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床邊的手機響了，我豁然睜開眼，身邊的床墊凹陷下去。

陸澤起床了。

黑夜中，我清楚地感覺他拿起手機快速發完消息，然後朝我的方向看了眼，確認我還睡著，然後起身離開。

樓下的發動機聲響起的時候，我拉開窗簾，看著陸澤頂著月色匆匆離去。

這是他這個月第三次這麼做了。

不出意外的話，剛才的那條信息來自於他的好哥們季川。

上次他洗澡的時候我無意間看到季川發的信息，順手點開。

【澤，你過來一下吧，瑤瑤在醫院。】

季瑤是季川的妹妹，陸澤的初戀。

他洗完澡後，幾乎是看到信息的一瞬間，不顧還在滴水的頭發就奔出去了。

我忽然想起前兩天因為胃疼進醫院給他打電話時，他是那麼地敷衍。

“胃疼而已，還需要我去看你嗎？你自己打個車回來。”

“西西，你知道的，我工作忙，真的沒時間，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嗎？”

就好像，和他朝夕相處，結婚五年的妻子，是季瑤一樣。

大概是決定了離婚，我的心反而沒有那麼難受。

我坐回床邊，月光落在我的腳下。

我想起陸澤和我表白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月色皎潔的夜晚。

那會，他是學校學生會的風雲人物，傲人的顏值每天都能捕捉到不同程度犯花癡的女生，我自然也在其中，像他的小迷妹一樣跟在他身後。

可惜當時的陸澤已經心有所屬，和校花季瑤打的火熱，兩個人郎才女貌，成雙入隊，再後來，季瑤執意出國，扔下了陸澤，那段時間是陸澤最消沉黯淡的時候，也是我和陸澤最親密無間的時候。

兩個月的朝夕相處，終於換來了陸澤的告白，我當時激動地眼淚糊滿眼眶。

可是直到一個月前，我偶然間路過書房，陸澤忘了關隔音門，和他那群鐵哥們外放聊天。

“我說陸哥你真是虎，當年一個大冒險輸了，你就真去告白了！”

“你懂什麼？身邊送來的，不吃白不吃！”

“不過也幸虧告白了，不然陸澤現在這身家怎麼來的？”

“哈哈哈哈！”

我的家境比陸澤好的不是一點半點，當初他和季瑤分手的一大原因就是因為他家裏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持他出國留學。

他選擇我也是基於這一點。

我家經營著一家大公司，和陸澤結婚後，我爸更是出錢支持他創業，成功讓他從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商業新貴。

隻有我自己一直在說服自己，我們兩個在一起是因為愛。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和陸澤的關係有了裂縫，他開始變得不愛回家。

其實不是有了裂縫，隻是那個時候，季瑤回國了，他的偽裝結束了。

我忽然覺得累了。

這五年，我從來沒有走進過陸澤的心，反倒是助長他羽翼豐滿，做了他和季瑤之間的墊腳石。

或許，我們之間，不應該再錯下去了。

......

第二天，我早早地到了陸澤的公司，車剛停在車位上還沒來得及下車的時候，陸澤的車就停在我的旁邊。

我開的不是常開的那款帕拉梅拉，他沒注意，和季川一前一後下車。

“我妹給你煮了三個小時的烏雞湯，你可得喝了，別難為她一番心意，她到時候又不高興嚷著要見你，我還得替你打掩護。”

是的，這麼多年，每當提及季瑤的時候，季川總是信誓旦旦地說她在國外找了工作，不打算回來了。

我也曾經天真無邪地相信陸澤半夜出去隻是為了和季川他們幾個喝酒。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陸澤手上提著一隻可愛的飯盒，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他這個人很少把情緒外露，就連我們相處的這幾年，也從沒見過他這麼發自內心的快樂，原來，對喜歡的人，是這麼快樂的。

如果我讓位的話，他應該會比現在更快樂吧......

