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死後還不到一個月，我爸就要另娶。

上一世，我百般阻撓，不僅沒能阻止我爸再婚，反倒被他新妻子的兒子弄死。

而我爸竟然為了哄新媳婦開心，不惜作偽證說我是意外死亡。

甚至為了掩蓋新媳婦帶來的便宜兒子的罪行，匆匆將我火化。

再睜眼，我回到我媽剛去世那天。

1.

喧鬧的人群聲、哭喊聲，還有傷感的哀樂聲。

耳邊傳來的聲音嘈雜不已，讓我一時回不過神。

直到有人拉住了我，問我：「小瑤，你爸怎麼樣？他身體不好，不然今天就別讓他過來了。」

我呆立住，懵懵地看著剛剛跟我說話的三姨。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

我重生了。

上一世，我媽剛死，我爸就迫不及待再婚，將年輕時的初戀娶了回來。

不顧眾人反對，風光大辦，大擺宴席。

我百般阻撓，不僅沒能阻止我爸再婚，反倒丟了性命。

而現在，我善良的三姨即使是為親妹妹的去世傷心不已，也不忘擔心我爸的身體。

怕突來的喪妻之痛壓垮了我爸。

上一世，我也是如三姨這般，體貼我爸。

畢竟我爸媽結婚四十多年，感情一直很好。

他們倆是那個年代難得的自由戀愛，我爸更是我們小區人人讚歎的模範丈夫。

打我記事起，兩人似乎就沒有紅過臉。

我爸不吸煙、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習慣。

不過是年歲大了，多了個釣魚的愛好。

經常天不亮就出門，說是最好的釣點不能被別人搶先了。

一直到下午四五點再回來，給我們燉上一鍋鮮美的魚湯喝。

我媽對他這個愛好也表示支持。

「多去戶外運動運動對身體好，剛好釣魚強度也不大。」

可是，直到我媽死後，我才發現——

我爸哪裏是去釣魚，不過是去跟初戀約會去了。

回家的時候，再去菜市場隨便拎回來一兩條魚裝裝樣子。

什麼感情很好？什麼喪妻之痛？

原來都是騙人的。

甚至，

我媽還未出殯，屍骨未寒，我爸就已經急匆匆地去和初戀開房了。

這還是後來那個初戀親口跟我說的，而我爸也承認了。

2.

我們這邊的習俗是人死後要在殯儀館停靈三天，三天後火化出殯。

今天，已經是我媽死後的第三天了，明天一早就要火化。

但是我爸，卻隻來看過一次。

第一天下午的時候，我爸過來了。

沒什麼表情，看著渾渾噩噩的。

我看到我爸那樣，心裏更難受了，把我爸勸回了家。

上一世，我爸後來就再也沒來過殯儀館，火化下葬也沒來看過。

我媽這邊的娘家人還紅著眼睛勸我別太難過，不然讓我爸看見了他更難受了。

難受？怎麼會難受呢？

我媽終於讓位，讓他跟自己多年未忘的白月光在一起，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但是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他如意了。

我請三姨在這兒幫我照看著點兒，開車回到了家。

路上的時候，我給我爸打了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才終於被接通。

「爸，你怎麼樣？中午記得吃點兒飯，我給你點份砂鍋粥，蔬菜瘦肉的行嗎？」

「小瑤，你別操心我了，我吃不下去。」

「我一個人待著也難受，我想去陪陪你媽。」

上一世，他也是這樣，打電話跟給我說要過來陪我媽走完最後一程。

我擔心他身體受不住，勸了他幾回，他也就再也沒提要過來的事。

這樣看來，傻的是我，而我爸早就拿捏住了我的想法。

這一次，聽到我爸這樣說，我毫不猶豫地回道：

「好啊，爸，我來接你。」

我爸「額......」了一聲，顯然沒料到我的回答，但我又自顧說了下去。

「正好我帶你吃個午飯，我還有十幾分鐘就到家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把車停在了單元樓下的樹蔭遮蔽處。

電話掛斷沒幾分鐘，我就看到我爸匆匆從5單元出了門，又回到了1單元的家。

我沒忘記把這一幕拍下來。

這些都能用得上。

上一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爸竟然早在我媽還在世的時候，就給那個初戀在同小區租了房。

現在看來，不止是同小區，更是同小區的同一棟樓。

3.

