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前一晚,皇姐沈玉瑤把他心尖上的駙馬送到了我的帳前。
丞相府庶子蕭子珩,是我年少時就愛上的人。
我輕撩開他胸前衣襟,卻被他袖中暗劍貫穿胸膛,慘死在了東宮之中。
我死之後,從前那個我厭棄極了的駙馬晏離也飲了毒酒,隨我去了。
再睜眼我又回到了晏離為我雙目失明,腳筋盡斷的那天。
駙馬晏離變成了這副樣子著實可憐,他蜷縮在破草屋裏,渾身都在顫抖。
上一世他是為了替我擋酒喝了毒藥才瞎了眼睛,被皇姐借誣陷之名挑了腳筋。
我推開他小破屋的門,他如驚弓之鳥一般直了直身子,聲音微弱道:
「公主,臣沒有勾引大殿下,公主,求您相信臣。」
他伸出那骨節分明而蒼白的手,摸索著我的裙角。
要是前世的我,恐怕會狠狠的踢開他,不聽解釋的臭罵一頓。
可現在我重生了,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後,最愛我的人是他。
我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先別說話,我知道你沒有。」
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顫抖了,我想他應該是怕我。
他沒說話,隻是畏懼的往後縮了縮身子。
我把他往自己身上拽,他的腳還流著血,一些地方結了痂但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
「別怕,我不會打你。」
說出這話的時候,我不免覺得愧疚。
前世我最討厭的就是這個被母後指婚給我的小乞丐了,他身上鞭打過的痕跡都是我生氣的時候拿他撒氣打的。
給晏離塗上了藥後,他終於不再那麼戒備了。
他的眼上蒙著紗布,鼻梁很挺皮膚若雪,白色的素衣上有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從沒仔細看過他,說真的,我已經忘了他的眼睛是什麼樣子了。
想著,我抬手試探著拿去他眼上紗布,他卻握住了我的手腕,聲音有些沙啞:
「公主,醫官說了,臣的眼睛廢了,救不回了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帶著一絲落寞。
我的心像是被刺了一刀,我放下了探索的手捧起他冰涼的臉頰:
「能治好的,本公主說要給你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可能是從沒對晏離這麼溫柔過,他將頭偏向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秋夜是涼的,我吩咐下人給晏離備了厚被子,見他睡著我才離開。
晏離變成這樣雖然大半原因是因為我,但也和我那和我爭奪皇位的皇姐離不了幹係。
上一世我死於皇姐之手,他命令自己的駙馬蕭子珩勾引我,最後我被他刺死。
好一個借刀殺人,她用的是一把好刀。
情竇初開那年,禦花園賞花宴上,我對蕭子珩一見鐘情,可事與願違,父皇把他指婚給了大皇姐沈玉瑤。
我沈君凝雖是三公主中的老幺,但也是唯一的嫡女,卻破天荒的找了個乞丐當駙馬——
弘毅十八年,我十二歲。
貪玩逃出了宮第一次遇見了晏離,他九歲。
他靠拉二胡賣藝為生,我心血來潮的聽過一次。
後來我總是跑出宮去找他,皇姐見我總是找他,就刻意刁難他。
有一次他們差點把晏離打死,我為了保他的命,隨口說了句:「他是我的人。」
不巧的是,那話被人傳到了當今皇後,我的生母耳朵裏去,他們把晏離抓到了我的宮殿。
國師說,晏離就是我的命定之人,我命煞孤星,若是想要登得高位必須有一相克之人幫我抵了這命,才能飛升成鳳,成為天下之主。
母後一心想讓我稱帝,二話不說就定下了我和晏離的娃娃親。
2
再見到沈玉瑤是在晏離失明的第二天,她知道我最討厭晏離了。
她擺出長姐的架子,毫不客氣的進了我的東宮。
身邊還帶著蕭子珩,我瞧見這一對狗男女不免覺得惡心。
「皇妹今日看起來氣色不錯,可是昨日有什麼喜事?」
「拖皇姐的福,我夫君雙眼失明,再也不能走路了。」
沈玉瑤誣陷晏離勾引她,以此為由挑了他的腳筋。
我白了她一眼,接著說:「我看皇姐這雙眼睛生的極美,不如讓君凝剜了去?」
我伸手剛要碰上她的眼睛,她肉眼可見的恐慌的後退一步,聲線不穩道:
