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懸崖傷到頭,
醫修說我可能會得失魂症。
我準備嚇一嚇夫君,問他:「你是誰呀?」
他停了停,
說你是我貼身侍俾,你喚我公子便好。
我靜靜地看著他,
我竟不知丹穴山鳳族公主到了凡間隻能給他做婢女。
1
「你是誰呀?」
蕭鳴表情淡漠疏離,站在我床邊,
「你是我的貼身侍俾,你喚我公子便好。」
看著熟悉的人,說出貼身侍俾這四個字,
我後麵的一句,「夫君,我有沒有嚇到你!」
硬生生卡在喉嚨裏,隻無言地看著他。
我想若沒有這次的墜崖,他到底還要忍多久,
才找到這樣合適的機會,擺脫我!
他蹙眉,「後山設有陣法,你是凡人以後莫要亂走。」
我沒有跟他辯駁,淡定地笑了笑,「以後不會了。」
蕭鳴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像是我不懂事,招來門中醫師太招搖,說道:「你既已無大礙,便不要讓醫師上門了。」
還未待我回神,他已經轉身向外走去。
門外的冷風裹挾著冰雪湧進來,蕭鳴停下沒有回頭,或許是僅存的情感讓他多說了一句,
「雪夜寒涼,你好生修養。」
直到蕭鳴身影消失,我淡淡的笑容才落下。
2
在玄冰宗沒人知道我和蕭鳴在七年前已經拜堂成婚。
我和蕭鳴的結合完全是意外。
七年前我在梧山撿到血肉模糊的蕭鳴,拖著他走了三十裏才找到落腳處。
凡人村落,民風再淳樸一男一女無名無分共處一室,也是要被嚼舌根的。
待我一點一點把蕭鳴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他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寫下了婚帖。
他說他是修道之人,本不欲拘俗理。
但是我乃凡人自然要按凡人的禮節來。
那日我穿著鳳冠霞帔,與蕭鳴拜了堂。
三年時光飛逝,他養好傷,便帶著我回了玄冰宗。
玄冰宗地處極北雪域,是正道巨擘。
而蕭鳴是這一代最有潛力飛升的弟子怎麼能娶一個凡人女子為妻呢!
蕭鳴沒有特意點名我的身份,我也沒有厚著麵皮打著他夫人的旗號在玄冰宗生活。
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照顧他的起居。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神情微冷。
他說我是他的婢女或許也沒有錯。
但是我畢竟不是隱形的,修士堆裏出了個凡人,別人問起我的時候我也猶豫過要不要說實話。
不過在看到蕭鳴若有似無的煩躁之後也打消了想法。
高階修士神識掃過便知道我可能會有失魂症隻是推斷,並沒有說死,隻要精心調養就能恢複。
蕭鳴連問都沒多問一句就默認我忘了前塵往事。
大約是覺得我一介凡人,就算日後想起什麼來,也不能對他如何。
如此心思,定然是早早對我厭棄了。
也好,這樣他娶鳳飛飛的時候也不必費心分出心神來處理我了。
3
我是他的枕邊妻。
一旦變心怎麼能瞞得住我。
從前總聽人說蘭因絮果,不解其中之意。
再悟已經是曲中人了。
端倪大概是近日玄冰宗弟子大比,鳳飛飛橫空出世,在大比上力壓三千同門,一時間風頭無兩。
被蕭鳴的師尊,渡厄真君收為關門弟子,成了他的小師妹。
門中修卜算的修士,起卦占卜鳳飛飛乃鳳凰轉世之身,斷言她身含鳳息若與之雙修必定修為猛增。
蕭鳴本就是飛升失敗過一次的人,鳳飛飛於他不亞於絕世珍品。
這樣的小師妹,又近水樓台。
我問起鳳飛飛為何與他走得這樣近,
他也隻是淡淡說道:「師尊常年閉關,我身為大師兄教導小師妹責無旁貸。」
「你若無事可尋些旁的事情做,也好過日日盯著我,再一個她這樣剛進宗門的弱女子我看顧些許又何妨。」
蕭鳴大約是忘了,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才是弱女子。
但我向來不喜與人爭辯,默默地接受了他的理由。
