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在一次試飛中落了殘疾,從此抱憾退居幕後。
於是我花了六年,替他實現夢想。
可就在最後一次試飛實驗中,出了意外。
我看著眼前黑壓壓的漩渦雷暴雲,按下了求救按鈕。
可在中控室的他卻以一句:
「別把試飛當兒戲!你如果搞砸了這次試飛,我們的訂婚就取消!」
掛斷了我的連線。
可我卻在他的嫌棄和指責中,聽到了另一道女聲嬌柔道:
「齊洛哥哥,謝謝你送的花,我和肚子裏的寶寶都很喜歡呢。」
我一瞬間怔然。
我的耳朵在狂烈的颶風中接近失聰,警報燈也在這時狂閃著可怖的紅色。
我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自救時間。
看著雷暴雲裹挾外的一絲微亮,我鬆開了握了十幾年的方向柄。
將已經掉了最後一片花瓣的幹花貼緊我的小腹。
半年前,這裏也曾有我們的孩子。
......
「起落平安。」
今天早上出門前,我第一次從齊洛的嘴裏聽到這四個字。
從前他隻會在我說出「今天我要試飛「飛翼」」這句話時,
偶爾丟給我一個淡淡的回應:
「嗯。」
我自顧自地帶上那個裝著雛菊幹花的盒子出門。
這朵黃色雛菊,是齊洛送給我的唯一一朵花。
五年前,我第一次試飛「飛翼2代」,他筆直地站在停機處等著我,就像是我的定心丸。
「成功降落!」
話音剛落,我就飛奔向了他。
但他沒有張開雙臂接住我的懷抱,而是把這朵還帶著枝刺的黃色小雛菊遞給我。
淺淺的笑:
「恭喜,試飛成功!」
我開心得像是這輩子第一次收到禮物,小心翼翼地把它做成幹花保存好。
即使第二天我就在停機場後側的野坡上發現了一大片黃色雛菊,它也一直被我視若珍寶般隨身攜帶。
之後五年的每一次試飛,我仍然期待著齊洛能給我帶來其他的花束。
可我一直沒有收到他送的第二次花。
直到昨天晚上,我不經意間瞟到了他的手機信息:
「齊先生,您的玫瑰花束已經預定成功!」
我開心得差點兒蹦了起來!
原來齊洛要給我準備這樣的驚喜。
即使,我並不喜歡玫瑰。
但也無妨。
可在剛才的接線中,我恍然大悟。
原來,連那束玫瑰花都不屬於我。
他是為李朝朝訂的。
半年前,李朝朝作為特招的飛行員加入「飛翼計劃」。
可是身為飛行員的她卻沒有每天在訓練場,而是一頭紮進了中控室。
死皮膏藥般纏著齊洛。
作為齊洛的女友,我自然要宣示主權。
但她卻趾高氣昂著對我宣戰:
「我爸爸說了,讓我來這裏好好跟著齊洛哥哥學習!」
我看著李朝朝倚靠在坐椅上,不滿地掃視著我,好像她才是齊洛的女朋友。
李朝朝,李毅。
原來她是「飛翼」項目主管李師的女兒。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個空降新人,沒有什麼本事,卻敢頻頻缺席飛行訓練。
怪不得她如此作風,可總負責人都會對她笑臉相迎。
一切疑惑解開。
我不能對她怎樣,畢竟整個「飛翼」的進展掌握在她父親的手裏。
我不能讓齊洛的夢想破滅。
於是我什麼也沒有做,轉身離開。
「你還想飛的話,就最好識相一點。齊洛哥哥是屬於我的!」
聽到她在身後對我的挑釁,我沒有回頭。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毀了「飛翼」。
因為「飛翼」是齊洛用命都在守護著的夢想。
......
