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淩早起用膳時,聽秋菊彙報昨日夜裏季鴻青離府後一夜未歸,今晨就聽府上下人說,他拿下那批貨物一事。
她抿著勺中稠粥,抬眸看了眼一旁站著的左恒,收回視線,淡淡道了句:“動作很快。”
左恒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拉鋸太久,王氏生疑,在打探背後之人,唯恐夜長夢多,便敲定了價格賣出去。”
薑若淩用完粥,取香帕擦拭唇角,慢條斯理道:“能隨機應變很好,拿到錢後和商戶斷幹淨,別留下把柄。”
“是。”
乍暖還寒之日,停了大雪,難得見暖陽,院子的梅花抖落霜雪,開得枝繁葉茂。
薑若淩心情頗好,在院中剪了兩支梅花,打算待會插在屋內的細管花瓶中觀賞。
聽青竹秋菊清脆的喊了聲:“給駙馬請安。”
她側目望去,見季鴻青不知何時來的,站在院門處望著她。
那批貨物攏共賣了三萬兩黃金,都將進入她的腰包,故而今日朝季鴻青笑得多了幾分真摯。
她將剪子和花枝交到青竹手中,朝他迎了上去,“夫君今日這般早就下朝了?本宮已從下人口中得知了好事,此事順利解決,夫君也該好好休息一陣了。”
季鴻青眼底青灰,自倉庫被燒後,他就鮮少睡個好覺,今日固然疲憊,也多了幾分喜色。
他道:“我會盡量將錢還給你。”
薑若淩笑道:“不急不急,何時還不是還?本宮如今也不急著用什麼。”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她頭上的簡易的發飾,目光落在那支祥雲樣式、鈴蘭花樣的玉簪,眼眸微動。
不禁出聲道:“公主尋常......還是與影衛保持距離為好,要愛惜自己的名節。”
薑若淩沒想到他會插手她和影衛的事,避重就輕反問道:“夫君,本宮不常出門,不知外麵如何評議本宮,不妨你說與本宮聽?”
季鴻青動了動唇瓣,一個子沒說,麵色卻微變,似是有一瞬間慘白。
薑若淩不是真不知。
除了近來影衛一事,要數她和季鴻青與薑雲妍三人的事廣為流傳。
於外人看來,季鴻青與薑雲妍是一對神仙眷侶,而她薑若淩是從中作梗的惡人。
她多麼傲氣的一人,中了薑雲妍有意設下的圈套也不屑為自己爭辯。
她知道季鴻青是個聰明人,能看懂其間算計。
季鴻青也確實是聰明人,他什麼都知道,隻是一直默許了薑雲妍對她的所作所為。
或許在他看來無傷大雅,反而更顯得薑雲妍嬌俏可人,又或許是對薑若淩屬實沒有感情,所以可以無視她受到的欺淩。
隻是那時的薑若淩還似蒙在鼓裏,不能明白季鴻青對她根本無心,以至於即使知道真相,也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今日這話,她就是要叫季鴻青想去之前種種,讓他心中的愧疚加深,最好能到達足以動搖薑雲妍在他心中的分量。
季鴻青似是從剛才的出神中反應過來,見她轉身要走,出聲道:“你那影衛心不純,需遠離,改日我挑幾個影衛給你。”
薑若淩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詢問:“夫君,凡事講究證據,他跟了本宮十餘年,他是怎樣的人本宮再清楚不過,你是在挑撥我們主仆情誼嗎?”
季鴻青聞言眉頭微蹙,“儲倉走水那日他在哪?昨日夜深後他又在哪?我並非要與你爭吵,而是他行蹤確實可疑,公主不能留一個可疑的人在身邊。”
薑若淩眼眸微動,麵上不顯,柳眉顰蹙,詢問:“你懷疑他和儲倉走水一事有關?你懷疑本宮?”