從那以後蕭鳴似乎更說服了自己,和鳳飛飛出雙入對毫不避人。
鳳飛飛這樣的天才修士不止吸引蕭鳴,也吸引其著其他修士。
玄冰宗弟子上萬,其中有像蕭鳴這樣靠天賦屹立宗門,有強大背景或身懷絕技的無一不想和鳳飛飛雙修。
這些都被蕭鳴一人一劍打發掉了,他確實是玄冰宗千年難得的良才美玉,飛升之譽最高的人。
他們在九曲靈池練劍,在雪山飛舞,
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
我院中有株綠梅,是蕭鳴當初見我思念凡間,連夜飛回我們以前的村落移栽過來的。
因雪域極寒,還特意耗費靈石在旁設陣嗬護。
隻因鳳飛飛一句,「這顏色看著倒也清晰雅致。」
便被蕭鳴移栽到鳳飛飛那富麗堂皇的院落中。
我看看雪地的大坑,站了一夜。
一宿過去,落雪無痕仿佛這裏從沒有什麼綠梅。
4
蕭鳴有沒有一絲內疚,我想應該沒有吧。
他走了之後,沒有回來。
玄冰宗給他這個天才弟子分的院落大得驚人,隻要不刻意找。
一年到頭也可以不用見麵。
我躺在床上休養了大半個月,蕭鳴消失了大半個月。
沒等來蕭鳴,卻等來了盛氣淩人的鳳飛飛。
她一襲宮裝,白雪紅衣額間點著鳳尾花,浩浩蕩蕩從天邊飛近。
我這小院還從未有這樣的熱鬧,
鳳飛飛目光驕矜地打量我,「我猜你定然以為我不知曉,你和蕭鳴哥哥是什麼關係!心底還不定在默默嘲笑我插足你們二人之間的感情。」
「可你當知你在宗門四年,他從未承認過你的身份。」
「我見過你送給他的玉玨了,明媚如懷玉,當真好名字。」
「華玉,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期待天上明月垂青,拉下身段來配你這個凡人。」
「門中早有讖言我乃鳳凰轉世,身含鳳息與蕭鳴哥哥合道雙修就能飛升上界,凡人生命不過區區百來年,你又何必執著。」
我立在院中,靜靜地看著她,耐心地等她說完。
「師尊已經發下話來,我和蕭鳴哥哥作為宗門最有望飛升的弟子,將在不日舉行雙修大典,到時你將如何自處。」
「我若是你,就早日離了這個傷心地,免得被人趕下山,到時候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說了這麼多,最後一句才是她想說的吧。
我緩緩走近幾步,沒有凡間之人見仙人的惶恐,語氣淡漠還帶有點好笑,「我與蕭鳴之事就不勞鳳姑娘操心了,若他有心要與姑娘結為道侶,也應當敬告天地與我一刀兩斷之後才能成事,你今日前來與我說這般話,不知是你們修道之人不需敬天道,還是蕭鳴為了你不懼天道。」
「如果想讓我離開,請蕭鳴親自來與我談。」
鳳飛飛沒料到我敢與她這樣說話,目光奇異地盯著我。
隨後我淡淡地補了一句,「當初我救他時,他向天道盟誓說永不負我,現下也該是他向天道毀諾。」
她臉上嗤笑之色更濃,
「你口口聲聲拿天道說事,豈知我們修道之人與天爭與人爭,是最不該信天道的人。」
說完她一掌拍出,我小屋內那間珍藏的鳳冠霞帔飛出,落到她手上。
她一個含笑用力,嫁衣飛起變成紛紛碎屑落了滿地。
亂紅之中,鳳飛飛徐徐飛升恍若神仙妃子,那眼神落在我身上既憐憫又好笑。
5
我想我和蕭鳴這段感情終究是要斷了。
我去找蕭鳴的時候,他正在寒潭之中修煉。
看見我的到來,雙眸微閃。
他說,「你好了?」
我微昂著頭,輕輕頷首。我沒有提起當日那一句戲耍的玩笑話,他也選擇性地忘記。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鳳飛飛去找過我了。」
蕭鳴站起身,白月清輝,他臉上的表情纖毫畢現,
「玉兒,我以為你是懂我的。」
不,我以前也覺得我是懂他的,現在我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了。
「蕭鳴,你看上鳳飛飛到底是看上她這個人還是看上了她身上的好處?」
