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也來過一次醫院。
那天晚上我想出去上廁所,拿著輸液袋就往外走。
時間太晚,我不想驚動任何一個人。
走廊裏的燈昏暗暗的,他們的聲音從另一頭的走廊中響起。
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暴躁:“都說了不要來了,大晚上這麼陰森。小祖考試她出車禍,真會選日子。要是衝撞了小祖的考試運氣,我跟她沒完!”
“讓她送個東西都送不好,現在還得花錢給醫院,我們上輩子欠她的!”
父親拿著一根煙想點著,發現在醫院裏後又收了起來:“說這些有什麼用?閨女住院了當父母的不過來看看,說出去別人怎麼笑話咱們,去見見醫生就當來過了!”
我靠在牆上聽著他們的話,手裏的輸液袋也慢慢落了下去。
本以為沒了期待就不會難受,可是我的心口還是一陣陣發疼。
那天晚上我在走廊蹲到半夜,月亮的光透過窗戶照在我的身上。
但我知道,這光從來都不是屬於我的。
它可以屬於阿祖,可以屬於囡囡,但就不是我的。
醫生在第二天的時候告訴我父母已經來醫院看過我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沉默地點了點頭。
或許父親昨天夜裏跟醫生說了探望過我,但其實他和母親連門都沒推開。
父親不會允許自己存在任何負麵評價。
在外人麵前,他總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領導。
現在在醫生麵前也是,他和母親是一對好家長。
二姨在我住院四天的時候來看我,帶了我喜歡吃的零食和水果。
二姨也是一個可憐人。
很小的時候我經常與二姨的女兒一起玩,但不知為什麼她忽然就消失了。
後來我才知道,二姨的女兒在一次外出的時候出了車禍,醫院還沒到就沒了呼吸。
又是車禍。
我這次的車禍無疑觸碰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你出事都沒有人知道,我專門打電話問了你爸才知道你出車禍了,我還是來遲了。”
“你別哭了,我沒事。”我拿起紙巾遞給她,她又牽著我的手左看右看,哭著說我還是瘦了。
我看著她哭花的臉,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二姨女兒去世後,我陪她度過了一段時間,甚至有的時候會把我認成她女兒。
最後二姨夫看不下去,決定帶她出國定居,遠離這片傷心地。
這次她回來,是隔著萬水千山飛回來的。
二姨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我隔著門上的窗戶跟她遙遙招手,她才肯放心離去。
我常常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二姨當我的母親,就算把我錯認成她女兒也沒關係。
那次之後,二姨又飛去了國外工作。
但我和她誰都沒想到,這竟是我們兩個最後一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