她說完,望著他,眼眸濕潤起來。
季鴻青回望著,似是欲上前,又生生止住,別開了眼,“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是何意?他是本宮的人,你懷疑他不就是懷疑本宮?”她氣的肩頭止不住的顫抖,似是氣急了。
不等季鴻青想好措辭,她轉過身去,似是深深呼吸一瞬,聲音悲愴又強裝鎮定,“夫君請回吧,本宮想一人獨自靜靜。”
她向來點到為止,並未強求一個結果,頭也不回的進了屋,將門關上。
臉上的傷感下一瞬便收斂起來,恢複了一副淡漠神態,自己將梅花插入瓶中。
光是瞧著這一隅花卉,便覺得心曠神怡。
過了一會,秋菊打簾進來,將托盤放置在桌上,端下藥碗和蜜餞,“公主,小廚房熬的寧神湯藥好了。”
她小心瞧了眼薑若淩神色,說道:“駙馬在院裏站了一小會,我拿藥回來才見他離開。”
薑若淩並不在意,端了藥碗吹了吹,一口氣喝下,唇齒間苦味蔓延開。
她撿了個蜜餞塞進嘴裏,才壓製住口中苦味。
季鴻青真是個疑心極重的人,左恒每次離開都格外隱蔽,季鴻青向來不關注她錦苑的事,卻能這麼快留意到一個影衛身上。
一直到日落西山,左恒才踏著霞光歸來,手中提著糕點盒子,將其放在了桌上,一一端出精致小碟擺上桌。
薑若淩與桌前看書,聽到有聲響時候,就停下動作,抬眸朝著他看去,眼中帶著幾分探究神色。
左恒察覺到她的目光,側目朝她望去,猶豫了一下開口詢問:“公主頭疼了?”
薑若淩顰蹙眉頭,這廝莫不是隻會惦記她頭疼一事?
她聲音清冷,抬高了書卷,遮住了她下半邊臉,隻露出一雙清冷眸子望著他,語氣不怒自威,“左恒,你沒有什麼要與本宮解釋的嗎?”
他身形微頓,反問:“公主說的是哪件事?”
薑若淩眸子微眯,“你還瞞了本宮好幾件事?”
她惦記著今日季鴻青那番話,卻不知他為何會手伸的這麼廣,連左恒也在他的監視之下。
考慮到或許是左恒出了問題,這才問出那句話乍他,看來有意外收獲。
左恒沒說話,眼眸微垂,不知在思量什麼。
薑若淩率先開口:“本宮記得給過你機會,若是在想如何騙本宮,你現在離開,本宮還能饒你一命。”
她冷冷的凝著他,一字一句:“是本宮近來太慣著你了,叫你無法無天,真以為本宮離了你不行?頭疾之事,換誰都能舒緩,左恒,本宮不是非你不可。”
話音剛落,左恒猛然抬眸望著她,眼底竟是泛起紅絲,他上前兩步,一雙眸子直勾勾的望著她,“可奴非公主不可。”
薑若淩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但也不是他第一次表達他離不開自己,她眉眼間有些倦怠,“既然如此,你一一說來,以表達決心。”
左恒倏然跪在她跟前,似是一副認真認錯的模樣,腦中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關陽霽給你的香囊,奴丟回了他往返朝露宮與太醫院的必經之路上。”
“......”薑若淩望著他半晌,詢問:“你可知本宮在有意利用他接近他?”
左恒垂著頭,看不見他神情,他道:“奴知錯,不論公主如何處罰,奴都無怨言,隻求公主莫要趕奴走。”
說著認錯的話,卻並沒有半分認錯的態度,語氣冰冷的很。
薑若淩想起當初也確實是她說交給左恒隨意處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揉了揉額頭,說道:“不是這事,關於儲倉走水的事,季鴻青懷疑到你頭上了,你可是何處出了紕漏?”
左恒默然望著她。
薑若淩有些不悅的視了他一眼,“你啞巴了嗎?”
左恒跪走兩步,到她身前,隔著一方案桌。
“因為什麼,公主真不知?”
聽出他話裏有話,她垂著眼眸望著他,“說。”
左恒道:“公主近來與奴走得近,駙馬自是留意到奴身上。”
薑若淩唇角掛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如此說來,他確實上心了?”
左恒眼眸幽深,質問:“公主後悔了?”
她視左恒一眼,輕聲冷嗤,“後悔算計他?本宮後悔當年沒溺死他。本宮視他如珍寶時,他視本宮如敝履。如今本宮視他於無物,他反而上心了,多有意思。”
左恒與之相識十餘栽,看得出來她此話並非假意,而是真心,不知何時緊攥的手鬆開。
“奴買了城西陳記的百花糕、鳳梨酥和三花酒,請公主嘗嘗。”
薑若淩詢問:“你今日回來晚了就因為這?”
城西陳記的糕點樣式多,款式新鮮,口感也絕佳,深受城中百姓愛戴,但也因此難求,尋常要排許久隊伍才能買上。
她語氣不喜不怒,看不出情緒,但作勢要起身,左恒當即上前扶她。
“並非,今日去收款,察覺有人一路跟隨,繞了許久將人甩開,這才回來晚了,公主莫怪。”
“季鴻青的人?”
“是。”
薑若淩於桌前坐下,撚了一塊百花糕輕咬一口,酥軟在唇齒間蔓延開,她思緒不禁擴散,“看來瞞不住多久了。”
“得采取措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