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凡間曆劫愛上天界神女,執意另娶。
身為魔後,我萬念俱灰,苦苦哀求:
“我族自古與天界勢不兩立,尊上即便不念你我舊情,難道不顧及我們的孩兒與族人了嗎?”
竟換來利劍穿心,被屠盡滿門。
臨死前。
我問,為何如此狠心?
他答,這是你欠素汐的魂飛魄散之苦!
再次醒來,正值魔尊啟程曆劫之日。
他問我有何心願,待他歸來必定為我實現。
我一手指甲陷入掌心,一手紅袖輕撫尊上心:
“隻願郎君曆劫歸來,仍是少年,無憂無慮。”
1
我親眼目睹一雙女兒死在天界神兵的萬箭穿身之下。
原本我們母子三人已乘最後一艘魔艦遁入虛空,即將脫困。
未曾想,任囂竟然主動充當誘餌,誆騙我現身。
伏魔陣的仙火撕咬著我的身體,可我已然麻木。
哀莫大於心死。
眼睜睜看著孩子死在麵前,罪魁禍首卻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如今,他又手持我取魔龍精魄親手鑄造的斬仙劍刺入我的胸口。
我不甘心,忍著鑽心刻骨的劇痛問:
“為何如此狠心?”
我不明白。
我們相識五百年,青梅竹馬。
我家本就是魔界大族羅刹族,為他鎮守一方,與他同氣連枝。
他轉世曆劫百年,走時我已懷有身孕。
我為他生下兩個可愛女兒,滿心期待他曆劫歸來成就魔尊。
可他卻與魔界宿敵聯手,殺盡我一家滿門,還要置我和親生骨肉於死無葬身之地。
“任囂,為什麼?”
我雙手死死握住劍刃,鮮血汩汩湧出。
任囂的表情流露出一絲悲戚,竟像是我背棄於他。
“寧墨,這是你,欠素汐的魂飛魄散之苦!欠我與素汐的百年歲月!”
任囂雙眼猩紅,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
素汐?
雲素汐?
她的名聲如雷貫耳,響徹三界。
身為天界神女,身負仙帝厚望、人皇愛慕,還與魔尊有著宿世糾葛。
可我萬沒想到,我與任囂五百年的感情,竟抵不過他二人在凡間區區數十年時光。
直到此刻,我方才明白,為何魔界本該固若金湯的防線一觸即潰,為何我親手布置的埋伏對方卻了如指掌,為何他這個魔界至尊不戰而降。
“任囂,你會後悔的......”
話音未落,任囂抽出斬仙劍。
我的眼前盡是血紅,最後一絲嗚咽堵在喉中。
如同孩子們沒來得及發出的哭喊。
2
“夫人,為何呆坐於此?”
眼眸輕抬,眼前的布置如此熟悉。
那鋪天蓋地的業火無影無蹤。
那十麵埋伏的神兵也消失不見了。
窗外鳥兒輕啼,人聲鼎沸。
眼前是兩張搖籃,嬰孩正睡得香甜。
這是,我的家。
蒼天有眼,我竟活著。
不僅活著,還重生回了二百年前,任囂尚未曆劫之時。
此時,我寧家鎮守魔界,如日中天。
此時,我剛誕下一對女兒,滿眼確幸。
此時,我正期許著任囂曆劫歸來,成就魔尊。
“夫人,今日是尊上轉世曆劫的大日子,大家都在等你呢。”
侍女香雪提醒我。
是了,前世我滿心歡喜等任囂曆劫歸來。
他卻在凡間與天界神女雲素汐轉世身相愛相戀。
他陷落妖族包圍,雲素汐為他燃燒神血,損毀根基,無法飛升回天界,眼見性命不保。
任囂為她剖出魔心、剔下魔骨,煉成大羅金丹喂她服下。
雲素汐得以重鑄神格,成道飛升。
他拖著殘軀回到魔界,是我不離不棄,狩獵魔龍精魄,為他重生精血,恢複修為。
他登臨魔尊之位,卻棄我如敝履。
他最終拋妻棄子,一心追隨神女腳步。
如今我重生歸來,他尚未轉世曆劫。
此番,我該為自己而活。
我一瞬間理清前世今生,喚過香雪,扶著她站起身來。
“走吧,去轉生殿。”
3
轉生殿裏,人潮洶湧。
魔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全部聚集在此,隻為見證未來魔尊轉世曆劫的時刻。
所有人的中央,任囂穿著一身青色常服,誌得意滿。
隻要轉世曆劫圓滿,他便可登臨魔尊之位。
見我走來,任囂目光多了幾分柔和。
我與他,自幼相識。
他本是前任魔尊遺腹子,天賦異稟,修煉一日千裏。
但無父無母,在魔界自然常受欺淩,我總是第一個替他出頭。
他被其他人孤立,我第一個站出來接納他。
他總是最聽我的話,嶄露頭角之後也未曾改變。
沒有人會懷疑,我是任囂的最心愛的人。
就像,沒人會懷疑,任囂會成為魔尊。
可我知道,任囂空有一身修為,卻並無過人的智謀。
前世若非我時刻輔佐他左右,魔界早在天界來犯之前便禍起蕭牆了。
天帝算準任囂不足為慮,與妖族合作設下離間計,讓任囂與我產生隔閡。
繼而派出神女雲素汐施以援手,蠱惑任囂被其利用。
前世,我多次提醒他:
“天界從來與我魔界敵對,雲素汐身為神女恰好與你同時曆劫......不可不察!”
