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上兩個人笑得很甜,頭都朝著對方的方向偏著。
背後還寫著他倆的名字,楊守禮,白雲湘。
白芸湘名字的旁邊,依舊帶有我熟悉的字跡。
【除卻巫山不是雲】
照片下方有一行紅色的小字。
——成功照相館。
那是我們鎮開的第一家照相館,我曾想拉著楊守禮和兒子拍一張全家福,卻被他當街訓斥。
“這麼貴的一張紙,這個錢都可以給兒子買豬肉吃了。”
之後,我再也沒提過拍全家福。
原來是和其他人拍了。
怪不得我還沒問價格他便已經知道拍照價格不菲。
我拿起相框仔細端詳,卻發現楊守禮拍照穿的衣服竟然是我做手工湊錢買的那件。
處處都彰顯著他真的很重視這次拍照。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沿著我這些年生長的皺紋慢慢滑到嘴裏。
味道和我的婚姻一樣,苦澀無比。
門吱呀一聲打開,楊守禮回來了。
他看見我拿著相框,急迫地衝過來將我推倒在地,絲毫不顧我現在已經年過六十。
“桑若杉,你憑什麼亂動我東西?”
我無心聽他說什麼,隻在剛剛推搡之際,我聞到了秋霞香水的氣味。
我二十六歲時,經常做手工補貼家用,大家都誇我的繡工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好。
一來二去,和周圍的商販都已經熟悉,香水鋪的小張送了我一瓶香水。
“你家楊老師肯定喜歡這個味道。”
我懷揣著少女心事揣著香水回到家,展示給楊守禮看的時候他卻暴怒了起來。
“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亂花錢?”
“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不再是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的少女。”
我想解釋這不是買的是送的卻被楊守禮的氣焰壓下,直到我承諾再也不會亂花錢這場吵架才結束。
香水還是留在了家裏,但是我從不自己用,都噴在了楊守禮的衣服上。
我希望他每天都有好心情去授課。
可是時過三十幾年,我再聞到這香水味。
因衰老變得遲鈍的腦子突然清醒一些了。
哪裏有香水的味道可以持續幾十年的。
在二十六歲後的每一年,我聞到香水的味道,都是楊守禮和他初戀相見的鐵證。
“你還記不記得小張送給我的那瓶香水?”
我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讓楊守禮呆愣了一瞬,
“你哪有用過什麼香水?我跟你說了女人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油煙的氣味。”
“那是她顧家的證明。”
我坐在地上,楊守禮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才發現也許我一直在他眼裏都是這樣的形象。
卑躬屈膝、討好他的充滿油煙味的家庭主婦。
“你身上的香水味......”
還沒等我說完楊守禮便暴跳如雷,“幾個男人身上沒有點香水味?我們學校女學生就經常噴香水,你不愛收拾自己,還要阻止別人嗎?”
我曾經用香水瓶裝滿了少女心事給他看,卻隻能得到嘲弄和譏諷。
我將香水瓶換成油鹽醬醋,安心伺候他伺候這個家四十年,以為能得到一個賢良的名聲卻隻得到一個我不愛收拾自己的帽子。
之前都是我順著楊守禮,我感謝他給我帶來婚姻,帶來兒子,可是現在我看見他便覺得惡心。
兒子兒媳聽說這件事來家裏接我們出去吃飯。
“媽,現在我們的日子也過的不錯,你沒必要這樣賭氣。”
“跟我們去吃飯吧。”
我看著兒子現在日漸圓潤的臉,我想問他知不知道在他未滿一歲的時候,他爸為了給白湘雲實現萬元戶的夢想差點把親生兒子害死。
我一勺米糊一口奶喂大的兒子,此刻竟然如此陌生。
“我不吃。”我賭氣轉身。
“小老太太現在怎麼越活越回去!”兒子的聲音越來越遠去。
隨著一聲關門的巨響,房間恢複了冷清。
家裏隻剩下了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