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兒回家的路上出車禍，命懸一線。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妻子紀漫作為主治醫生已經進了手術室。

可她選擇先給初戀的女兒做手術。

「紀醫生你不是記混了，推進去的不是你女兒啊。」

紀漫焦急地準備手術，滿眼都是擔憂。

我強烈要求她先救我們的孩子，被她果然拒絕。

後來我女兒被蒙上白布，再也睜不開眼。

她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紀醫生你不是記錯了，推進去的不是你女兒啊。」護士大喊。

紀漫臉色一整，「病患麵前沒有私情，甜甜的傷勢更重，我得先救她。」

我拽住紀漫的胳膊，「兩人看起來都差不多的傷勢，憑什麼不能先救小雨。」

紀漫冷漠地看著我，「我才是醫生，你再胡攪蠻纏就會錯過病人的最佳治療時間！」

我無比的悔恨，為什麼偏偏我要去公司開會，沒親自去接小雨回家。

醫院的主刀醫生隻剩下紀漫在，其餘的都在省裏開會。

甜甜被推出手術室，脫離了生命危險。

換小雨被送了進去。

我在走廊度秒如年，不斷祈禱妻子能救下我們的女兒。

可當小雨被推出來，她身上蓋了一塊白布。

我抖如篩糠，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

周圍所有喧囂都被隔絕，我的視野內隻有那一抹白色。

「紀漫！你給我一個解釋！」

我踉蹌著衝到紀漫的麵前，揪住她領口。

她卻移開目光，低沉道：「沒辦法，小雨體內嚴重過敏，她是過敏致死。」

我攥緊拳頭，「那你還要先救另一個女孩，都是你的錯，你讓小雨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紀漫眉頭微蹙，「任何手術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我是專業的，你不是醫生別對我指手畫腳。」

「醫生要有醫德，當時的情況就是甜甜更危險，我隻是做了最理智的決定！」

我深吸一口氣，淚水早就朦朧了雙眼。

「紀漫！謝謝你！是你救了我女兒的命！」

一個男人跑過來抱住了紀漫。

我永遠都忘了不他的臉，他是紀漫的初戀昊宇。

當時看到甜甜的輪廓我就想到了他，沒想到一語成讖。

紀漫所謂的醫德，就是去救初戀的女兒？

她沒推開昊宇，輕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能活下來就好。」

旁邊聚集了不少醫護人員。

我聽到遠處有人壓低嗓音議論。

「紀醫生是有多討厭唐總啊，自己的孩子沒搶救下來一點也不難受，要我看啊，紀醫生壓根就不愛他，真是坐實了冰山美人的稱呼。」

「唉...可憐孩子是無辜的啊，要我說唐總人真不錯，紀醫生最不懂人情世故，是唐總跟醫院所有的領導搞好關係，紀醫生才能這麼年輕當上副主任啊，別人都說紀醫生才是現實中灰姑娘的故事，兩人之前還有個孩子作為紐帶，現在紐帶也斷了。」