“尊上,自古仙魔不兩立,我的心腹羅刹探得消息,妖族早已被天界收服,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我披肝瀝膽,坦陳利害,卻不知竟因此埋下災禍。
......
“墨墨,你來了。”
任囂向我伸出手。
4
我含笑將手放在他手心裏。
圍觀的人群皆麵帶笑意,仿佛看到未來魔尊與魔後重逢的時刻。
任囂拿出一支骨笛遞給我。
“這是我親手製作的,墨墨想起我時,便吹響此笛,那笛聲便是我在陪你。”
前世發生的一切,皆在眼前。
看著這支與前世相同無二的骨笛,我隻覺得以前的寧墨可笑至極。
我不知任囂對我到底有多少感情,但他對雲素汐那個天界戲子的演技毫無抵抗力。
不錯!
雲素汐是演的。
妖族埋伏也是與天界事先勾結的。
燃燒神血、損毀根基不過是障眼法術。
我的心腹羅刹曾偷偷盜取妖族留影珠中,雲素汐與妖族使者的商談。
“使者放心,素汐自有辦法令任囂就範。”
“隻要使者回去稟告,在此地設下埋伏,其餘之事就交給素汐。”
“天帝早有承諾,事成之後,天界與妖族平分魔界。”
“素汐身為狐族,隻願天界妖族永結秦晉之好。”
我當年太過天真,被家族寵溺,毫無防人之心。
立刻將留影珠交給任囂,而他直接帶去找雲素汐對質。
誰知雲素汐竟然將自己的元神交給任囂,發誓道:
“若魔尊疑心,隨時可以讓素汐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素汐元神任憑魔尊處置,如此,魔尊疑心盡可消了吧。”
“素汐隻聽聞妖族早已臣服於羅刹一族,難道是寧姐姐家族別有用心......”
任囂沒有什麼反應,隻帶著雲素汐的元神回了魔界。
可她騙得了任囂,怎會騙過我。
我知她有詐,當夜便去探查其元神。
誰曾想,我剛一靠近,雲素汐的元神便露出一絲詭笑,直接自爆。
任囂聞聲趕來,眼見雲素汐魂飛魄散,痛不欲生。
我連忙解釋:
“雲素汐元神自爆定是天界詭計,她包藏禍心,有意離間我魔界。”
任囂牙關緊咬,一言不發。
沉默良久,他道:
“不錯,包藏禍心者,死不足惜!”
之後,他再未提及此事。
直到天界神兵直搗黃龍,我全族被屠殺殆盡。
原來他口中的“包藏禍心者”,是我。
他深知我羅刹一族是魔界第一大族,我父親身為羅刹族長,在魔界地位尊崇。
倘若正麵衝突,必定難以得逞。
於是,竟將這仇恨深藏一百年,以魔尊之身勾結天界,消耗我族實力。
我父親兄弟皆死在與天界征戰的沙場之上。
我,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任他宰割。
5
我將骨笛放起,另一隻手抬起。
他正誌得意滿,笑問道:
“墨墨有何所願,待我曆劫歸來,定為你實現。”
鮮紅衣袖輕輕摩挲著任囂的肩膀,我柔聲說道:
“唯願郎君曆劫歸來,仍是少年,無憂無慮。”
......
