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縱容他的小情人闖進我們家,撕碎我們的結婚照。
我看著女孩的臉,像極了我二十歲的模樣。
裴渡知道後不過說了一句:“不值錢的玩意,撕了就撕了。”
可當得知我命不久矣後。
捧著粘好的結婚照求我再看一眼的也是他。
1.
裴渡的小情人闖進家門的時候,我正在看書。
女孩穿著紅色連衣裙,明豔動人。
細高跟踩在冰涼的大理石磚上,分外的響。
見了沙發上的我,高高揚起下巴,一副目中無人的做派。
隻不過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女孩的相貌。
我看著那張與二十歲的我有五分像的臉,一時愣怔。
而後不由得感歎。
裴渡這次找的可比之前的像多了。
這是這兩年來的第幾個?
我記不清,也懶得記。
反正凡是和裴渡要名分的,都被他用來找我,讓我鬆口的借口給打發了。
偶有不服氣的,他就會給人地址和家門密碼。
讓各式各樣的女人上門逼我離婚。
可當我真的提離婚,他又會跟瘋子一樣質問我。
我低下頭,手中翻書動作未停,靜等著女人開口。
果然,是她先沉不住氣。
“你就是裴渡的妻子?”
我頭也沒抬,隨意的“嗯”了聲。
女孩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又把目光轉向我。
“人老珠黃的貨色,還想抓著裴渡不放。”
說著她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口。
我抬頭看去,她正握著一個相框。
上麵是我和裴渡的結婚照。
二人嘴角含笑,與所有親密無間的新婚夫婦別無二致。
沒等我繼續出神,隻見她將相框狠狠往地上一摔。
四濺的玻璃碎片發出清脆的聲響。
做完她又彎腰將照片撿起。
我適時溫聲提醒:“小心手,別劃傷了。”
女孩動作一怔,但還是沒停下一把將照片撕成細小碎片,往空中一樣,冷聲斥道:“少在這裏假惺惺的!”
她繼續抬高音量:
“你占著裴太太的身份有意義嗎?每天獨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望著她輕輕笑了聲:
“有錢有閑,老公不回家,我覺得還行。”
“你!”
女孩氣得跺腳,踩著的碎玻璃發出尖銳摩擦聲。
我看著我和裴渡最後一張合照散落一地,心底竟然生不出一絲情緒。
也不大在意女孩的氣急敗壞。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請回吧。”
聞言女孩怒火中燒地瞪著我。
好似我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霸占了本該屬於她的男人。
“你等著吧,等我懷上他的孩子,就讓他和你離婚!”
我挑了挑眉,道:“我等著。”
女孩氣衝衝離開,門被摔得震天響。
想到她的最後一句話,我忽地笑出聲。
又是一個想拿孩子來換名分的女人。
可裴渡早在三年前就結紮了,去哪給她一個孩子。
我悶悶地笑,笑到眼淚無知無覺滾落。
打濕了掌心與指縫。
2.
晚上裴渡難得回來了一趟。
一進門,他就劈頭蓋臉地詰問我:
“你今天和陳溫說什麼了?”
原來那個女孩叫陳溫。
我靠坐在床頭,看他煩躁地扯下領帶摔在床上。
平淡無波地回答:“沒說什麼,倒是她,撕了那張結婚照。”
裴渡一怔,躲過我注視他的目光。
“不值錢的玩意,撕了就撕了。”
是啊。
我們鬧得最不可開交的時候,所有從前的回憶都被刪除抹去,隻剩下那個幸免於難的相框。
是我固執,非要將它擺在那。
好像隻要照片還在,我們就還能維係住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後來習慣了,也就忘了收起來。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再開口聲音有些啞:
“對了,她讓我和你離婚。”
裴渡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他冷笑著俯身,一手掐住我的脖頸。
“想離婚?”
“那俞家欠我們裴家的兩條人命拿什麼還?”
手上力道稍稍加重,卻並不讓人覺得窒息。
我雙手無力垂在兩側,任他動作,毫不掙紮。
直到不知何時掉下的淚滴落在他的虎口,他才猛地鬆開我。
他語氣陰狠:“別做夢了,你這輩子都得待在我身邊,看著我怎麼把俞氏弄垮,讓俞家人還清這筆血債。”
最後,他深深凝視著我,眼中無數情緒揉碎後翻湧。
“俞昭,我們要糾纏一輩子,不死不休。”
說完,他撈起領帶,大步離開。
我看著他遠去的頎長背影,再次聽到如出一轍的摔門聲。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如他所說。
俞昭要和裴渡糾纏一輩子,不死不休。
可是,可是。
裴渡,你知道嗎?
不死不休,可能用不了一輩子。
我想起包裏的那張診斷單,胃癌晚期。
那天從醫院出來,我竟有種解脫的快意。
我這一生,都荒誕又可笑。
如今能提前結束,於我而言再好不過。
3.
第二天是我回俞家的日子。
早在幾天前,二老就勒令我回去。
一進門,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我臉上。
耳朵嗡嗡作響,隻隱約聽見眼前人在罵:
“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們俞家要被裴渡那條瘋狗給咬死了,你居然一個字都沒提。”
我抬手,撫過發麻的麵頰。
我名義上的母親正怒氣衝衝站在我麵前。
父親則是坐在沙發正中央,眼神淩厲得想要剜去我的骨血。
妹妹在一旁捂著嘴,故作驚訝地看著我。
我掃過這一張張醜陋的麵容,唇邊泛起譏諷的笑。
“這是因果報應,你們對裴父裴母做的事,總要還的。”
“你這個白眼狼!”