「誰不知道紀醫生愛的一直都是初戀昊宇，要不是昊宇消失了幾年，說不定唐總拿多少錢都娶不到紀醫生呢。」

「要我說，紀醫生或多或少都有點偏心，光靠肉眼哪能看出兩個孩子誰受傷更重啊，孩子這回沒了，紀醫生去找真愛更方便了。」

護士的話猶如一把把利刃，貫穿了我的胸口。

我太陽穴鑽心痛，緩緩坐下。

紀漫真的偏心了嗎？

昊宇居高臨下，對我失去女兒表示惋惜。

「唐川，小雨的事是意外，你看開點，紀漫跟你一樣痛苦。」

我瞥了他一眼，他沒藏住嘴角的笑。

我再也壓製不住怒火，胳膊青筋暴起。

用盡全力把拳頭捶在他的麵門。

2

「唐川！」紀漫嗬斥我。

「沒事沒事，唐總的心情我能理解！」

「女兒剛去世，心裏難受是正常的。」

昊宇捂著出血的鼻子。

他的話差點讓我失去理智。

我又抬手，嚇得昊宇往紀漫身後躲。

「唐川！這裏是醫院，不是你自己家，還有其他病人需要搶救！」

「我知道你難受，那也得你克製，這裏還有其他人需要我去拯救。」

拯救？

我情緒起伏，倒也沒否認。

她說的沒錯，紀漫不僅是我的妻子，也是紀醫生。

昊宇不敢繼續在我眼前繼續蹦躂，我的眼神要吃了他。

紀漫也得去準備下一場手術。

偌大的走廊顯得空蕩蕩。

護士長見我一人可憐，給我遞來一杯熱水。

她小聲安慰說：「小雨的過敏源正在排查，大家都知道您是個好父親，您好幾次帶小雨來看她媽媽我們都看在眼裏，小雨在天之靈也不希望她的爸爸這麼悲傷。」

小雨蹦蹦跳跳的模樣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似乎都能聽到她在跟我說話。

「爸爸，你要開開心心的，你不是告訴我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開開心心嘛。」

我鼻子一酸，用力仰頭。

過往的記憶如同幻燈片衝擊著我，我的記憶變得渾渾噩噩。

不斷有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卻記不清是誰說過。

「兒子，世界上有那麼多女兒，你非要娶紀漫幹嘛？她給你下迷藥了？」

「她心裏有別人，根本不愛你，你娶了她不會幸福的。」

沒錯。

當年紀漫跟昊宇是學校的模範情侶，昊宇小康家庭，學習成績倒也一般，但他生的一副好嗓子，在學校收獲了不少迷妹。

高冷女神紀漫跟昊宇是情侶的事情在學校轟動一時。

後續昊宇全家移民，斷了跟紀漫所有的聯係方式，我隱藏自己富豪身份對紀漫展開猛烈攻勢。

她父親重病，付不起手術費，我拿這件事跟她協議結婚。

所有人都清楚。

紀漫對我們夫妻的身份厭惡至極。

然而婚後昊宇回來了。

在生下小雨後，紀漫除了待在醫院，就是去見昊宇。

以至於我想知道紀漫在哪都要問醫院，隻要不在醫院，就肯定在昊宇那。

有一次我在醫院碰見等紀漫的昊宇，他讓我見好就收。

「紀漫嫁給你了，你們也有了孩子，她也不貪圖你家的錢，沒事就不要去醫院打擾她工作了。」

這件事過後，我連醫院都很少來。

我最心疼的是小雨，紀漫覺得小雨長得像我，對親生女兒也同樣漠然。

她很小就能察覺到自己的媽媽可能不喜歡她，言行舉止都謹小慎微。

紀漫隨便敷衍小雨一句話都能讓她高興個半天。

而昊宇的女兒甜甜毫不費力就得到了紀漫的母愛。

在她選擇先救甜甜時，我徹底明悟了。

偏愛是壓在她心頭的大山，無論小雨怎麼努力都挪不走。

努力是沒用的，紀漫至始至終愛的都是昊宇。

我找來護士長，去看一眼小雨。

掀開簾子，悲傷頓時湧上心口。

我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可當親眼看到古靈精怪的女兒此時雙眼閉合，躺在冰冷的停屍間時。

萬箭穿心的痛深入骨髓，靈魂都被畫麵衝擊到顫栗。

我的身體搖搖欲墜，眼前逐漸失去色彩。

隱約間我聽見護士長去叫紀漫。

可我還是沒忍住不適，陷入昏迷。

昏迷前我聽到紀漫冰冷的聲音。

「不用管他。」

3

等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我們雙方的父母都在，不少親朋好友也在場。

唯獨沒見到紀漫。

在場的所有人都臉色哀愁，雙方父母更是紅了眼。

他們都愛小雨，除了她的親媽沒人不喜歡她。

我從床上坐起來，擠出微笑：「各位心意我領了，都先回家吧。」

父母年紀也大，我也讓他們回家。

等人走光，紀漫麵無表情地來看我。

「紀漫。」

「如果你先搶救我們女兒的話，她是不是就能......」

紀漫往我嘴裏塞了一塊糖，「我當時的判斷就是小雨不需要緊急手術，過敏這種事，我肉眼也沒辦法觀察出來，我是醫生也是人，沒法保證百分百判斷正確。」

我冷笑，「那你忘了你還有個身份是小雨的媽媽嗎？」

「你真是一個好醫生啊，救死扶傷沒有私心，我猜你連小雨對什麼過敏都不清楚吧。」

紀漫臉色難看，扭過頭去，「唐川，你不是醫生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你要還有精力就去操辦小雨的後事，而不是跟我在這裏陰陽怪氣。」

前腳紀漫剛說完，後腳電話就響了。

紀漫看了眼屏幕，神色猶豫，可還是選擇接聽。

「紀漫，甜甜要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她說要感謝你拯救了她的生命，也對小雨的事情表示遺憾。」

