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秋節正是團圓的時候，外婆卻說要離婚。

兒女都勸她：「媽，你都六十五了，就知道給孩子添麻煩，安安穩穩過日子吧。」

外婆看了看身上被外公打的淤青和一地垃圾，沉默地搖頭。

外公氣得跳腳：

「丟人現眼的老東西！老子退休金800，看你離了我咋活！」

然而外婆離婚後不僅有了新生活，還憑著編織的手藝成了小網紅。

收入比外公的養老金高幾百倍。

外公這時候卻找上門來，天天求外婆回家：

「老伴兒，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1

中秋節，我和我媽買了禮品去看望外婆。

一進門就看見院子裏一地摔壞的燈籠殼。

屋子裏傳來外公的咒罵：

「你這個賤人！天天淨會給我丟人！再讓我看見你做這個，看我不打死你！」

我快步跑進屋，正看見外公拿著拖把杆往外婆身上打。

外婆被他猛地推倒在地，額頭磕在桌角，汩汩往外冒血。

她蜷縮在地上，咬著牙一聲也不敢吭。

「你幹什麼！」

我怒斥一聲奪走掃把，外公被推得一個趔趄。

他一站穩就瞪著我大罵：

「小兔崽子你滾一邊去，誰讓你來的！」

我毫不客氣地回懟：

「誰稀罕回來？我是來找外婆可不是找你這個老畜生的！」

舅媽在一邊縱火：「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關你屁事！外婆被打不吭聲，現在長嘴了？」