我第一次見到齊洛時。
他正駕駛著「飛翼1代」安穩降落在廣闊到有些荒蕪的停機坪上。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隻猛獸被它的主人所馴服。
天地之間,好像再也沒有別人能夠比齊洛更有資格成為「飛翼」的首席試飛員。
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隔著數米對齊洛說:
「恭喜!試飛成功!」
後來,我慢慢了解到。
齊洛經過數輪選拔,才獲得了「飛翼1代」的首次試飛權。
大家都說齊洛對飛機,對「飛翼計劃」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
可我卻控製不住地迷戀上了這個「飛機瘋子!」。
以至於在民航訓練結束後,我沒有回到原來的基地。
而是拚命訓練,成為了「飛翼計劃」的預備飛行員。
慢慢向齊洛靠近的我,正式成為了他的小跟班。
即使齊洛對我愛搭不理,我也會在他每一次試飛前出現。
親口對他說:
「起落平安。」
同時在心裏默念,“齊洛平安”。
可這句話還是失了效。
他在第一次試飛「飛翼2代」時,發生了預料之外的慘烈事故。
本來即將順利結束的試飛,被突如其來的鳥擊擾亂。
「砰!」
齊洛在駕駛艙內,氣壓和溫度都已經失去平衡。
即使是首席試飛員,齊洛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駕駛「飛翼2代」順利降落。
「立刻放棄飛翼,保證自己安全!」
「立刻放棄飛翼,保證自己安全!」
齊洛想盡辦法也沒能將機艙內的氣壓恢複平衡。
直到中控室對他下達了棄機保人的命令。
但齊洛就像是瘋了一樣,摘掉了聯絡,在最後逃生時間依舊死死抓著駕駛手柄,用自己的生命保下了試飛的珍貴資料。
他成功了,「飛翼2代」沒有完全毀壞。
但他的右腿卻被折斷的機身部件狠狠貫穿。
送到醫院後,齊洛雖然保住了腿,但再也無法完成飛行。
不能飛上藍天的齊洛就像是被掏空了靈魂的傀儡。
沒了生機,從此一蹶不振。
他抗拒配合康複,整日鬱鬱寡歡。
我心如刀割。
我想盡辦法勸說齊洛,每天都會到醫院堅持陪他做康複。
也許是齊洛感激我的陪伴和照顧;
也許是我的溫情與陪伴打動了他;
也許是他在我的身上看到了「飛翼」的希望;
後來,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他沒有再渾渾噩噩,而是在我的陪伴之下積極配合康複治療。
一年後,他便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我們也搬到了一起,成為了基地裏人人羨慕的模範情侶。
他並沒有離開「飛翼」,而是轉去了中控做了負責人。
而我作為候補試飛員,卯足勁朝著首席試飛員的位置衝去。
後來的每一天,我泡在訓練室的時間不會短於12個小時。
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各項素質的掌握。
我像個不斷弦的永動機,用不到一年的時間達到了別人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我成功了。
正式被任命為「飛翼計劃」的首席試飛員。
就連花費兩年才成為首席試飛員的齊洛也驚訝於我的速度。
但他怎麼會不知道?
「別睡了,今天體能不達標。」
「多做100個俯臥撐。」
「不準吃,一口都不能碰。」
「不準回家,這個月的溫度氣壓控製還沒有完全掌握。」
每當我有一絲鬆懈,他好像就會把本就不多的溫柔全部埋藏。
給我下達命令,沒日沒夜地訓練我。
因為時間太過緊張,就連我想回家探望我爸媽他都不批準。
偶爾,他也會想起他也扮演著男朋友的身份。
他會在我生理期時幫我準備好熱水,貼心為我揉搓肚子;
也會在我快要扛不住高強度訓練時,給我遞過來一塊糖;
我們每次溫情後,他都會把我抱進懷裏輕輕安撫著。
周圍的人羨慕我們形影不離,神仙眷侶。
即使很累,我也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慢慢地,我成功試飛了「飛翼2代」。
接著,「飛翼3代」也成功試飛。
一切都在我預期中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
齊洛也在「飛翼3代」成功試飛後抱住了我。
對我承諾:
「飛翼4代成功試飛後,我們就訂婚!」
......
