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網上的鍵盤俠們無法證實佟珊偷稅漏稅，就鉚著勁地繼續指責佟珊虐待敬老院的老人。

這群人從來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即便真相就擺在他們的麵前。

我去看過佟珊，自打她回來以後就把自己悶在屋子裏不願出門。

她唯一一次和我說話，是讓我去鄰市看看那個做手術的小妹妹怎麼樣了。

我不清楚她到底經曆了什麼才變成這樣。

當時我隻覺得我能一直陪著她，安慰她，這件事便會慢慢過去。

在牢裏我見過太多的死刑犯，他們殺人的理由和方式千奇百怪。

在出獄前，我甚至不知道網絡為何物。

更不知道，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居然也能逼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匱乏的知識並沒有讓我意識到，那是我女兒抑鬱的開始。

也是我救下女兒的機會。

我毫無察覺地錯過了。

我隻是欣喜於女兒交給我的事情，坐上了開往鄰市的大巴車。

到那之後，小女孩的父親和爺爺在醫院門口接我。

女孩父親黝黑，一看就是經常幹苦力。

老人背彎得挺不起來，拄著個拐杖，但看上去精神還行。

他似乎看到我在盯著他，開玩笑般地說：「別看老頭我腰彎，心裏的腰正著呢。」

他昂了昂頭，惹得我微微彎了彎唇。

年輕的漢子用他那雙布滿裂痕的黝黑的手扶著我涕泗橫流，「我家閨女命苦，多虧了佟小姐的救助，這些年算是熬過來了，她是我家的大恩人。」

老人也哽咽了，我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我在病房見到了小女孩，瘦小羸弱，眼睛裏卻泛著光。

我忽然有些心酸，我想到了佟珊像小女孩這般年紀的時候，她經曆著怎樣的生活？

這麼多年父親的缺席，讓佟珊失去了什麼？

即便是陪著女兒的那些年，我似乎也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或許是見過了太多的困苦，佟珊才想盡自己的力量讓這個世上多一點甜。

「你是珊姐姐的什麼人呀？」小女孩看著我問道。

「我是你珊姐姐的爸爸，她工作太忙了不能來看你，特地讓我來看看你術後恢複得怎樣了。」

「我很好。姐姐是個好人，她唱歌可好聽了，我以後也要做姐姐那樣的人，可以幫助別人。」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說。

「你是珊姐姐的爸爸，你也一定是個好人。」

「是要做個好人，但不要做叔叔這樣的人。」我對她說。

04

我回來的時候，佟珊已經搬離了原來的住所。

不是躲著我，是有人扒出了佟珊的住處，然後在門口倒了一桶桶肮臟的「排泄物」。

那天我到的時候，還能聞到陣陣惡臭。

我心裏甚至湧現了把那個人大卸八塊的衝動，不過這衝動很快就被我壓製了下去。

我不斷告誡自己，我和佟珊都需要平靜的生活，我不能再給佟珊添麻煩了。

得知佟珊搬回了老家的房子調養，我立刻趕了過來。

她回來後還像當初那樣，把自己關在臥室，不肯出門。

我去見她，她隻問我，那個小妹妹恢複得怎麼樣了？

而後就一個人在那裏孤愣愣地發呆。

我女兒原來是多麼健談開朗的一個人。

我格外地心疼，但我卻笨拙到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或許是我太過蠢笨，也或許是過往這麼多年，我再沒有以父親的身份麵對過她。

直到過了很久之後，聽聞某縣地震，佟珊才算恢複了些許狀態。

她走出臥室的那一天，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辦一場演唱會。」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想起了當初佟珊微博上的熱評：

「姐姐隻有沒錢做慈善的時候，才能想起來自己是個歌手，是個藝人。」

也好，有事情忙著，總不至於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佟珊要開慈善演唱會的事情很快就上了一個小熱搜。

怎麼說的人都有，我翻看了那些評論：

「姐姐又要開演唱會了嘛，姐姐這次會有新歌嘛？期待姐姐的表現！」

「純路人，無惡意，這是之前偷稅漏稅的那個嗎，怎麼還沒被封殺？」

「姐姐每次開演唱會的收益都是用來做慈善的，不懂不要隨便汙蔑我的姐姐啊！」

惡意的善意的評論倒也算是五五開，不像原先那般整個評論區都充斥著惡意的留言了。

佟珊如今肯出門去了，雖然常常隻是去後山上吹風。

小時候她就愛去那。

她似乎恢複了從前那樣的狀態，愛笑，樂天，喜歡吃薯片。

每天晚上都在專心寫歌，看得出來她的用心和認真。

她和我聊起過，她要寫的這首歌。

她說這首歌要唱給那些被世界遺棄的天使。

我問她被世界遺棄的天使是什麼。

她總是愛笑著跟開玩笑：「爸爸，你落伍了，年輕人的世界你不懂。」

05

後來我看到書上說，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經受不住考驗的。

每當我以為美好能夠延續的時候，它總會不合時宜地破碎。

在佟珊演唱會的前夕，賈老頭以故意傷害罪，一紙訴狀把佟珊以及佟珊的工作室告上了法庭。

工作室第一時間就發了辟謠公函，聲明會使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益，造謠誹謗的人終會受到法律的製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突發的事件，重新點燃起了當時虐老事件的熱度。

很多博主大v呼籲關心老年人安全問題，又有不少「知情人士」爆料出各地養老院的各種內幕。

風頭輿論一邊倒，即便當時那些大v並沒有指名道姓地抨擊佟珊，但大部分人不約而同地想到的都是她。

有人扒出賈老頭曾經是佟珊親自救助的對象。

他們煽風點火：「若不是真的存在虐老事件，難不成是這個老爺爺恩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