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喜歡死裝。
還未入學,她便不停地在寢室群向我們炫耀:
【法國真是太好逛了,又是買買買的一天。】
【我從意大利給大家帶了巧克力,超級好吃。】
群裏一片恭維。
【哇,我要和大小姐共處一室四年嗎?緊抱大小姐大腿!】
【感謝富婆室友!好嗨喲,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高潮,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隻有我什麼話也沒說。
她發的那些圖,好像是網圖。
1
當許悅在群裏發第一張圖時,我隻是覺得眼熟。
可隨著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第n張圖片甩出來,我才終於相信,群裏那個備受大家追捧的富二代室友是個死裝姐。
死裝姐不僅喜歡偷圖,還喜歡炫富。
關鍵是她一邊炫耀著,一邊說著要低調。
一想到要和這樣不知低調為何物的奇葩共處一室四年,我就覺得挺禿然。
【明天就要報道了,好激動!】
【我看你不是因為開學激動,是因為要見到悅悅激動吧。】
【啊?見我有什麼好激動的呀?(害羞)】
【悅悅,你家可真有錢啊,我看你朋友圈發的那條五花手鏈得好幾萬吧?還有那些包包、手表,沒有七位數估計拿不下。】
【這麼貴?!以後抱緊富婆大腿!】
【還好吧,你們要是喜歡這個手鏈,明天給你們一人送一條。】
【這怎麼好意思呢,謝謝悅悅。】
【咦?有人跟佴莉熟嗎,怎麼沒見她在群裏說過話?】
【嗤,她啊,估計忙著幫家裏收葡萄賣呢,你難道沒看過她發的朋友圈嗎?】
我看完寢室群裏的聊天記錄,放下手中的咖啡,轉而去翻自己的朋友圈。
到底是哪條朋友圈,讓許悅誤以為我家是賣葡萄的?
哦,原來是這個。
暑假我和我媽在自家莊園裏閑得無聊,非要學人家釀葡萄酒,於是頂著烈日在果園裏摘了一堆葡萄。
結果什麼酒也沒釀成,全發黴了。
然後我就把發黴的葡萄拍下來,發了條朋友圈,配文:【好心痛,這麼多葡萄,得賣不少錢吧?】
就這也能聯想?
想象力可真豐富,不去學編導真是可惜了。
2
閑著也是閑著,我丟下手機,擺弄新入手的飛思。
隨意拍了幾組果園的照片,質感很震撼。
這次錢沒有白花。
我寶貝似的把相機裝好,準備帶到學校。
這可是我特意為六朝古都的風景和美食準備的。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輕盈的行李箱,背著沉重的相機包,踏上了征途。
一下飛機,沉悶的熱氣撲麵而來,很快又消失不見。
我在人海中看到了一片紅,上麵寫著【歡迎XX大學2024級新同學】,然後在學長的帶領下坐上了學校的迎新專車。
非常巧的是,我在車上看到了死裝姐許悅。
她經常活躍在朋友圈裏,有時候一天能刷到她十幾條動態,不是各種大餐奢侈品,就是美顏過度的自拍。
剛加上好友時我還會認真地給她點讚,等發現她發的絕大多數都是網圖時,我直接把她屏蔽了。
這會兒看到她,我打算無視,反正她也沒看過我的照片。
誰知我剛坐下沒多久,她背著帆布包坐到了我旁邊。
「同學,你這裏麵裝的是相機嗎?看著挺貴的,你也喜歡攝影?」
人家既然主動搭訕,再裝聾作啞反倒顯得不禮貌,我隻好順著她的話問:「你也喜歡?」
也不知道這句話觸碰到她哪根神經,她突然羞澀一笑,「不是,我經常是被拍的那個。」
我看著她那張妝容怪異的臉,有些無語。
她見我沒有說話,繼續說道:【我是想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不介意做你的模特。】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憋出一句:「我不想讓我的寶貝看見臟東西。」
「什麼?」她愣了愣,沒有聽懂。
「沒什麼。」我拉下眼罩,擺明了一副不想和她講話的樣子。
她自討沒趣,冷哼一聲,又坐回原位。
3
大巴停在了校門口,剛下車,負責迎新的學長學姐立馬湧了過來。
「同學,哪個書院的啊,我帶你去?」一個個子高高的學長走到我旁邊,準備從我手中接過行李箱。
我指了指路上的指示牌,婉拒道:「謝謝學長,不用了,我跟著指示牌走就好了。」
他頓了頓,繼續問道:「那你要不要辦一張校園卡?」
我剛準備說不用,許悅湊了過來,「學長,我想辦校園卡,你能帶我去嗎?」
高個兒學長一看旁邊站了個嬌小依人的女孩,立馬喜笑顏開,不再管我,「來,學長帶你去辦。」
我拉著行李箱,順著指示牌所指的方向,走了近二十分鐘才到宿舍樓下。
不得不說,九月的南京依舊很熱。
哪怕已經輕裝上陣,還是出了一身汗,不懂這個學校為什麼連校車都沒有。
走進宿舍,看到我的床已經被收拾妥當,甚至連衣服都疊好放進了衣櫃,不由感歎了一句老媽真靠譜。
