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擅長冷暴力。
一點不開心甩門就走,十天半月不回家。
我習慣了調整好情緒笑著照顧孩子。
直到,我輔導兒子作業時看到他的願望。
「希望媽媽消失。
「她朝著爸爸發瘋時的樣子好嚇人。」
從那一刻,我徹底醒了。
1
周天的晚上,是最難熬的時候。
拖遝的兒子哭著補明天要交的作業,冷暴力的丈夫戴著耳機,遊戲打得正歡。
反正沒人願意理我。
兒子被我訓哭,正憤恨地瞪著我;丈夫嫌煩,裝看不見我。
我站在餐桌旁收拾殘羹,默默說服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但我的心卻疼得難受。
夜深了,顧凱跑到書房休息,兒子掛著淚珠睡著了,我站在浴室看著自己那張苦臉。
這是顧凱和我冷暴力的第三個月,整整三個月,久到我幾乎忘記了冷戰的原因。
同一個屋簷下,他沒和我說一句話,我也硬著頭皮和他宣戰。
錯的是他,我不道歉,但我睡不著。
走到兒子臥室替他收拾書包。
我低頭,然後我看到了他書桌上我給他新買的記事本,希望的獎勵那一欄裏,稚嫩的字體寫著。
「希望媽媽消失。」
2
我揉了揉眼,第一個反應是我看錯了。
捧著記事本走到客廳。
我又看了一遍那行字。
「希望媽媽消失。
「她朝爸爸發瘋的樣子好嚇人,她趕走了爸爸。」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頭一次體會到痛苦到麻木。
書房的燈亮了,丈夫顧凱滿麵春風地從裏麵走出來。
看到我那一刻,立刻恢複了一貫以來的冰冷。
他不說話,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
路過我時,我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是梔子花香。
這個香水是大學我和他戀愛時,我給他選的。
那時他還是一個整日隻會戴黑框眼鏡,穿白T短褲不會打扮的理工男。
我一點點地給他換了穿衣風格,還選了我最喜歡的香水給他。
「塗香水去見女孩,會增加好感哦。」
他說我給他選的,他都會珍惜。
他一直用到了現在。
熟悉的味道漸漸打開我的心房,過去的美好回憶再度湧入腦海。
我想到我和他可笑的戰爭,想到我深愛的兒子。
兒子帶給我痛讓我急劇地想找到一個支點,我再一次對顧凱低頭服軟。
我控製不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顧凱,我們好好談談。」
我在他身後無聲地落淚。
他甩開了我的手。
我看到了他手機裏顯示正在通話中。
這麼晚了,他一直和誰打電話,還特意塗香水去見那個人。
「凱哥,出發了嗎?我在樓下等你。我饞燒烤好久啦~」
電話裏傳來女孩的撒嬌聲。
柔柔弱弱的聲音,一下子,讓我記起了這次他和我冷戰的原因。
我迅速轉身走,顧凱卻又拽住了我。
他眉梢輕揚,嘴角帶笑:「你求我,我就留下來陪你和兒子。」
顧凱向來享受我被他馴服,向他求饒的時刻,尤其是現在,在另一個年輕的女孩也在搶奪他時。
他的留下好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3
我有些氣笑了:「我求你?難道那是我一個人自然發育生的小孩嗎?你不是他的爸爸?
「陪伴孩子隻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你沒有?
