可沈雲舒,這句話是你一字一句教我的,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
我都學會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怎麼反而沒學會呢?
怎麼就被人活生生折磨致死了呢?怎麼就,就不能求個饒,服個軟?
就算活不了,至少留個全屍不是?
怎麼就被打斷了脊骨,拔去了舌頭,連個好死都求不得呢?
沈雲舒,你活該啊你!
沈雲舒,你真蠢啊你!
沈雲舒......
我不喚阿滿,我名阿瞞。
瞞,瞞天過海的瞞。
我與沈雲舒一母同胞,卻同人不同命,她自小享盡榮華,而我受盡世間苦楚。
隻因,當今這個世道,雙生胎視為不吉,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自古雙生便有“一子去,一子還”的宿命。
而我,便是命不好的那個。
阿娘為保我的命,沒有聲張,
她給我取了個阿瞞的名字,給了接生婆豐厚的金銀,央她為我尋個好人家。
阿娘她母家是清流人家,女子也可讀書識禮,
阿娘在閨中時也曾閱詩書、踏青山、無拘束,可我那個所謂的爹迂腐至極。
嫁人從夫,這世道本就對女子不公平。
陋習,雖不解不願不服,但,得遵。
可不想那接生婆是個黑心肝的,她拿了錢,自是篤定阿娘不敢來尋,
不止沒有為我尋一個好人家,還百般虐待我。
有記憶開始,我就身在暗無天日的地獄。
為了填飽肚子,我甚至跪下來舔過她的腳,
她一臉享受,才扔了塊骨頭在地上,混著泥土,可我不嫌臟。
她常常打我,後來,習慣了,似乎也並沒那麼疼了。
我偷過錢包,偷過玉佩,偷過饅頭。
偷過錦衣華服的翩翩公子,也偷過衣衫襤褸的耄耋老人。
善良是何物?尊嚴又是何物?
我隻知曉,人不吃飯會餓死,偷不回東西會被打死。
而我,還不想死。
我十三歲那年,遇上瘟疫,村民死了大半,
我將死去村民的衣物仔細包裹,偷偷帶回家,
輕輕附在睡去的惡婆娘臉上。
幾日後,她染病無力起身之時,我將院中的木棍削成尖狀,插進她身體的每一處。
無數個窟窿,血流如注,她在不甘中閉上眼睛。
然後,我枯坐等死。
可我沒有死,沈雲舒尋來的那日,我正縮在地上啃一隻老鼠。
那張臉與我一般無二,但卻又似乎涇渭分明。
她一襲素裙曳地,皎皎如天上明月,而我,是陰溝爛渠裏的老鼠。
她的眼睛那麼好看,可眸裏卻有清澈的水光,她上前擁住我,絲毫不嫌我發間的惡臭。
“阿瞞,我是阿姐。”
她說了好多好多。
說阿娘因為擔憂和想念,鬱鬱而終,
說阿娘臨終前告訴她一定要尋到我,
說阿娘走後,她對父親說遵照阿娘的遺願,
在阿娘常去的佛寺守孝兩年,實則是為尋我。
她眼淚落了滿臉,哽咽著一遍遍說:
“阿瞞,你知不知道阿姐有多怕,多怕再也找不到你。”
我卻低頭一口咬上她的手臂,口中腥味漸濃,她卻並未避開,
我抬頭恨恨盯著她的淚眼:
“我沒有阿娘,也沒有阿姐,我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