如果不是她提前找人幫我把衣服被子這些送進來,怕是我今天一整天都要忙著搬快遞了。
休息了一會兒,我剛準備拿上錄取通知書去報道,許悅也到了宿舍,與她一同來的是剛剛那位高個兒學長。
「咦,學妹好巧,我們又見麵了。」
許悅看到我也目瞪口呆,「你怎麼會在這兒?難道你是......佴莉?」
宿舍四人,除了我,她們都在群裏爆過照。
所以顯而易見,陌生麵孔出現在寢室,隻能是那個沒有爆過照的人了。
我點點頭,還未說什麼,許悅就誇張地「啊」了一聲,「原來你就是那個鄉下來的佴莉啊,你家葡萄發黴了還能賣出去嗎?」
我納悶,「你家住海邊啊,管那麼寬?」
許悅被噎了一下,怒道:「你!我好心好意關心你一下,你怎麼這麼沒禮貌,難道鄉下老師不管德育嗎?」
我微笑反擊:「不好意思,我們老師隻教過我們對人要有禮貌,對亂吠的狗,不需要客氣。」
4
我和許悅的梁子就此結下。
下午,另外兩個室友到宿舍後,沒有察覺到氣氛的緊張,高高興興地和許悅打招呼。
「哇,悅悅,你本人比照片更好看誒!」
「不愧是大小姐,這氣質就是和我等尋常人不同。」
她們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姚雪仿佛才注意到床下坐著的我一般,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問:「你就是佴莉吧,之前在群裏你怎麼不吱聲啊?」
想到群裏許悅自導自演的炫富,以及她們二人明裏暗裏的奉承,我扯了扯嘴角,「正好有事,沒能及時看手機。」
倪瑤也湊了過來,語氣裏有好奇也有深藏著的鄙夷,「佴莉,聽說你家除了葡萄園還有草莓園,那你豈不是都吃膩了?」
「不會,我一般不怎麼吃......」
我話還未說完,被許悅嗤笑一聲打斷,「瑤瑤,你真是太天真了。人家種這個可是為了賣錢,哪裏是為了吃啊。」
姚雪上下看了我一眼,視線又飛速在我的床鋪和書桌上掃視了一圈,試探地問道:「賣水果一定很掙錢吧?」
不等我回答,許悅繼續陰陽怪氣地說道:「真要掙錢的話,某些人也不至於連一張校園卡也舍不得辦。」
姚雪和倪瑤聽後不再說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一方之地,各自收拾著自己的床鋪。
晚飯時間,她們仨約好去食堂,仿佛我是個透明人一般,沒有人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知道,我被她們孤立了。
或許她們仨已經建了小群,一個沒有我的小群。
5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三兩成群地走向操場去領軍訓服。
剛領好,我就接到爸爸的電話。
他說給我寄的快遞到了,裏麵是一罐奶奶做的幹煸牛肉條,還有兩盒他從香港帶回來的月餅。
正好有個他資助了三年的孩子和我同校,讓我順便把月餅帶給她。
說完他把那個孩子的號碼發給了我。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三天兩頭地請假。
那時候的我非常渴望去學校,所以看到那些身體健康卻沒什麼條件繼續讀書的人心生憐憫,於是央求爸爸媽媽幫幫他們。
從那時起,爸爸便以公司的名義設立了個慈善項目,每年從全國各地挑二十個家庭困難的孩子,助他們上學。
一方麵是為了滿足我的心願,另一方麵就當是幫我積福。
後來我身體好了以後,這個項目都沒有暫停。
我拿到月餅後,看到爸爸發來的信息,挑了挑眉。
還真挺巧,是個女孩子,和我住同一個宿舍樓區。
我把月餅放在大廳桌上,給她發了條短信讓她自取就上樓了。
受人資助難免會心生自卑,最好的保護方式就是互不打擾,所以我沒打算和她碰麵。
我在樓梯上和許悅狹路相逢,仿佛陌生人一般,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一到宿舍我就打開了裝牛肉條的食品罐。
香油和芝麻的香氣混著牛肉的奶香味撲鼻而來,我迫不及待嘗了一口,這一口我饞了好久。
姚雪聞著香味過來,咽了咽口水,問道:「佴莉,你吃的什麼啊,好香啊,可以給我吃一口嗎?」
倪瑤坐在自己位置上沒有動,看了眼我手中的玻璃罐,頗有些指桑罵槐地對姚雪說道:「姚雪,你怎麼什麼都想吃一口,這烏漆嘛黑的東西你也下得去嘴?」
姚雪聽後又默默坐回自己椅子上。
正好這時許悅回來了。
她心情似乎很好,非常熱情地招呼著姚雪和倪瑤:「我爸舍不得我一個人在外地上學,給我寄了兩盒月餅,你們要不要嘗嘗?」
我聽到月餅這個詞,條件反射似的看向她的手。
看著她手中無比熟悉的半島月餅,我陷入了沉默。
爸爸?她要是我爸的女兒,那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