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淩放下袖子,遮掩了手上簡陋的鐲子,輕笑道:“今日一時沒找到合適的飾品,叫你二人見笑了。”
薑雲妍素來在季鴻青麵前落落大方,今日也不例外,莞爾笑道:“皇姐待會不如去我宮中瞧瞧,選些自己喜歡的飾品,都是父皇母後賞賜給我的,我用不上那般多,放在那都不知道怎麼般好。”
上次薑文衛的話顯然沒讓這未受荼毒的嫡公主長記性,依舊不知收斂的想用父母疼愛挑釁薑若淩。
她本就不是重視親情之人,薑雲妍的挑釁她並不放在眼裏,倒是這話反映出的另一方麵,引起了薑若淩的興致。
她沒說話,欲語還休的望著季鴻青,袖中的手擰了一把大腿,叫眼眸染上了幾分濕意。
季鴻青對薑雲妍疼愛,明知若說財力,薑雲妍備受寵愛多年,積蓄不在少數,他也沒想過和她開口。
即使走到了能拉下臉麵問薑若淩借錢財的地步,也沒叫薑雲妍知曉此事。
又或者讓她知曉了,隻是按照薑雲妍的性子,不會聽從罷了。
薑若淩真是愈發期待季鴻青的反應了。
季鴻青隻側目看了她一瞬,似是瞧見她眼梢泛紅,又垂下了眸子,不敢與之對視。
他為人冷漠無情,但並非鐵石心腸,相反,他於朝堂摸爬滾打數年,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於情於理來衡量薑若淩對他所做,他都是虧欠的。
他沒說什麼,伸手想牽薑若淩的手,叫她默不作聲的避開了。
停在半空的手落空,叫季鴻青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薑雲妍還在絮絮叨叨明裏暗裏說明陛下對其寵愛,而薑若淩那邊早已沒了反應,隻望著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姬。
季鴻青夾在二人中間,腦中還在為如何買下那批物資發愁,聽著薑雲妍喋喋不休,竟頭一次生出了幾分厭倦。
薑雲妍是高懸的朗月,有她的傲慢與自負,也不屑去明白朝堂爭鬥的不易。
他近來被賑災貨物一事纏身,難得的空閑都用來陪找薑雲妍。
薑雲妍很粘人,每每季鴻青有空想休息一二,都會被她喊去做放紙鳶、摘果子、踏青一類的事,讓他為數不多閑暇時光依舊在忙碌的瑣事中度過。
薑雲妍見她不理會,不願再多費口舌,轉而挽上季鴻青的手臂,半個身子朝著他倚靠過來。
“鴻青哥哥,等你忙完這陣子,我們一同去珈藍寺為國祈福可好?”
季鴻青是當真疲敝,端起酒盞默默抿了一口,聲音比以往對她要平淡:“好。”
薑雲妍聽不出,她隻知自己目的達成,朝著薑若淩挑釁一笑。
薑卓君默然將剛才一切看在眼裏,多了幾分思量,看向薑若淩時神色深了幾分。
宴會進行到一半,薑若淩悄然離場了,許是想維係表麵關係,季鴻青拉住她,問是否身體不適,在得知她說隻是去如廁,不時便會回來後,才鬆開了她的手。
踏出殿門,一股冷氣撲麵而來。
外麵夜色漸濃,裹挾著呼嘯的寒風,與裏麵的暖光普照,推杯換盞的熱鬧相隔絕,像是劃開了兩個世界,涇渭分明。
左恒上前兩步,攏了攏她脖頸上的大氅。
薑若淩視他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她回頭看了眼,殿內其樂融融,並無人留意她的離開,季鴻青側身靠近薑雲妍,似是在聽她說什麼,唇角帶著幾分笑意。
比起季鴻青與她,倒是更像一對。
薑若淩突然離席,固然不是為了給二人提供單獨相處的機會,而是清楚在前世,薑雲妍就是趁著她離開的空擋,命人在她的酒盞裏下了迷情的藥。
礙於臉麵,若她無出,季鴻青沒有理由休了她。
可薑雲妍自詡是嫡公主,什麼都應該要最好的,不甘心隻做平妻,於是想出這種法子,用來逼迫薑若淩出錯,好叫季鴻青名正言順的休了她,也能借此折斷她的傲骨,讓她在世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薑若淩吐了一口濁氣,腦袋又止不住的刺痛,不禁抬眸望月,輕飄飄的道一句:“好皇妹,可別讓我失望啊。”
秋菊自不遠疾步走來,欠身道:“皇貴妃方才退場了,宣見了關太醫,眼下剛出北門,朝著朝露宮方向去。”
薑若淩頷首,不多時,無意與皇貴妃碰麵,朝她行了萬福禮,她莞爾笑道:“皇貴妃娘娘,巧遇。”
皇貴妃年芳不至四十,生得明豔動人,精致典雅,扶鬢應了聲,客套詢問:“若淩不在殿內,怎兀自離開了?”