「你知道兒子現在心理變態到什麼程度嗎?」
顧凱重新皺起眉頭,抿上了唇。
他一副我是一個瘋婆子的樣子拽起外套,摔門離開了。
兒子寫著要我消失的記事本還丟在沙發上。
顧凱從書房走出來燈也沒關。
總是這樣,每次出了問題要解決,他要麼一句話輕飄飄地點燃我,看著我發瘋。
要麼就是不管不顧地直接轉身摔門離開。
兒子被摔門聲吵醒,他光著腳走出房間,站在門口盯著他爸離開的方向。
他走到我身邊,撿起被我丟在沙發上的記事本。
他絲毫不擔心我看到他記事本上的內容,隻是皺著眉指責我。
「媽媽,你怎麼又惹爸爸生氣了。」
我沒理他,樓下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
幾聲轟鳴聲後,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揚長而去。
明天送兒子上學,又得騎車了。
我看著他手心裏攥著的記事本。
和他那雙像極了他爸爸的眼。
第一次,我深刻認識到,這麼久以來我都被他困住了。
4
強撐著走進臥室,躺在床上。
閉上眼,「媽媽消失。」
四個大字就出現在我麵前。
平心而論,我從未在兒子麵前歇斯底裏發瘋過。
為了避免衝突,我甚至費盡心機,不要尊嚴地去討好顧凱。
我求顧凱回家,求他抱抱這個小孩。
我難以入睡。
床頭的手機亮了,微信裏是鄰居姐姐發來的信息。
「我聽到你老公摔門走了,他又和你吵架了?你沒事吧?」
鄰居姐姐是我在閑魚賣手工時結交的。
那個時候顧凱和我冷戰,為了逼我低頭,斷了我的生活費。
我實在是沒收入,隻能盡力幹一些雜七雜八的小活來賺錢。
一來二去,我們發現彼此是鄰居。
她還買了我的東西,支持我的生意,關心我。
耳邊傳來兒子關門的聲音,我回:
「謝謝姐姐,我沒事。」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渾身無力。
眼腫成一片。
顧凱回來了,梔子花香被酒氣覆蓋。
他注意到了我,眼睛隻是在我臉上停留了一刻,就立刻移開了。
這次不是冷暴力,他皺眉走進洗手間,指桑罵槐。
「這副樣子,不知道想嚇死誰?」
我知道他期待我的反擊,看我歇斯底裏地發瘋,而後再冷漠著離開。
但我倦了,沒說話。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我,眼裏閃出莫名的情緒。
他親熱地走進兒子臥室。
「來,寶貝,爸爸今天送你上學。」
一前一後兩個態度,截然分明著,就像兩個人。
他倆親密地拉著手,互相說著親密的話。
沒人關心我一句。
就像紮在我胸口的兩把刀。
5
打開門丟垃圾時,正巧遇到了鄰居。
她見到我,不容拒絕地把我領進了她屋。
她輕柔地在我眼上滾著雞蛋,眼睛裏含淚,蹙眉問我:
「疼嗎?」
她的關心讓我想起剛結婚時的顧凱。
那時我和顧凱都沒錢,A市這地方寸土寸金,我和他隻能住在偏僻的地下室。
兩個人擠在一張小床上,衛生間和廚房都是公用的。
離房間還有挺遠的距離。
我在廚房做好了菜端到房間,和一個急匆匆跑過來的人迎麵撞住,我下意識把菜對準自己,手背上的皮燙掉一大塊。
顧凱下班回來,我怕他擔心,特意戴上手套,但他還是發現了,我立刻笑著收回手說,一點不疼。
顧凱看著我的手,手忙腳亂地給我塗藥,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哭的。
眼淚一滴滴地落不完似的。
我還笑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有那麼多淚。
他哭著揉眼淚:「宋幻顏,我以後一定讓你過全天下最好的日子!」
那晚,他抱著我說了一整晚的話。
「幻顏,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了。」
直到如今我都相信那個時候他是真心愛我的。