我把掃把往舅媽腳下狠狠一砸，扶起躺在地上的外婆。

「沒爹的孩子就是沒教養！」

舅媽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看著我凶神惡煞的模樣罵罵咧咧進了裏屋。

也許是被我的戰鬥力嚇到了，我媽進來，欺軟怕硬的外公才敢繼續罵：

「瞅瞅你養的是個啥玩意？你的閨女你都不知道管管？」

我媽淡淡地應了聲：「她說的不都是實話？」

這時候舅舅回來了。

他看著屋裏劍拔弩張的模樣不耐煩地問：「咋了這是？」

外公惡狠狠地盯著外婆：

「今天晚上有燈展，你媽在家粘了燈籠想拿出去賣！丟人現眼！」

「也不瞅瞅自己啥水平，誰會要這破燈籠？」

「我拿錢養著你媽，你媽還想出去賺錢，這不就是想讓別人看我笑話！」

外公是個極端大男子主義。

他認為女人就該被圈在家裏相夫教子，出去拋頭露麵就是丟他麵子。

當年爸媽離婚，我媽獨自撫養我。

外公嫌媽媽丟人，把她趕出家門，不肯認這個女兒。

媽媽帶著年幼的我差點餓死在街上。

還是外婆偷偷拿錢接濟我媽，我們日子才好過些。

可因為這事，外婆被外公打得脾臟破裂，差點死在醫院。

後來我工作賺錢了，總給外婆寄錢。

外公得知後卻把錢全藏起來，外婆一毛也見不著。

他不僅把錢要走了，嘴上還說：「你收別人的錢就是看不起我！我供你吃喝你還問別人要錢？」

吃住花的每一分，外婆都要低三下四去求。

這兩年外公看我和媽媽富裕了，今年才許我們中秋節回家探望。

我說的可不就是實話嗎，要不是為了外婆，誰會管他這個老畜生。

2

我扶著外婆進了臥室。

「哎喲！」

外婆一坐下，就倒吸一口冷氣。

我扒開袖子一看，上麵一排排的紅印子，背後也全是。

新傷疊著老傷，都是被外公用掃把抽的！

老不死的！

院子裏外公還在罵罵咧咧，說著外婆的種種不是。

嗓門很大，外婆在屋裏聽得清清楚楚。

外婆木木愣愣的，無神地看著手上的傷一言不發。

我有點難過地看著她。

我知道，外婆手心朝上的日子很不好過。

外公一輩子把外婆圈在家裏，嘴上說著養外婆，可外婆每次問他要錢都會惹他一頓責罵。

自從上次給錢害了外婆之後，我再也不敢給錢了，都是買東西送給她。

外婆常穿的幾件衣服都是我給她買的。

她平時連買衣服錢都沒有。

「外婆，我給你去買點藥抹抹，你就躺這裏等我。」

外婆渾濁的眼睛終於動了，她拉著我的袖子搖了搖頭：

「好孩子，別去，被你外公知道又要發脾氣，我躺躺就好了。」

「唉，我躺躺就好了。」

外婆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我隻好打水來擦幹外婆臉上的血。

看著她臉上的一條條歲月蹉跎的溝壑，我心中驀地一酸。

3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齊了。

舅舅和小姨跟外公熱熱鬧鬧地說話，好像白天什麼都沒發生。

我和我媽幫著外婆做飯。

人一多外公就想展示自己的威嚴，站廚房門口罵我們：「做個飯磨磨唧唧，不知道大家都等著吃呢！」

外婆顫顫巍巍地解釋：「手還沒好，我會麻利的......」

我沒好氣地把外婆護在身後：

「都等著吃誰也不幹活，你要是等不及自己出去買！」

外公眼睛一瞪，我猛地把廚房門關上，差點甩住外公的鼻子。

就聽見外公扯著嗓門在外麵喊：

「沒教養的兔崽子！回來淨氣老子！」

又聽見外公對小姨說：

「你看看你姐，生個閨女當寶貝，離婚了還不給人家，非要當個單親媽，讓老子跟著抬不起頭。」

小姨在邊上跟著應和：「離婚丟死人了，當初也不知道媽怎麼想的，還給這種人白花錢。」

聽見外麵這話，外婆忙碌的身影佝僂了幾分。

媽媽忍不住說：「媽，要不你跟我和楠楠出去住吧！」

外婆愣了愣，苦笑一聲：

「算了，你爸就是脾氣不好，別理他就行了。」

我忍不住歎氣。

總是這樣，幾十年婚姻，外婆已經被外公馴服了。

外麵又傳來外公的聲音：「秋花，這一地的瓜子皮，過來掃掃！」

屋裏的人吃著瓜子嘮著嗑，一地的垃圾扔著沒人管。

我氣呼呼地出門，手裏還拿著鍋鏟子：「你們都沒長手不會掃嗎？你不知道外婆在做飯啊？」

外公指著地上的垃圾：

「她做飯，那你過來掃！」

我媽也徹底怒了，把圍裙往案板上一摔，剛做好的飯菜碎了一地，往外流著油湯。

「掃個屁的地！媽，咱們不做飯了出去吃，讓他們吃狗屎！」

說著媽媽一把推開外公。

一向不敢反抗的外婆，這一次竟然沉默地走出了廚房。

她頂著外公殺人的目光，脫下了圍裙，跟著我媽出了門：

「女兒她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外公看著門口暴跳如雷：

「真是個賤貨！老子就不該讓你回來！年年都這樣過，咋就今年幹不了？你給我找事不是？」

小姨連忙把外公攙到沙發上安撫。

外公盯著外婆威脅：「張秋花，今天你敢走，就別想回來了。」

外婆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看一地的垃圾，又看了看向著爸爸的小姨。

她眼中閃過失落的情緒，牽著我媽的手，轉身走了。

連看都沒看外公一眼。

4

我跟我媽帶著外婆去吃火鍋。

外婆吃著涮羊肉不住地感歎：「羊肉可真好吃啊！」

「外婆，你喜歡吃，我以後經常給你買。」

「你外公不喜歡羊肉的膻味，聞見了又要打我了。」

外婆歎一口氣，連羊肉也夾得不勤了。

我媽給外婆夾了一筷子肉：「過節呢！提那倒胃口的人幹啥？」

外婆笑了：「行行行，聽我閨女的。」

「幾十年了，還是今年的中秋節過得最自在。」

吃飽了飯，外婆坐在椅子上感慨萬千。

每年中秋節外婆一家都要團聚，可團聚的是他們，受累的卻是外婆。

她不僅要做一大家子的飯菜，還要收拾一地的垃圾，一池子的鍋碗瓢盆。

「外婆你今年不是編了燈嗎，咱們還能更自在！走看燈展去！」

我們帶著外婆去河邊看燈展，外婆一臉新奇。

往年都是一家人出來看燈，留她一個人在家。

沿河的燈展開了十來年了，外婆從來沒有看過燈展。

在五彩斑斕的燈光下，我媽問外婆：「媽，你覺得離婚丟人嗎？」

外婆用力握住我媽的手：

「孩子，我知道你過得不幸福，離就離了，沒啥大不了，自己過好最重要。」

我媽回握住她：「那你呢？你幸福嗎？不幸福就離婚吧。」

外婆沉默了片刻，她搖了搖頭：「我老了，不能給孩子們添亂。」

我在旁邊聽得直歎氣：「外婆，你才六十幾，往後還有幾十年呢，你要忍一輩子打罵嗎？」

外婆看著我，眼神裏的迷茫又開始浮現：「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誰說的？」我媽拿出手機，給她看了好幾個七八十了還離婚找幸福的博主。

外婆越看眼睛越亮。

外婆，你的人生本可以和她們一樣。

5

第二天一早，舅舅給外婆打來電話，勸外婆回去：

「在外麵一夜氣也該消了，回來吧，我爸啥人你也知道，別跟他一樣。」

外婆的手機是個聲音很大的老人機，打電話的聲音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媽明明給外婆買了智能機卻被外公要走，天天拿著手機刷視頻。

「好，馬上回來。」外婆說。

我看外婆真要回去，不太放心，和我媽一起把她送回去。

外公躺在院裏的躺椅上聽戲，聽見動靜立馬站起來嘲諷：

「昨天不是有骨氣得很？還回來幹什麼？」

外婆沒接話，外公又對我媽說：「想回來也行，昌昌要買房，你給我們三十萬。」

「沒錢！」

不等我媽說話，我一口回絕。

昌昌是舅舅的兒子，從小不學無術，現在快三十了還沒有對象。

外公一臉不高興：「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我媽扶著外婆，一臉冷淡：「我家就是楠楠當家，她說了算，昌昌我可管不著。」

外公有些憤怒地提高聲音：

「說到底你是老陳家的閨女，你連個兒子都沒有，以後死了還得讓昌昌給你處理身後事。」

我媽嗬了一聲：「活著也沒見孝順我，死了會管我？」

沉默的外婆突然開口：

「大妮這些年遇見難處的時候不見你伸手，現在日子好了你又想打她主意，大妮不給你錢也對。」

外公沒想到自己會被外婆反駁，一臉不可置信。

隨即暴怒地抄起腳邊的小凳子就往外婆身上摔：

「死老太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連忙拉開外婆，凳子砸在地上發出一聲鈍響。

我一腳把凳子踹回到外公腿上：「說話就說話，少動手動腳！」

「你們三個賤人要翻天？看我不打死你們！」

外公被凳子砸了腿，疼得齜牙咧嘴。

他又拿起木棍抽過來，我奪過木棍直接抽在外公胳膊上，把他抽得四處閃躲：「沒天理了，小的打老的了！」

我媽默默給我點了個讚。

外婆看著這一地狼藉，也許是想通了。

她攔在了外公麵前堅定地說：「咱倆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