可總有一些計劃之外的事情打破本該平順的生活。
「飛翼4代」試飛前夕。
我坐在馬桶上,手止不住的顫抖。
「兩條杠。」
我懷孕了。
兩周前的一次,微醺下的齊洛沒有做防護措施,但誰也沒想到會那麼巧。
這個孩子卻來得不是時候。
因為我馬上要為了「飛翼4代」的第一次試飛進行最後的高強度訓練。
「咚咚」
「雲舒,你在裏麵做什麼?」
我進來太久了。
齊洛似乎發現了不對,敲著衛生間的門。
「沒事,馬上好了。」
我連忙用涼水洗了下臉,使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藏好那根驗孕棒,讓看似平靜地走出了衛生間。
「身體不舒服?」
齊洛皺了皺眉頭。
我知道,他是害怕耽誤了「飛翼4代」的第一次試飛。
「沒有,就是有點困。」
我怕被齊洛發現差池,不自在地向下拽了拽裝有驗孕棒的口袋。
「那就好,自己注意身體。」
齊洛似乎鬆了一口氣,眉眼也比平時更加柔和。
我忽略了心底的一絲不適,應了一聲。
有那麼一瞬,我想自私一回,生下這個孩子。
齊洛沒有再說話,繼續翻閱著手裏的資料。
我摸了摸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知道這個孩子留不住了。
能有什麼比「飛翼」更重要呢?
於是我請了一個月的假。
騙齊洛是因為家裏老人重病,他才批準我走。
但事實是我一個人找了一家私人醫院,打了胎。
身體恢複後,我怕齊洛看出點什麼,也怕耽誤了「飛翼」試飛的進展。
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基地。
但我回來那天,齊洛卻沒有來接我。
我並沒有怪他。
畢竟「飛翼4代」的試飛到了關鍵時期。
更何況飛翼是齊洛的半條命。
但就當我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回到宿舍樓時,才發現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
「雲舒呀,你可回來了?聽說你回老家了。」
「是啊阿姨。」
我停下腳步,對著住在樓下的阿姨笑道。
「不過這幾天怎麼也沒看見你家齊洛啊?」
「前天晚上刮大風,你們家陽台的那盤雛菊都快要掉下來了。我去你家敲門,都沒有人應。」
我聽著阿姨的詢問,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即使研究室再忙,但宿舍離得近。
過去,齊洛再晚都要回家的,他說這樣才能保證他的睡眠質量。
「可能是有什麼急事吧。」
我壓下心底的疑惑,告別了阿姨回了家。
家裏確實有一種久沒人住的感覺,和我離開前沒什麼變化。
我給齊洛發去了消息,問他在哪。
卻沒有收到回複。
我放下行李去了基地。
先是簡單地測了一下身體素質和基本體能。
水平有些下降,但影響不大。
我拿著分析報告去齊洛的辦公室找他。
卻發現鎖著門。
他的助理看到我,倒是很親切的和我說明情況。
「雲舒姐,你是來找洛哥的嗎?」
「嗯嗯,他人呢?」
助理見我全然不知的反應,有些欲言又止。
「洛哥這幾天都沒來啊。」
「好像和李朝朝一起出去談項目了。」
李朝朝?
可為什麼齊洛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
我壓下不好的預感,強撐著回到家後。
還是沒有收到齊洛的消息回複。
我直接給齊洛撥通了電話。
「齊洛,你在哪?」
「怎麼不回我消息?」
手機那頭很是噪雜,熙熙攘攘的談話聲和杯酒碰撞聲。
我似乎還聽到了李朝朝的嬌笑聲。
「在忙,先掛了。」
電話被匆匆掐斷。
我沒有再給他撥回去,直到時鐘已經指過十二點。
他可能喝醉了。
再去撥去電話,這次接電話的不是齊洛,而是李朝朝。
「喂,雲舒姐嗎?」
「齊洛哥哥今晚上在我這兒住下了,就不回去了。」
「朝朝,幫我解一下衣服。」
是齊洛的聲音。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已經好到能幫忙脫衣服的地步了嗎?