可他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如今的我和他,就像兩顆被綁在一起的定時炸彈。
因為一點摩擦,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當然顧凱是啞炮,沒聲。
他隻會蔓延著恐怖的煙,滲到空氣裏的每一個角落。
讓我害怕,讓我聲嘶力竭。
回到家時,倆人已經走了。
廚房是冷的,衛生間濕漉漉的地上丟著兒子換下來的衣服。
客廳裏有幾處臟兮兮的鞋印。
我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腦。
開始擬離婚協議書。
我的學曆不比顧凱差。
沒做家庭主婦前,我也是名校畢業,過了法考,拿了證書,做過兩年的執業律師。
我也曾月薪過萬,幫客戶打過不少官司,在職場光輝萬丈過。
直到後來我懷孕了。
顧凱說服了我先辭職回家帶孩子。
開始他說:
「等你出了月子,孩子再大點,我們請個專職保姆,那個時候你工作也不遲啊。」
後來他換了套說法:
「孩子現在跟你習慣了,我事業也在上升期,你出來上班,還要請保姆,保姆工資可比你工資高多了,對咱家不劃算。
「咱們再等兒子大一點。」
兒子抱著我的,咿咿呀呀地喊媽媽。
我心軟了。
怪我沒有堅持。
現在想想顧凱的冷暴力就是從那個時候一點點出現的。
6
擬好協議書,已經臨近傍晚。
顧凱還沒帶著孩子回家。
我習慣性地操心起孩子的作業,於是我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做媽的,也要狠心,像他爸一樣。」
我接到了顧凱的電話,電話那邊是那晚的女聲。
「嫂子,是我,凱哥喝醉了酒自己回不去,你能不能來接他?」
「你送他吧,你們不是很熟嗎?」
我看了眼桌上的離婚協議書,改了主意。
「算了,我去接他。」
電話掛斷,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包廂。
包廂裏男男女女魚龍混雜著,除了他旁邊給我打電話的女孩我見過,剩下的都是生臉。
可他們都看著我,眼神裏帶著責怪,怪我沒有當好一個家庭主婦。
顧凱就坐在主位上,他臉紅紅的,還在舉起空酒杯喝,兒子就坐在他旁邊。
書包被他丟在地上,一個打扮清涼的女孩把他抱在懷裏,和他說話。
原來他是這麼帶孩子的,怪不得我在家辛辛苦苦帶兒子幾年都比不上他偶爾帶出去放鬆的幾次。
我還沒進去,兒子就尖叫了。
「爸爸,我不和媽媽回去!媽媽又要叫我寫作業。」
兒子像是見鬼一樣四處逃竄著,顧凱才裝模作樣地睜開眼。
「兒子,別怕,爸爸在。」
接著包廂裏又有人苦口婆心勸說我:
「嫂子,你別和哥慪氣了,他因為你在我家躲了快倆月了。」
「我家也是,凱哥在我家躲了近一個月,我老婆都有意見了。」
守在顧凱旁邊的女孩也站出來了:「嫂子,凱哥和我聊天時,也經常提起你和孩子,他其實很關心你們的。」
我這才意識到,這通電話確實不是讓我來接顧凱的。
他們是想讓我痛哭流涕,下跪和顧凱道歉,求他回家。
我冷笑:
「一口一個苦衷,他自己不會回家嗎?沒長腿嗎?
「我在家辛辛苦苦帶孩子不苦,他一言不合摔門走就苦了。
「要是在外麵自己瀟灑是苦,那要不我和你換換,顧凱你別裝醉了。
「你做的事,你想我私下說還是想我在這裏當麵說?」
依偎在他身邊那個女孩臉色一下子變了。
「嫂子,那都是誤會。」
誤會?
出去胡鬧差點酒後亂性被我發現,我問了幾聲,回答不上來就和我冷戰。
顧凱又冷著臉不說話了。
他陰沉著臉看了兒子一眼,兒子就神色懨懨地向我走來。
一邊走過來一邊還戀戀不舍地看著顧凱,企圖顧凱能把他叫回去。
這樣他就能一直玩樂,也不用再讀書了。
這也是在對我變相地下逐客令。
讓我帶著孩子走,他留在這裏繼續瀟灑。
憑什麼總是這樣?我也早受夠了。
我站在原地,掏出了那份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