薑若淩笑道:“殿內沉悶,我出來透透氣。”
青竹卻道:“回娘娘,公主前陣子大病初愈,留下了頭疼的毛病,方才頭疼,這才出來走走。”
“青竹!大膽!”薑若淩厲聲嗬斥。
青竹連忙跪下認錯。
皇貴妃若有所思頷首道:“本宮方才約了關太醫問診,關太醫醫術了得,不妨公主隨我一同?叫關太醫為你看看。”
薑若淩道:“那就有勞皇貴妃娘娘了。”
皇貴妃性情不鹹不淡,隨意應了聲,想來剛才也隻是客套話,沒料到她會答應罷了。
剛於朝露宮坐穩身形,聽皇貴妃貼身侍女晚霞自外麵領了一人進來,於珠簾外站定,聲音如黃鸝,婉轉悅耳,“微臣拜見皇貴妃,見過長公主。”
薑若淩放下茶盞,抬眸朝著人看去,珠簾後的人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等得了皇貴妃允可,掀簾入內,來人身著身著墨綠色是圓領袍子,胸前繡一片四方花邊,頭戴直角襆頭,麵容如玉,俊朗無雙,又是眉眼溫和,唇角始終帶著微微笑意,叫人見了如沐春風。
那雙眸子眼尾微微上揚,看誰都似多了幾分柔情。
薑若淩在看到他容顏的一瞬,還是不禁抓緊了太師椅的扶手。
麵前人模樣與記憶中那張陰沉的臉重疊在一起,有種被撕裂的違和感。
她的前世用鮮血為代價,才看透了這人溫和笑意下藏著的生性淡漠,數年的友誼,終歸抵不過他的使命,聯合眾人一同將她踹下高台。
關陽霽熟稔的上前給皇貴妃把脈,開了方子,又叮囑了注意事項,收拾藥箱時,聽皇貴妃說:“給若淩也號個脈,她道近來身子不爽利。”
他抬眸朝著薑若淩看來,眼中摻雜著細碎星光,笑的幅度都恰到好處,“公主何處不適?自何時起?”
薑若淩收回對他的視線,神情有些懨懨,空閑的一隻手枕在扶手上撐頭,“頭疼,之前找大夫瞧過無果,已有近一個月了。”
關陽霽號脈許久,微微蹙眉,薑若淩不由心下一驚,詢問:“我身體如何?”
他搖搖頭,“公主身體並無大礙,想來是氣候緣由引得身體不爽,外加心神不寧,開些寧神的藥劑即可。”
意料之中的結果,薑若淩頷首,放下心來。
見時候差不多了,以要回去繼續晚宴為由,先一步離開。
“公主請留步!”
剛出朝露宮沒幾步,聽到身後一聲叫喊,薑若淩停下腳步,朝身後看去,關陽霽背著藥箱,匆匆朝她而來。
薑若淩有些詫異,詢問:“關太醫還有事?”
關陽霽無奈笑道:“如今不在殿內,公主怎還與我這般生分?”
一邊說著,一邊自懷中取出一個香囊,與一封方子,一同送到她跟前,等她接下,笑道:“這香囊有寧神功效,我想著身邊有,便先送給公主用,另外,方才把脈後,其實我還有話沒說。”
薑若淩笑問:“還有何要叮囑的?”
倒真好似友人敘舊的語氣。
關陽霽並未立馬接話,反而耳根微微泛紅,似是下定決心,才義正言辭道:“公主近來縱欲過度,需節製。”
薑若淩愣了一瞬,下意識向看向罪魁禍首,還是忍住了,唯恐叫關陽霽看出異樣。
她莞爾笑道:“近來夫君確實放縱了些,但到底是閨中之事,還望關太醫為我保密,莫要宣揚出去。”
關陽霽微怔,望著她,那雙好看璀璨的眸子多了幾分失落,“公主為何這般想我?我豈是會隨意亂說之人?更何況還是關乎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