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姐姐，所以要讓著妹妹。

父母從小就這麼跟我說。

可我不理解，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妹妹，隻因比我晚出生了幾分鐘，我就有義務照顧她一輩子嗎？

1.

客廳裏，父母正為妹妹上學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

母親怒火衝天地喊道：「她是姐姐，照顧一下妹妹怎麼了？我想讓她們倆在一起有個照應，有錯嗎？」

父親扶著額頭，眉間一片愁緒：「小柔要上藝術學校，你就讓她，你幹嗎要逼若若放棄她好不容易考上的實驗班？」

父親口中的「小柔」是我妹妹，全名叫林柔，她出生時進了重症監護室，格外地受到母親的照顧。

我們兩個是一對異卵雙胞胎，我比林柔早出生了幾分鐘。

所以，我從小到大聽到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姐姐，讓著點妹妹」。

每到生日的時候，母親總會說家裏條件不太好，隻買一塊生日蛋糕，從我有記憶開始，生日蛋糕上用果醬寫的隻有「祝林柔小朋友生日快樂」，用卡紙做的金色的皇冠，也永遠隻會戴在妹妹的頭上。

而我就像是一個客人一樣，隻能分到小小的一塊。

後來，我長大了一些，在學校學到「公平」這個詞後，回家問母親。

為什麼我和妹妹比起來，一點兒都不公平？

母親聽到後，臉上爬滿了憤怒，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暴躁的母親。

她嗬斥我說：「她是你妹妹，你和她要什麼公平！」

那時候我明白了，母親的這種行為叫「護短」，而「護短」這個詞，還是我好久之後學到的知識。

2.

人啊，有的時候真不能作比較。

除了學習外，我還真沒什麼比得過林柔。

從幼兒園開始我就和林柔一個班，這是母親跟學校商量的結果，隻因為她身體不好。

從此每天上學前，我都會從母親口中聽到那句「記得照顧好妹妹」。

到了學校，我們倆也會坐在一起。

我就像是她的「仆從」一樣，有的小朋友還會說我和妹妹是「奴婢」與「公主」。

每每聽到這樣的言論，妹妹總會高傲地抬起頭，得意洋洋地看著我，仿佛我真的是個奴婢一樣。

這一切我都已經習慣了。

從我和妹妹出生的那一刻起，母親的屁股就坐歪了。

在這個家裏，唯一能使我感到慰藉的就是學習，這也是我跟妹妹最大的不同。

她不喜歡學習，成績總是在班裏掛車尾；而我截然相反，這是我唯一能比得過她的地方，我隻能拚命學習，成績也總是名列前茅。

直到中考前一個月，我才知道，我連學習也是要跟著林柔走的。

那天林柔抱著母親的手臂撒嬌：「媽媽，我想去讀藝術類的學校，你讓我去讀好不好嘛。」

母親則是憐愛地摸了摸妹妹的頭，連聲答應：「好啊，我們小柔聰明伶俐，去學藝術，以後保準能出人頭地，趕明兒給你倆一起報名，也算有個照應。」

我攥緊衣角，小聲反駁：「媽，我不想去讀藝校，我想參加中考。」

母親立馬換了一副臉色說道：「參加什麼中考，說得就跟你考得上似的，還不如去學一門手藝來得好，畢業就能賺錢，也可以減輕我和你爸的壓力。」

「媽，還有一個月就要中考了，能不能等我考完再說？要是我考不上一中，我就陪林柔一起讀藝校。」我幾近哀求。

老師說以我的成績，上一中不成問題，我做夢都想去一中學習。

「不能。」母親態度堅決，「藝校的報名馬上就要開始了，小柔等不了你那麼長時間。」

「再說了，你以為藝校那麼好讀的，你說去就去？若若，不是媽說你，你要聽話，和你妹妹一起好好準備麵試。」

「媽......」

母親厲聲打斷我：「別再說了。」

就在這時，父親回來了。

我知道無法勸說母親，隻能把希望寄托於父親身上，在父親的一番溝通後，母親總算同意我參加中考，說等成績出來後再看。

為此，我更加刻苦努力地學習。

終於在今年中考分數出來之後，以全校第二的成績考進了市裏最好的高中，還是實驗班。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我開開心心地遞給母親看。

「媽，我考上一中實驗班了！」

母親接過去放在了一邊，嘴裏說著：「若若啊，媽想了想，還是決定讓你去讀藝校，藝校在隔壁市，媽不放心，你和她一起，姐妹之間搭個伴。」

聽完母親說的話後，我的眼睛不爭氣地紅了。

「媽，我考上的是一中的實驗班。」

「實驗班是個什麼東西，學那些死知識又不能直接變成鈔票。聽媽的話，沒有讀藝校好。」

「媽，我上了實驗班就能考好大學，有個好文憑自然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也能賺錢。」

我試著勸說母親，跟她說明我考上大學的益處。

「不行，你妹妹都去讀藝校了，你得跟她一起去。」

「媽！那是林柔的想法，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母親聽完生氣地指著我：「你太不懂事了，媽不是為了你好，能讓你去讀藝校？你知道讀藝校有多貴嗎？比你那什麼一中貴多了。」

3.