蕭鳴負手而立,仰望蒼穹,輕輕道:「玉兒,你不是修士,不曾貪戀長生。不明白修士為了活下去,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我不想幾百年之後變成一堆枯骨,任我再天資出眾又如何,沒有飛升終究是一場空。」
我理解地點點頭,「明白了,那我祝你修道有成,早日飛升,得償所願。」
他終於轉身,眼神落在我臉上,有些許的遺憾,不過最後的漣漪過後他變得冷漠如冰,「華玉,你本配不上我。」
記得剛剛遇到蕭鳴的時候,他渾身是血,隻剩下一口氣。
我擦幹淨他的臉,見色起意,將他放在自己編的竹筏上,拖著他走了三十裏。
我被封了神力,體質也就和凡間那些普通人一樣。
拖得他磕磕絆絆,挨了好些剮蹭。
到了落腳的村子,我心中愧疚忍不住割腕滴了半盅的血喂給蕭鳴。
蕭鳴全身焦黑筋骨懼斷,醒了之後連隻手也抬不起來。
我看著他眼中的警惕之色,連忙露了個笑。
不承想自己也是一身狼狽的野人樣,他更警惕了。
他昏迷的時候我就喂他喝我的心頭血,
一日日他醒的時間越來越多。
知道我在救他,眼中的殺意才漸漸消失,甚至開始對我笑了。
料想那個時候他或許知道在我身邊才能活吧。
三年料想他試探了無數次,跟我成婚帶我回玄冰宗都是他謹慎之處。
我想若是沒有鳳飛飛他是否還能一直裝下去。
6
我以為鳳飛飛說不日舉行的雙修大典會在很久之後到來,
起碼在我收拾東西離開之後。
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
玄冰宗最重視的弟子大婚,排場極大。
他們本就是天下道門之首,趕來參加婚典的修士絡繹不絕。
清冷的雪山上,驟然熱鬧不凡。
眼前的熱鬧是別人的,我收拾好幾件衣物就準備離開。
「華玉。」
遠遠的一聲滾雷在我耳邊炸響。
我被渡厄真君鋪天蓋地的大手一抓,人已經到了大婚的廣場之上。
蕭鳴身穿大紅禮服豐神俊朗,鳳飛飛更是光華璀璨之極。
賓客滿堂,對我的出現紛紛議論,
「這是何人,怎麼一個凡人值得渡厄真君如此動怒。」
渡厄真君站在高台之上,我遠遠地看不清他的神色。
「無知婦孺居然敢誆騙我宗弟子與你締結婚約,你該死!」
原來是他知道了。
玄冰宗弟子麵露詫異地看看我,還不知這與我締結婚約的人正是他們的要成婚的大師兄。
蕭鳴抿著唇,跪下。
這一瞬間其他人便什麼都明白了。
對於蕭鳴居然和我這個凡人有牽扯他們是詫異的,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修仙之人,凡人對他們如同螻蟻。
螻蟻怎麼能和他們締結婚約,奇恥大辱。
渡厄真君任憑人潮喧鬧,「蕭鳴,今日當著眾位同道的麵,你與華玉二人做了了斷吧。」
我本以為我和蕭鳴能有個體麵的結局,即使我知道他對我已無情義,也不希望像現在這樣當著天下人的麵,讓他將我踩在泥裏。
我被定住動彈不得,口不能言不能為自己說一句公道話。
蕭鳴沒有猶豫站起身,劍指蒼天,一字一頓起誓,「弟子今日敬告上天,妻,華玉跋扈善妒,不該與我相配。」
忽然,天地變色,雷霆翻湧。無邊的黑雲席卷,剛剛還是豔陽高照的廣場上頓時黑壓壓低沉沉。
一老者摸著胡須肅然道:「天降異象怕是有違天道。」
鳳飛飛臉色青白,修士發下重誓一旦想要反悔必遭反噬,隻是沒想到蕭鳴居然引來的是雷劫。
渡厄真君大喝一聲,喚醒了被異象打斷了的蕭鳴。
蕭鳴麵目猙獰,舉劍飛身而起,「天道不允,今日我便殺妻證道!」
雷電劈下,蕭鳴的劍刺入我的心臟。
我倒在地上,心口血流如注全身的血彙聚成小溪。
阿娘說我生來便是仙骨,未經磨難便以是上仙之尊,以後定有生死大劫等著我。
隻是這劫未免太痛了些。
原來這便是阿娘說的死劫,我死在自己夫君手裏。
天雷落下,我的血燃起熊熊烈焰。
廣場成了一片火海。
眾人紛紛飛上天空觀賞著火景,「渡厄兄有徒如此,何愁不能飛升啊!」
渡厄真君麵露得意。
隻是這得意還沒維持到一刻,雷火之下一聲鳳鳴響徹天際。
我顯出鳳凰真身,巨大的火鳳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