紀漫隨口應和了一聲。

「甜甜吵著說要你來家裏吃飯，我正好點了一桌大餐，你要有空的話就過來唄。」

紀漫捂著嘴，我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但我打開手機就能看到鎖屏的小雨照片。

照片裏是小雨過生日，全家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但紀漫那天值班去了醫院。

我腦海中沒有任何紀漫陪女兒吃一頓完整晚飯的印象。

紀漫能陪昊宇的女兒吃飯，為什麼在小雨離世前都沒能過上一個完美的生日。

我們的女兒葬身在她的手術台上，明年她就要去上小學了。

眼看著媽媽選擇救另一個小女孩，讓她在急診室裏感受生命流逝時到底有多絕望。

刺眼的白熾燈和紀漫有沒有在生命最後一刻給予她溫暖。

我好心疼。

「紀漫，你去陪昊宇的女兒吧，反正在這裏陪我你也不自在。」

紀漫冷著臉，「唐川，我說過不要總針對昊宇，甜甜九死一生，昊宇是替他女兒高興。」

我冷哼，「那你趕緊去啊，去共享這份喜悅！」

「唐川，你能不能別把問題想複雜！」

我將她給我的巧克力摔到地上，將頭扭過去。

「我請求你行嗎？」

「請你趕緊離開我的眼前，我不想看見你！」

曾經我幻想過有小雨後，她的性子能改變，最起碼能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如今她在我眼中滿目瘡痍，我徹底對她失望了。

4

第二天。

我去要交通局簽訂事故責任書。

當時情況危急，我沒有深究車禍的對錯，一心想救活小雨。

我看到了完整的監控視頻。

司機開車平穩，是另一輛車急轉彎，撞到小雨的車上才造成了事故。

我們沒有任何責任。

放大監控，主駕駛上昊宇的臉如此清晰。

我臉色陰沉，是昊宇造成了車禍。

深吸一口氣，我給我的律師打去電話。

勢必要讓昊宇付出代價！

大約半小時，昊宇的電話打了過來。

一開口就推卸責任。

「唐川，我知道你愛女心切，可你不能顛倒黑白，事故不關我的事！」

「你女兒離世不是因為車禍，她是在手術室咽氣的，要怪也要怪紀漫沒選救自己女兒。」

「你失去女兒心裏不平衡來找我麻煩未免太無恥了吧。」

「我家的甜甜隻有我一個人了，你嫉妒我女兒安然無恙是不是？」

我呼吸厚重：「你的意思是監控是假的，你行車記錄儀錄下的也是假的？」

「昊宇，你要是個男人就大方承認，別讓我看不起你。」

我們雙方的行車記錄儀都記錄了昊宇在發生車禍後，第一選擇是逃離現場。

他甚至都沒管車裏的甜甜。

怎麼有臉拿自己女兒當借口的？

我在昊宇回國就找人調查過他。

他在國外跟亞裔妻子生了甜甜，可家裏基本都是甜甜的奶奶照顧。

甜甜最大的作用或許就是讓他有理由聯係紀漫。

他就是一個不愛女兒的人渣而已。

我掛斷電話，盯著我身旁的張律師。

「張律師，我不接受昊宇的任何協商，我隻要他坐牢！」

張律師重重點頭，向我保證：「放心吧，唐總，他丟下女兒逃跑，且是事故的過錯方，我一定讓他付出代價。」

剩下的事不需要我操心了。

我驅車回到別墅。

這個房子承載我與小雨太多的回憶，光是站在門口我便觸景生情。

將保姆驅散，我收拾小雨的房間。

門外傳來重重關門的巨響。

是紀漫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直奔我來，我隻把她當成陌生人，也不去管她。

紀漫見我不理她，氣憤地將女兒書桌上的東西都推到地上。

「唐川！你什麼意思啊！」

「我不是告訴你別針對昊宇，你明知道他是單親父親，還要讓他去坐牢？！」

「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我婆娑著小雨的書桌，不屑地開口：「我針對他？」

「他要是沒犯錯會進監獄嗎？」

我的耐心已經瀕臨極點。

「小雨的東西你不珍惜我珍惜，要是你再廢話就給我滾！」

「有多遠滾多遠！」

我指著她的鼻子，手指氣到顫抖。

紀漫沒見過我對她發火，語氣弱了下去。

「我知道昊宇有過錯，但他很困難，上個月剛被公司辭退，甜甜是無辜的，你就當看在甜甜的麵子上算了吧。」

「算了？一句算了就讓小雨白白喪命？」

「紀漫，你到底是不是小雨的母親，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不在意你女兒去世了？」

紀漫頓了頓，「你這種大公司總裁體諒一下普通人可以嗎，一個錯誤可能就毀了他們的生活。」

我認真地看著紀漫，「有沒有錢跟我失去女兒這件事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難道我就容易嗎？難道我失去了女兒就是活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