我知道與母親爭論都是徒勞，強忍著淚水跟父親說了這件事，才有了父母在客廳爭吵的一幕。

他們爭論的不僅僅是實驗班，而是母親讓我放棄重點高中，去陪林柔上藝術學校。

這聽起來很荒唐是吧。

從小到大，我經曆過像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

隻是這次事情性質比較嚴重，父親才會出麵跟母親爭執了一下。

父親讀過高中，相比於母親小學水平的眼界，能看得更長遠，也知道實驗班出來的學生有大好的前程。

「孩子能考上實驗班屬實不易，你就讓若若去讀一中吧。」父親苦口婆心地勸說母親。

可母親還是態度堅決，不論父親怎麼說，她都不同意。

父親有些生氣了，怒言道：「這個家我說了算，就讓林若去讀一中，林柔讀藝校！」

在父親犀利的語言下，母親終於說出實情。

「之前給小柔交報名表的時候，我把林若的信息一起填了，藝校那邊我錢都交完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我整個人都木訥住了。

我怎麼也想不到，母親會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報了藝校。

我心中五味雜陳，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

父親雖然感到憤怒，但終究無可奈何，隻是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一臉為難地說：「若若，去讀藝校吧，以後當個美術老師，照樣出人頭地。」

我僵硬地站在那裏，對父親的話恍若未聞。

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了，我之前所有的刻苦，在這一刻成了一個笑話。

我拽住母親的胳膊：「媽，我不想讀藝校，求你了。」

母親一把甩開我的手，態度十分的堅硬：「你就死了那條心吧，小柔身邊不能沒人照顧，你是姐姐，你得照顧好妹妹。」

「小柔......」我如同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攥著林柔的手，期待她能夠替我說兩句好話。

「姐，讀藝校沒什麼不好的，媽也是為了咱倆好，你就聽媽的話吧。」

聽到妹妹這番話，我麵如死灰。

我雙目呆滯地拿起被母親隨意丟棄的錄取通知書，有這麼一瞬間，我產生了自己拿著一中的錄取書去上學的想法。

母親和林柔像是看穿了我的意圖，想要來搶我懷裏的通知書。

我拚命地抵抗，最終還是被林柔搶了去。

我永遠不會忘記，錄取通知書的碎片在空中飛揚的場景，伴隨著母親決絕的話語：「林若，你就斷了這個念頭吧。」

我的心仿佛被撕裂，整個人痛不欲生，第一次覺得，當個姐姐是這麼的難。

要是生下來住進ICU的人是我就好了。

這樣，我就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讀自己想讀的學校。

4.

臨行的前一天。

母親幫林柔收拾好行李，囑咐道：「小柔，到了那邊需要什麼就跟你姐說，讓她幫你置辦，記得照顧好自己。」

林柔笑嘻嘻地回應：「知道了媽，有姐姐在呢，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也是，讓她陪你讀藝校就是為了照顧你的，你先吃點水果，我去看看你姐收拾得怎麼樣了。」

母親站在我房間門口，立刻就拉起了臉。

「林若，明天你幫小柔拿著行李，要是缺什麼你就給她買，你是姐姐，你要照顧好妹妹。明天一早出發，你趕快收拾，別耽誤了！」

5.

我中考成績好，被分到藝校的重點班，這是我第一次和妹妹「分開」。

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有點期待高中生活了。

我剛把被褥整理完，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我以為母親是來關心我，滿懷激動地接通電話：「若若啊，你去幫你妹妹收拾一下東西，她身體不好，做不了體力活......」

我原本激動的心跌入了穀底，這就是母親給我打電話的原因。

我失落地回應：「媽我知道了。」

「這就對了，本想你們倆住一起，可惜沒辦成，以後你多跑幾趟，多去關心一下你妹妹，聽見沒？」

「不說了，媽掛了，你快去幫你妹妹收拾東西吧。」

電話收起的那一刻，我的眼角還是不爭氣地濕潤了。

我也是她的女兒，為什麼就不能關心我一下，哪怕一句都好。

還沒收拾好心情，林柔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林若，先別收拾你那些破玩意了，趕快過來給我收拾！」

還沒等我說話，電話就被掛斷了。

6.

走進林柔的宿舍，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烏煙瘴氣」。

林柔坐在一堆包裹中，拿著手機和剛認識的朋友一起打遊戲。

「小柔。」

她聽見動靜眼都沒抬一下：「最左邊的那個，東西都在地上，你得快點，過會我約了室友一起去吃飯。」

「哦對了，你再幫我室友也收拾一下，我們正忙著呢，抽不開身。」

林柔像奴隸一樣使喚著我。

我隻能一遍遍在心裏安慰自己：你早就習慣了。

當給林柔整理完床鋪後，已經是晚上了。

林柔她和室友打完遊戲，正聚集在書桌前，分享她們各自用的化妝品。

「小柔，東西收拾完了，我先走了。」

這時，妹妹的一個室友插話道：「你是林柔的姐姐吧，能幫我套一下床單被套嗎？」

我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你可以找別人幫忙。」

妹妹的室友立刻換了一副臉色，對林柔不屑道：「什麼呀，還以為你姐姐人多好呢，既然這樣，把東西還給我，我讓別人幫我收拾。」

室友伸手向林柔索要東西。

我才明白，這是拿我做了某種交易。

林柔的臉色變得極其的尷尬。

她安撫了一下室友，轉頭就對質問我：「你幫我室友收拾一下又怎麼了？你還是不是我姐？這就是你答應媽媽的好好照顧我？」

我沒有理她，轉身離開。

妹妹急了，脫口而出：「不許走，你要是走了我就告訴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