任囂當然不會注意到,我藏在袖內的那隻手,指甲深陷掌心。
他放心地轉世去了。
我的計劃也該付諸行動了。
身為羅刹族嫡女,我自然有自己的心腹。
前世,我放心地把手下心腹交給任囂,換來的除了全軍覆沒,還有全族上下的離心離德。
如今,他們會是我的底牌,隻忠心於我一人的底牌。
安排手下全力尋找任囂轉世身的同時,我也讓人盯住天界的動向,一旦有神女轉世的消息便迅速稟報。
父親並不知道我的用意,隻以為我擔心任囂的安危,害怕天界從中作梗,還時常調笑於我。
隻有我的侍女香雪知道我的真實心意。
前世,她對我忠心耿耿。
天界大軍包圍魔界之際,她與我調換衣衫,替我引開追兵,我才得以逃脫。
可惜,我還是對任囂抱有一絲幻想。
當他充當誘餌,誆騙我現身時,我竟沒有絲毫猶豫。
我隻身露麵,卻渾然不知在我露麵的同時,魔艦的方位便已暴露。
當我被伏魔陣困在原地無法動彈,隻得眼睜睜看著孩兒葬身天界追兵箭下。
心如刀絞,悔不當初。
如今,我會護好孩兒,不會讓他們再與任囂有一絲一毫瓜葛。
那個為愛癡傻的寧墨已經死了。
留下的,是為自己而活的寧墨。
6
此地是天地初開之時,天地之間混沌的所在。
無論天界、魔界還是人界都察覺不到其中狀況。
此時的我,麵前隻有一張小桌,一壺淡茶。
我在等一個人。
流光閃過,仙氣散淡。
眼前的女子麵容清冷,眸如丹鳳。
周身似有星辰盤旋,可惜臉色蒼白,憑空失卻幾分顏色。
她與前世印象中的相貌,似乎截然不同。
我打量著她,她也端詳著我。
眼波流轉,似乎漫不經心。
我率先開口讚道:
“中天日月回金闕,萬古星辰繞玉衡。”
“不愧是橫壓三界的玉衡戰神,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女子唇角微翹,似是被我搔到癢處,輕聲笑道:
“未來魔尊的夫人,才當真是見麵更勝聞名。”
情知我倆說的皆是場麵話,彼此各有所求。
女子直言不諱道:
“寧姑娘命那小雀兒送來的留影珠,我看過了。”
“素汐的確是太微最寵愛的弟子,隻是......”
她把玩著桌上的茶具,“我倒不知,她竟有如此心思,欲為天後。”
我輕酌杯中茶水:
“我亦不知,是該恭喜玉衡殿下闔家歡喜,還是擔憂殿下妃位不保呢?”
這話頗有些難聽。
把玩著茶盞的素手微微一頓。
她定睛看著我。
我亦回望於他。
7
玉衡,天帝太微的妃子。
太微留情無數,但玉衡,始終是地位最尊崇的一個。
她既是前代天帝之女,在天界應者如雲。
同時,又曾以女兒身登臨天界戰神之位。
人脈聲望,當世無雙。
倘若不出意外,天後一位最終定然會歸屬於她。
可是半路殺出一個雲素汐。
她本是九尾天狐,隨妖族歸順天界後,拜入天帝門下。
成為最得天帝寵愛的弟子。
我手下羅刹探得,雲素汐手中持有一件至寶——同心蠱。
這同心蠱乃是天地之間第一對夫妻成親之時餘下的合巹酒所化。
那酒吸取世間有情人的情毒,便化作蠱蟲。
隻要二人同飲此蠱,便可令其情愫頓生,再難割舍。
便是隻聞到這蠱的氣息,也將對持蠱人產生好感。
此蠱有一個限製,便是隻可由一對男女使用。
倘若用在多人身上,則將反噬自身,情毒爆發而亡。
雲素汐趁天帝不備,投下同心蠱。
天帝竟對其言聽計從,如人間王朝之垂簾聽政一般。
太微為她鋪路,要以她為主帥,掃除魔界。
到時,便可以此潑天功勞成就天後之位。
8
“寧姑娘說笑,本座豈會放任天界神權為心懷叵測的妖孽掌握?”
玉衡鳳眸微凝。
她不稱“本宮”,從來隻自稱“本座”。
我挑動雙眉嗤笑:
“是嗎?”
前世,這位玉衡殿下在天界征討魔界之前便已被雲素汐設計陷害。
背上了不尊天帝、反叛天庭的罪名。
麵臨圍剿,她措手不及,倉促起兵自保。
在天外與天帝一戰,竟能不落下風,修為確實驚人。
可惜,雲素汐那賤人背後偷襲,她最終戰敗被擒。
在誅仙台被萬雷轟頂,魂飛魄散。
如今,我將秘辛告知於她。
是因為,我需要盟友。
能影響到天界的盟友。
玉衡眼瞼低垂,遮掩了鳳眼中的光華,問道:
“寧姑娘為何篤定,本座願與你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