我又在車裏坐了幾分鐘，平複好心情才上了樓。

天氣剛回暖，但遠沒有到熱的程度。

我爸一路小跑過來，腦門上全都是汗，我隻當看不見。

我爸問我：「你怎麼回來了？」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正好你也惦記我媽。」

「我帶你去看看吧，明天就火化了，別留遺憾。」

這一世，我沒理會我爸裝模作樣的心痛與疲憊，抓著他走完了葬禮剩餘的全部流程。

下葬的時候，我在心裏對我媽說，

「我爸不是什麼好人，也許你已經知道了，也許你也不想看到他。」

「但女兒重活一世，不想看他在現在這種時候還去跟那初戀膩歪。他對不起你，就該在這裏跪著還你。」

好在葬禮沒出什麼幺蛾子，我媽這最後一程也算走得踏實。

葬禮結束，就該清算上一世的賬了。

上一世，我媽死後不到一個月，我爸就提出打算再娶。

爸媽就我這一個女兒，我工作忙難免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以前爸媽兩個人，還能互相照應，有個依靠。

我媽這一走，我能理解我爸的心空落落的。

正因為如此，我聽到我爸說打算再娶的時候，心裏雖然別扭，但也沒想著拒絕。

可誰想到，我以為我爸說的打算再娶一個，是想托別人介紹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而我爸說的打算再娶，是要找師傅算個黃道吉日結婚。

當真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尤其是當我得知，對方竟是我爸年輕時的初戀，幾十年不忘的白月光。

我完全不能接受。

拒絕的結果就是我被那個初戀的兒子從樓頂推下，當場死亡。

而我爸竟然為了哄新媳婦開心，不惜作偽證。

甚至為了掩蓋新媳婦帶來的便宜兒子的罪行，匆匆將我火化。

上天垂憐，我的靈魂未散。

看到那對殺人母子將我爸哄騙得團團轉，看到他們組成新的家庭，每天幸福生活，我的恨意不斷放大。

終於，有個溫暖又親切的聲音跟我說：

「回去吧，回去吧......」

再醒來，便是在我媽的葬禮上。

我自問不是什麼仗義執劍，撥亂反正的聖人，我隻知道：

善惡到頭終有報。

殺人的，包庇的，

全都有罪！

4.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不到一個月我爸就要娶那女人進門。

那一次在樓頂天台，我被推下去丟了命之前，還聽到了馮威親口說出的一些秘密。

馮威，就是那女人的兒子。

那女人名叫餘豔，跟我爸是同鄉。

用現在的說法，兩人應該叫作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後來，餘豔一家舉家南下，兩人自此斷了聯係。

直到兩年前，才重新遇上。

兩年前，正是我爸迷上了釣魚的時間。

天台的風呼呼在我耳邊吹響，我那時才知道，原來我以為的幸福家庭，早已千瘡百孔。

想到我媽笑著跟我說：

「人老了有個愛好，也是有個寄托，是好事啊。」

我就替我媽不值。

留給我的時間不算多，我必須準備得非常充分，才能在這一世改命。

我先是去了小區物業那裏，以「我覺得這段時間好像有人跟蹤我」為由找到了保安。

物業的保安上了年紀，我給他兩包中華，他就沒再管我，讓我自己找監控。

小區裏的監控前幾年做過一次統一換新，畫質清晰，還能保存60天的視頻。

這60天裏，我爸沒有一天不去找他那個初戀，餘豔的。

但是他並不是天天釣魚，所以有時會借由扔垃圾或者買菜去餘豔家待一會兒。

有時甚至隻能待上10分鐘，那也甘之如飴。

我收斂氣憤的情緒，快速用U盤拷貝了視頻，離開了物業保安室。

接下來，我還要再去找一個人。

那就是馮威，

那個親手推我下天台的人。

想到那個前世害了我的凶手，我又恨又怕。

馮威跟餘豔住在一起。

馮威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我跟了他好幾天，摸清了他每天的行動路線。

每天下午快5點的時候才出門，去小區的小餐館吃口飯，接著去幾個地下酒吧喝酒，一直到淩晨兩點才醉醺醺地從酒吧離開。

我跟著進去過幾次，裏麵烏煙瘴氣的。

12點之後，會有人玩骰寶，就是那種最簡單的三個骰子賭大小的遊戲。

一輪一輪玩得很快，輸得也很快。

我摸清了他的規律後，手裏拿著用鑰匙鏈偽裝的小匕首，就打算開始行動。

月光反射在匕首上映出寒光，我的心緊張得怦怦跳。

正欲動作時，我被人大力甩到了一邊的小巷子裏。

我急忙想呼救，一隻男性的大手又緊緊捂住了我。

正當我胡亂思考是謀財還是什麼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5.