「你瘋了嗎?」
我直勾勾的盯著沈玉瑤的眼睛,語氣很冷確實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一向說到做到,前世就因為別人說了蕭子珩幾句壞話,我就把他們的腿給打斷。
氣氛就此僵持著,蕭子珩開了口:「三公主殿下莫要嚇玉瑤了,前日之事臣代她替您賠罪。」
他說著拱手對我行禮,舉止投足之間透露著貴族公子的彬彬有禮。
沈玉瑤見蕭子珩為自己說話,像是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一樣,直了腰板笑著看著我。
我冷哼一聲,把視線移到蕭子珩的眼睛上:「怎麼?姐夫這是搶著來送眼睛嗎?」
「我看你這雙也不錯。」
他們的步伐忽的一致起來向後退去,我繼續道:「若是還想要眼睛,就給我送來最好的藥,找來最好的醫官。」
我向來趾高氣昂慣了,若不是前世栽到了蕭子珩腳下,恐怕我早就登基了。
「皇妹這是做什麼?要怪也隻能怪你那小駙馬倒黴。」
「往日怎麼不見你對他那般上心,隻是個小乞丐罷了。」
沈玉瑤嗤笑著,笑容醜陋至極。
沒等我回話,就聽到了身後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晏離坐在輪椅上過來了。
她看見晏離這般模樣,笑的更大聲了,甚至拉著身旁的蕭子珩道:「沒想到他竟然變成這般慘樣,真是與廢人無異!」
「皇妹你有這樣的夫君,當真是......」
「啪」的一聲格外的響亮,打的我的手生生的疼,那一掌我紮紮實實的打在了沈玉瑤的臉上。
「再怎麼說晏離也是我的駙馬,更是將來的皇夫,還由不得你這般說他!」
我實在聽不得沈玉瑤接下來的話,她偏過頭愣愣的看著我,一句話也崩不出來。
可能是被我這個樣子嚇到了,以往我把晏離視為屈辱,當做奴仆一樣對待。
現在卻因為她的三言兩語打她耳光,過了半晌,她顫抖著聲音滿眼不可置信道:
「就因為一個乞丐敢打我?信不信我告訴父皇?」
我見她還是死性不改,下一個巴掌剛要落下,蕭子珩又攔住了我。
他說了很多抱歉的話,鞠躬行禮什麼都沒落下,裝的倒是挺像。
我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朝著沈玉瑤道:「去給我的夫君道歉。」
身後晏離滑動輪椅摸索著到了我身邊,聲音弱弱的,我隱約聽到他說著:「算了。」
怎麼可能算了?這一世沈玉瑤欠他的,我要她一一奉還。
我看沈玉瑤眼裏泛著淚花,許是被我盯怕了,她終是彎腰道歉。
說完就帶著蕭子珩離了東宮,我隻感到手心還燙燙的,身後晏離扯動了我的衣袖。
3
「公主不必為了臣這等廢人和大殿下起爭執。」
晏離聲音很輕,我能聽出他的忐忑。
怪我前世傷他太深,讓他養成了這副卑微委曲求全的性格。
我歎了一口氣,牽起了他的手道:「從今往後,我會對你好的。」
他沒說話,隻是輕輕點點頭。
晏離從九歲開始跟著我,但和我的性子截然相反。
憶起往事,他總是在我打罵他的時候一聲不吭,蜷縮起來默默流眼淚,在我消氣過後還會過來安慰我,勸我消氣。
這一世,我會盡全力彌補他,等我登上皇位,便許他數不盡的榮華。
父皇膝下隻有三個女兒,皇位也從我們三個之間誕生,隻有我是嫡出的。
大公主沈玉瑤,是如今皇貴妃所生,從小到大無論什麼都要和我爭一爭。
二公主沈姝雲,身子孱弱,但經常和沈玉瑤混在一起,不知道害了我多少次。
我和沈玉瑤之間,她喜文,我好武。
可我的外祖父就是當今的護國大將軍,他愛我愛的緊,父皇也寵愛我,我也成功當上了皇太女,住進了東宮。
距離皇位隻差父皇傳位這一步,上一世沈玉瑤害我致死,這一次我要她加倍奉還。
這次皇祖母壽辰,便是她害我的第一次。
宴會設置在午時,沈玉瑤已經帶著蕭子珩出現在宴會上先行給皇祖母賀壽。
公主都會和駙馬一同出席,可如今晏離行動不便,我還是推著他來了。
皇祖母見了我麵露喜色,她瞥了一眼晏離,表情變得有點差。
「皇妹怎的又把你那不中用的駙馬帶到皇祖母的壽宴來了,當真是晦氣。」
沈玉瑤笑著,添油加醋的說著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皇祖母確實不喜歡晏離,從五年前我們大婚的時候,她就很不滿意我這個夫婿。
「皇祖母還沒說什麼呢,皇姐怎麼還插上嘴了。」
我把晏離推到位置坐下,看到了他不安攥緊的手。
我對皇祖母笑了笑,獻上了最拿手的舞劍。