我死死攥著安全帶，直到手掌被磨得疼了，才鬆開，艱難又苦澀地抿了抿唇，在他們上電梯之後，才下車。

陸澤的辦公室是全透明的，剛上三樓就能看到。

他很驚訝我的到來。

“你昨天晚上出去了，沒來得及跟你說。”我開門見山，“明天我爸過生日，下午陪我去商場買點東西吧！”

從前每年我爸的生日，陸澤都會提前精心準備不菲的禮物，可是今年，我卻遲遲沒見動靜。

陸澤頓了一下，“我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今天下去我就要出差。”他低頭在手機上操作了兩下，立馬我的賬戶就收到了五十萬。

“今年的禮物你幫我準備一下，明天的生日宴我估計也去不了。”

我忽然想起從前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他總是以手頭拮據為借口，送的禮物都是廉價的夾子，頭繩。

大概是好日子過多了，我沒有半分嫌棄，反倒替他開脫，等他過生日的時候，我則會以數千塊的衣服和鞋子。

唯獨我的父親，他總是認真對待，現在想來，大概是他從我父親這裏得到了太多，名譽，財富和前途，所以他不能輕易鬆手。

我忽然覺得很可笑，眼睛裝作不經意地瞥到了桌上的粉.嫩的餐盒，“這是什麼？”

季川立馬解釋，“昨天我們倆喝酒喝到半夜，他又沒怎麼吃飯，我媽做的，讓我們倆喝著補補身子！”

說完，他立馬找出勺子，打開要讓我嘗一口，“嫂子，你也喝一口嘗嘗！”

烏雞湯顏色澄亮，裏麵放滿了紅棗和一些其他的藥材，不用想就是精心準備的。

我也曾經給他洗手作羹湯，努力學著做和他胃口的菜讓他帶上公司。

他總是麵無表情地收下，說著辛苦我了這種客套話，轉頭就丟進別墅門口的垃圾桶。

這一點，還是我家的鐘點工發現了告訴我的。

我應該感謝，他沒有當著我的麵扔，起碼在我麵前，依舊是那般看上去的情深不壽。

......

季川催著陸澤出差，我也不想在他們中間找晦氣，先行離開。

律師的離婚協議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我們婚內財產對半分，前兩天一整理我才發現，加上房子車子和固定資產，我和陸澤的婚內財產竟然高達十個億。

從結婚的時候連十萬塊彩禮都拿不出來的窮小子，到現在的億萬富翁。

陸澤，你滿足了嗎？

這就是你想要的，甚至不惜，騙自己佯裝愛了我五年，用我當墊腳石的滋味，一定很開心吧！就連他爸媽也從鄉下農民，變成了，整天炫耀著他們有個出色的兒子。

談及我時，也是傲慢的一句。

“嘖，整天不上班，靠我兒子養著。”

我一個人回家躺了半天，連我爸的信息都沒回。

一直到晚上，才想起該給我爸買生日禮物了。

這個生日一過，他就奔六十了，一直在念叨著家裏的公司後繼無人，陸澤曾經隱晦地提過他可以代管，但被我爸的一句，“你小子才多大，還不成熟，這麼大的公司可不是一兩句話能搞定的。”

現在想來，我爸當時是多麼明智。

剛切出微信，我就看到季川發了條朋友圈，又很快刪除。

大概是忘記屏蔽我了。

可我還是清楚地捕捉到，照片裏的兩個背影是季瑤和陸澤，就像他們還沒分手一樣，般配地走在一起。

他周邊的所有人都知道季瑤回來了，除了我。

......

往常陸澤會給我爸買一些名表，我也著實不知道買什麼，在商場裏四處亂竄，從這個展台走到那個展台。

聽銷售在我耳邊不厭其煩地介紹。

正打算找個咖啡店歇歇腳的時候，兩道熟悉不過的身影從我麵前走過。

我穿得和往常一樣，可陸澤卻沒有認出我。

季瑤還是如從前那般高挑，挽著陸澤的手臂，仿佛就是熱戀中的小情人。

我也曾經試圖在公共場合挽起他的手，他總是以各種理由鬆開。

原來，他不是去出差了，隻是單純地，不想去參加我爸的生日宴。

那個挽不起的手，我也不想挽了。

隔著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我撥通了陸澤的電話。

他低頭摸出手機，又掛了。

我又撥。

這次，他不得不接。

“西西，你一會兒打給我行不行，我現在在開會......”

“陸澤。”我的聲音很輕，但是在空蕩蕩的高級商場中依舊清晰。

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四處轉頭。

“你回頭。”我輕輕地說。

這次，他終於轉頭看到了我，那雙曾經盛滿月光般無暇的眼眸狠狠地震顫，牽著季瑤的手也出現了一絲僵硬。

我沒給他辯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