「別動！」

「林思瑤，是我！」

是我三姨家的表哥，齊均。

「表哥？」

我猛呼了幾口新鮮的空氣。

「你怎麼在這兒？」

表哥沒回我，擼著袖子問：「我怎麼在這兒？我還想問你怎麼在這兒呢！」

「別人跟我說看到你了我還不信，你一個小姑娘大晚上在外麵亂晃什麼。」

我三姨家這個表哥學習不好，高中畢業就不念了。

但是為人處世很有一套，三教九流都吃得開，做生意很有一手。

這麼些年，反倒成了姥姥家這邊幾個孩子當中混得最好的一個。

但是，可能是混社會太久了，總有一股江湖習氣。

人又長得壯，紋了個大花臂，我跟他除了過年過節家庭聚會能見上一麵，其實接觸也不多。

但就是這樣的人，卻對我的死紅了眼睛。

當我死後，靈魂飄在半空中時，我甚至覺得有點稀奇。

這個大塊頭表哥，竟然也會哭。

因為我爸無心深究，馮威逃脫了法律的製裁，但是我看到表哥找了一幫人把他去了半條命。

就連我爸，也被這幫人打了一頓。

葬禮時期，我一直在忙著看著我爸，其他都沒顧上。

如今再次看到表哥，我內心激動之餘，想到上一世的種種，不禁有種想哭的衝動。

表哥叉著腰，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

「愣什麼神，問你呢。」

我沒必要瞞著表哥。因為如果有誰能真心幫我的話，表哥一定是其中一個。

我如實答道：「過來找個人。」

「找誰？這地方能有什麼好人。」

我拿出了這幾天跟蹤馮威拍到的照片。

上一世，我爸之所以選擇包庇馮威，餘豔起到的作用其實不是最大的。

畢竟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不管怎樣，感情還是在的。

最重要的原因是，餘豔曾說馮威是我爸的親生兒子。

餘豔說，她是搬走之後才發現懷了我爸的孩子的。

沒辦法才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

我爸那時候激動上頭，越看馮威越覺得跟自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親子鑒定都不做，就認下了這個大兒子。

一邊是剛認回來不久的活生生的兒子，一邊是死了的女兒。

天平往哪邊傾斜，不言而喻。

但是，依我看，餘豔的話漏洞百出。

而且，馮威也曾親口對我說過他不是我爸的兒子。

但我需要證據。

我把要做的事跟表哥說了一通，表哥沒多問，跟我說了句「等著」人就走了。

表哥第二天就弄到了馮威的毛發和血液，我拿去跟我爸做了親子鑒定。

沒有任何意外，馮威和我爸確認無親緣關係。

在我準備這些的時候，我爸和餘豔的約會愈發頻繁。

終於有一天，他憋不住了：

「小瑤，你覺得爸爸再娶一個怎麼樣？」

「好啊。」

6.

我爸似乎是沒料到我這麼容易就接受了這件事。

大概提前醞釀了好多話，但又被我兩個字打了回去。

我爸不免有些激動，「好好，爸爸就知道你會理解我的。」

我回他：「明天就是周六，那兩家人見一麵吧。」

「兩家人？你餘阿姨就和個孩子相依為命，哪還有家人了。」

「我是說媽媽家。你再娶的話，總要知會媽媽娘家一聲的。」

我爸可能當真是愛情衝昏了頭腦，竟然沒覺得我的提議有多麼離譜。

第二天，我二姨、三姨、舅舅家悉數到場，我爸這邊隻有一個大伯過來。

上一世，我覺得我爸這事兒辦得離譜，不好跟姥姥這邊的家人說。

等大家知道的時候，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了。

既然我爸都不嫌丟人，我又何必替他遮遮掩掩，就要讓大家都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