俞母又是一耳光扇過來,被我側身躲開。
俞父用力拍打皮質沙發,怒斥:
“當初我們就不該讓你和裴渡聯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我欣然接受了他對我的責罵。
“我來隻是想告訴你們,早在兩年前,我就已經把你們撫養我這麼多年的費用還清了,以後俞家人是生是死都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我轉身離開。
身後響起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
和不絕於耳的辱罵。
出了那棟吃人的別墅,我怔然地望著一處空地。
三年前,我在這裏冒雨跪了整夜。
隻為求他們救救裴家。
結果是,哪怕我昏倒後被送到醫院,也沒能見到俞父俞母一眼。
4.
我和裴渡是商業聯姻。
卻也不是商業聯姻。
認識他時,我並不知曉他是裴家獨子,他也不知道我是俞家大小姐。
還是高中生的裴渡青春年少,意氣風發。
而我是班裏最不起眼的存在。
隻是在每次交作業時,他總會拖長語調叫我“小組長”。
偶爾作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求我放他一馬。
芳心暗許是一件不可言說的事。
我喜歡裴渡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
某次運動會,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在三千米的表格上填了名字。
那天豔陽高照,我隻覺得靈魂在脫離軀殼。
再次醒來,是在醫務室。
而裴渡無所事事地坐在床邊,給我遞來一杯水。
“低血糖怎麼不說啊,就你這個小身板還敢跑三千米。”
“是不是別人幫你報的?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就來找我,我幫你揍他。”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也不在乎我一直沒說話。
逆著光,我努力捕捉他臉上生動的表情。
好像是貧瘠的荒漠的唯一盛放的花。
5.
後來,高中畢業的聚會上。
裴渡捧著一束向日葵,耳尖紅得滴血。
他說:“俞昭,做我女朋友吧。”
我這才驚覺,原來他也是喜歡我的。
那個瞬間,我忘記了自己的出身,忘記了我仍在泥潭不得脫身。
滿心隻有抓住那束花,牽住眼前這個少年的手。
就這樣,我們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裴渡向來是驕縱的性子,對於我們談戀愛這件事,他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甚至有昭告全世界的架勢。
於是在俞夏然將我戀愛的事告知俞父俞母後。
時隔多年,我又被關進了那間小黑屋。
背上的鞭傷火辣辣的疼。
我蜷縮在角落,入目皆是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我渾渾噩噩,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門被緩緩打開,但好像並未打開。
我被束縛在黑暗裏,從來沒有脫身。
我發起了高燒,被送去醫院。
裴渡趕來時,醫生正在給我打針。
他微涼的手掌貼上我滾燙的額頭,又移開,緊貼我發燙的麵頰。
還不忘和護士說:“您輕點,我女朋友怕疼。”
隨後才看向我,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就這麼專注、溫柔地注視我。
“你不回我消息,我都快嚇死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繼續道:“要不是你妹妹告訴我你生病,我都要找老班要你家地址了。”
我意識混沌,隻眷戀地蹭著他的掌心。
6.
後來我才知道,我被提前放出來的原因是,他們得知和我談戀愛的是裴家少爺。
這也意味著,我並沒有失去價值。
兩家聯姻,這對俞家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
奈何俞夏然吵著鬧著說她才應該嫁給裴渡。
在她眼裏,我的歸宿應該是嫁給一個財力雄厚的老男人。
俞家不止一次提出更換聯姻對象,然而裴渡卻死活不願意。
那時他緊緊抱著我,控訴我的父母偏心。
卻不知,我並非他們的親生女兒。
我隻是一個被俞家收養資助的孤兒。
我五歲來到俞家,被告知我從此以後就是俞家大小姐。
表麵上光鮮亮麗,身上卻是一塊塊青紫的掐痕。
長大後我才知道。
我的命運就是要被他們當商品送出去。
以此確保俞夏然可以嫁給稱心如意的愛情。
喜歡裴渡,答應他的告白是我做過的最出格的事。
也是我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7.
從俞家回來,裴渡給我打來電話。
“又去通風報信了?”
他笑著,卻是在嘲諷。
我出門用的是他派來的司機,自然知道我去了哪裏。
胃部灼燒般的疼痛讓我無力也無心與他爭辯,隻好沉默。
“說話!”
他似是憤怒至極,厲聲喝道。
我垂下眼,說出他想聽的話:“我沒有。”
電話那頭安靜幾息,裴渡才冷冷開口:“俞家翻不了身。”
說完幹淨利落掛斷了電話。
他時常這樣陰晴不定,我早就習慣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也早就說過了。
人總是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裴渡拿真話當謊言欺騙自己,也用仇恨捆綁住我。
他在同時折磨我們兩個罪人。
我想恨他,但又不知從何恨起。
疼痛在身體裏愈演愈烈,幾乎要將我燃燒殆盡。
我蜷縮身體,指尖微顫的倒出藥。
摸到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就著水緩慢吞咽。
我想再多活一段時間。
起碼等到俞家這棵巨樹轟然倒塌,我才能安心離開。
8.
再次見到裴渡已經是一個月後。
這一個月商界風雲突變,重新洗牌。
俞氏集團股票下跌,重要合作商頻頻撤資,部分產業被吞並蠶食。
大廈將傾,誰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我想作為推手的裴氏集團總裁,裴渡應該忙得腳不沾地才是。
沒想到能在醫院看到他。
他陪著那個叫陳溫的女孩從一個門診出來。
我不知該不該慶幸,他們不是來看婦產科。
裴渡先發現我的身影,皺了皺眉,快步走來。
“你來醫院幹什麼?”
我不著痕跡的將檢查報告往身後藏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