皇祖母被我逗的樂嗬了,沈玉瑤又不高興了。
她的目的就是為了打壓我在皇祖母心裏的位置。
等我一舞結束,她就開了口,笑的陰測測的:
「皇祖母,不如讓瑤瑤跟皇妹比劍,誰若是贏了誰就能喝下父皇賞賜的滋筋生骨湯。」
她果然還是要用這一套害我,我起身應下,豎起高高的發髻。
移步室外,她揚起桃木劍朝我刺來。
上一世她故意輸給了我,這一世我也讓她贏一次。
幾輪比試過後,我逐漸占據上風,這正好應了沈玉瑤的意。
我瞧見她臉上的笑愈發明顯,她發起最後一次進攻,千鈞一發之際我重重摔倒在地。
膝蓋已經磕破了皮,很明顯,是我輸了。
我故作難過的站起身,朝著皇祖母行禮:「是孫女愚笨,輸給了皇姐。」
「恐怕是無福消受父皇賞賜的滋筋生骨湯了。」
我說著走近沈玉瑤,她的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視線交錯之間,我朝她淡然一笑。
回到宴會上,皇祖母安慰了我兩句,就把那碗白乎乎的湯遞給了沈玉瑤。
「皇姐快喝吧,應該還是熱著呢。」
我托腮看她,嘴角止不住上揚。
待她咽下,一時半刻過後,殿內傳來她鬼哭狼嚎的叫喊聲。
4
沈玉瑤嘶吼著在地上掙紮,樣子像是得了失心瘋。
隻有我知道,她承受著的怎樣的烈火灼心的蝕骨之痛。
那根本就不是滋筋生骨湯,而是令人筋骨受損,武功盡廢的斷魂湯。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宴會上永遠的失去了我這一身的武功,現在看來,沈玉瑤也嘗到了這滋味。
皇祖母大驚失色,宴會紛亂無比,可這湯就是沈玉瑤端過來的,是她自己玩火自焚。
太醫們紛紛前來,宮女們擦拭著沈玉瑤額頭上細密的汗。
可惜了,這毒治不了。
我不免覺得好笑,和她含滿淚水的眼對視一秒,我朝她對著口型:
「作繭自縛,蠢。」
隨後我趕忙去安撫皇祖母,顧不得她在地上鬼哭狼嚎。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玉瑤疼暈了過去,殿上才消停起來。
我不禁想起,上一世我欣然喝下了那湯,疼的我整宿睡不著,是晏離陪在我身邊,為我拉曲子安撫我睡覺。
而沈玉瑤那對狗男女把我當笑話一樣看,我至今都忘不了他們臉上那醜惡的笑。
鬧劇結束,我推著晏離回了東宮。
一路上他詢問我發生了什麼,我笑著告訴他:
「教訓了一個想咬主人的狗。」
這斷魂湯的毒性極強,不光廢了我一身武功,還讓我特別懼寒畏暖。
不過這都是沈玉瑤接下來要受的。
父皇知曉了這件事,用了自己禦用的太醫也治不了沈玉瑤,隻能開一些草藥緩解她的疼痛。
鑽心噬骨之痛怎會比得上晏離所承受的那些痛,他先是廢了雙眼,被人生生的用刀砍斷了腳筋。
他都忍過去了,我也向父皇請命用了他禦用的太醫。
好在晏離的眼睛真的能救,隻是將來走路恐怕有些困難。
我把他接回東宮的主殿,和我一起住。
把他叫出來的時候,他蜷在幹草堆不敢動。
「夫君,出來和我一起住吧。」
我湊近他,這是我第一次叫他「夫君」,他明顯的愣住了。
「公主,臣沒有做錯什麼。」
他抿抿唇,聲音很抖。
他估計又以為我要發病了,我什麼也沒說,把他抱在了輪椅上。
外麵陽光正好,我把他推出去曬曬太陽。
「不是打你,也不罵你,我想讓你見見光。」
我這樣跟他說,他頓了好一會兒道:「今日確實好暖和,好久都沒遇到這麼好的天氣了。」
他說著,嘴角不經意的翹起,哪怕雙眼被白紗蒙住,他笑的也很好看。
是我前世太虧欠他了,竟然沒怎麼讓他見到過太陽。
我把他帶回主殿,夜間幫他換藥。
腳上的傷已經不流血了,隻是還有點紅腫,不過我上了最好的藥,估計很快就會好。
上藥的時候他一聲不吭,我能感受到他在抖,手上的力度輕了一些。
「把衣服換了吧,臟了。」
我伸手解開他胸前衣帶,他卻連連後退,最後縮在了床腳。
「公主,臣的身體很醜,還是不臟了您的眼了。」
他別過臉,聲音有些小。
「沒事,我不嫌棄。」
我爬過去幫他褪下了裏麵白色的裏衣,眼前的一幕觸目驚心。
他的左胸被烙上了一個歪著的「十」字,粉紅的肉已經長好,但猙獰。
我被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驚愕,迅速的攏起了自己的衣服。
5
「是怎麼弄的?」
我發瘋一般抓住晏離的手腕,聲音止不住的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