「齊洛哥哥,我馬上來~」
「你們......」
電話毫不猶豫地被掛斷。
那一晚,我等了齊洛一夜。
他沒有回來。
第二天,我在例會上見到了同時出現的齊洛和李朝朝二人。
當然,李朝朝帶來了項目成功撥款的好消息。
果然,李毅李總師是一個寵溺女兒的好父親。
「飛翼4代已經進行到了試飛前的最後階段,請各部門積極為正式的試飛做好準備。」
我望向正在做彙報的齊洛,他的臉上還有沒褪盡醉酒的微紅。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掠過,沒有半分停留。
李朝朝就站在齊洛一旁,貼心地為他一頁一頁播放著PPT。
配合十分默契。
兩人間的氛圍無法解釋。
我愣了神,不敢再往下深想。
「許舒雲。」
「從今天開始就要開始試飛前的各項準備。」
直到齊洛叫了我的名字,我才反應過來。
「好的。」
我對上齊洛的眼眸,看不透他眼裏的深色。
事後,他隻留下一句,“都是為了「飛翼」”充作解釋。
......
「0876......0876!」
「聽到......請......回答!」
什麼聲音,我聽不清楚。
眼睛朦朦朧朧,好像被糊住。
颶風如同玻璃碎片般劃過我的臉,但我好像已經感受不到疼痛。
「許舒雲!別鬧了!」
「說話!」
我好像又聽到了齊洛的聲音,又凶又冷。
他還是覺得是我在鬧。
我一直不敢深想那天晚上,他和李朝朝發生了什麼。
更不敢深想,我離開基地去做流產手術的那一個月,他不在家,又是去了哪裏。
我想粉飾太平,可這份平靜很快就被撕碎。
那天,齊洛很晚才回家。
「齊洛,你生病了?」
我站在客廳裏,對著正在玄關處換鞋的他,問出了這句話。
「曉晴跟我說在醫院碰到了你。」
曉晴是我的一個醫生朋友,而且還是婦產科的醫生。
她今天給我發消息說:
「舒雲,我剛才看見你家那位陪著一個女生掛了婦科的號。」
「哦,陪朋友去了趟醫院。」
他倒是沒有慌張,對著我突然的詢問應對自如。
「什麼朋友?」
「原來的戰友,你不認識。」
什麼戰友,需要去婦科?
齊洛沒有一絲破綻,換做以往,我想我會相信他。
可這次,真相卻比謊言更早出現。
「什麼時候李朝朝成了你原來的戰友了?」
「看什麼病需要去婦產科啊!」
我終於爆發,大聲質問,聲嘶力竭。
齊洛終於不再冷靜,被撕破偽裝,他狠狠地皺起眉,厭惡地看著我。
「許舒雲!你能不能別鬧了!」
他還在怪我鬧。
我到了齊洛褲子口袋漏出的單子一角,像是醫院的報告單。
我瘋了一樣,衝向齊洛,從他的口袋裏搶過那張單子。
他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反手就要搶回去。
拉扯間,那張紙被撕扯成兩半。
我拿到的半張,足夠我心死。
“確認妊娠”四個字,狠狠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視線轉移。
孩子父親一欄:齊洛。
懸著的心,終於碎了。
「許舒雲!別瘋了!」
「記住,我們還沒有訂婚!」
「如果你想分手的話,直說!大家都體麵一點」
「但「飛翼4代」試飛迫在眉睫,項目結束後,你想怎麼鬧都隨你!」
......
那晚之後,一切都變了。
即使後麵的每一天,他陪著我訓練,陪著我掌握最新數據。
看到我又全力投入訓練,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就好像我們之前不曾有過爭吵。
以至於直到剛剛,我竟然還會覺得那束玫瑰花是為我準備的。
「許......舒......」
再也聽不到了,任何聲音。
而腦子裏隻回蕩著齊洛的那句,
「我們的訂婚取消!!」
黑壓壓的雨暴雲盡頭好像閃進了一絲霞光。
但太遠了,那麼遙不可及。
我隻能被颶風卷著,墜入黑暗。
......
隨著信號的失聯,整個中控室一下子慌亂了起來。
反而身為中控負責人的齊洛卻沒有絲毫反應。
「齊隊,雲舒姐的信號聯係不上了。」
「好像是墜......」
「胡說!許雲舒不會讓飛翼出事的!」
齊洛一臉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