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鄰居老奶不識字。

用幹燥劑煮麵、掏鞭炮燒火。

我好心告訴她，她卻覺得我讀了兩天書，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我雖然沒讀過書，可走過的路都比你吃過的鹽多。」

她固執己見，成功將自己送進醫院後，卻告訴她的兒女都是我害的。

高額的醫療費讓他們懷恨在心，索賠不成，她家大兒子把我家砸了，二女兒放火將我家燒了，小兒子將我們全家鎖在了裏麵。

我眼睜睜地看著爸媽為了護著我，丟掉了逃生的機會，最後一家三口喪生在火海中。

睜眼重生，我回到勸她別用幹燥劑煮麵那天。

我把原本準備倒掉的麵塞她嘴裏，「多吃點啊奶奶。」

1.

那盆清湯寡水的麵又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瞪大了眼睛。

她撕開的幹燥劑包裝還在桌台上躺著。

「豆子，來，吃點麵。」

上一世我好心提醒她幹燥劑不能吃，她卻罵我讀了幾本書了不起，在我將麵倒進垃圾桶後，她又罵罵咧咧地把麵撿回來喂雞。

把自家的雞都給毒死後還賴我不把麵扔得遠一點。

這回我不說了，隻是將麵推到她麵前。

「李奶奶，我不餓，你多吃點。」

「豆子是不是嫌棄奶奶煮的麵太素了？」

「哎呦，奶奶一天三頓都是這麼吃的，你們家天天吃大魚大肉，吃點清湯麵解解膩。」她那雙禿鷲般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眼裏都是算計。

我把盆推了回去，「李奶奶，您自己都吃不飽，我怎麼能吃您的飯呢。」

往常她這麼說時，我就會心生憐憫，從家裏拿來肉給她加餐。

見我無動於衷，李翠芬抹著眼睛，就要滴下眼淚。

「唉，我真是命慘，辛辛苦苦把幾個孩子養大，孩子大了卻都不要我了。」

「留我一個老婆子在村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連口肉都吃不上。」

這幾句話來來回回地說，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李奶奶家的幾個子女都在市裏，早幾年李奶奶的老伴剛過世那會兒也不是沒把母親接到城裏過，結果都沒過一兩個禮拜就灰溜溜地把李奶奶送回村裏了。

第一回從大兒子家回來，她坐在村口，拍著大腿，「我又不知道那酸奶過期了，我好心倒給我小孫女喝，她媽還罵我。」

「化妝品也是，好好的就丟了，我給她撿回來摻在好的裏麵，她不也用不出來。」

後來她又被接到女兒家過年，大年初二，李翠芬的二女兒就開車把她送回鄉下，臉色難看。

又有街坊鄰居問，李翠芬得意道，「我女婿養了條魚，我看魚那麼肥，也免得大過年再去買了，就偷偷把魚殺了端上桌，他們都說好吃呢。」

等過了幾個月，李奶奶的外孫女來鄉下看外婆，大家才知道那條魚可不是普通的魚。

是她爸養了好幾年的黃金狐，一條價值好幾萬，害得女兒女婿差點離婚。

上輩子我好心提醒李奶奶不要貪小便宜，接連阻止她好幾次作死行為，卻在最後一次栽了跟頭。

我要回大學讀書那天，她將我過年玩的炮仗順走，把裏頭的灰掏出來生火，將自己給炸進了ICU。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她的兒女們都是我害的，高額的醫療費讓他們懷恨在心，索賠不成，就將我家砸了，把我們鎖在家裏，放了把火。

睜眼重生，我倒要看看，沒了我的好心提醒，她這回又要多久作死把自己送進醫院。

2.

我看著麵前的李翠芬，「我回家吃，您多吃些。」

她還要攔我，我抓起麵條塞進她嘴裏，「多吃點啊李奶奶。」

行雲流水地幹完一係列的事，我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家。

飯桌上，我媽做了一桌的好菜，有葷有素，營養搭配均衡。

上一世我卻因為可憐李奶奶，總是偷偷將飯菜省下，自己啃饅頭。

我媽夾了塊紅燒肉放到我碗裏，「小豆，你還在長身體，得多吃點。」

往常我會夾滿滿一碗肉塞到碗底，告訴爸媽我想在房裏吃，偷偷翻窗把飯送到李奶奶家。

我媽老說怎麼每天吃那麼多，不見胖，倒是越來越瘦了。

我沒敢說，生怕我媽不讓我給李奶奶送吃的，讓她隻能每天吃白水煮掛麵。

這一世，看到滿滿的肉菜，眼淚都要留下來了。

大口大口地將肉塞進嘴裏，把我媽嚇到了，「慢點吃，別噎著了。」

正當我塞得滿嘴流油時，李翠芬又陰魂不散地出現了。

她端著那碗麵靠在我們家大門邊，探進頭來。

「豔萍中午煮什麼呢，這麼香。」

我媽熱情招呼她，「李嬸，吃飯呢，坐下一起吃啊。」

她正高興地端著碗要進來，我連忙將盤裏的肉都掃到了碗裏。

「餓死鬼投胎啊你。」我爸拍了我後腦勺一巴掌。

他進了廚房把剩餘的肉端了出來，「李嬸，您一起吃點。」

李翠芬的筷子往那盤菜裏伸去，我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秋——」

口水當著他們的麵噴進了盤子裏。

李翠芬臉色難看，我媽連忙打圓場，「這孩子，你打噴嚏也躲著點，讓人咋吃。」

我又把那盤菜掃進了碗裏，「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

「這不是還有一盤菜嗎，你們吃。」

我把剩餘的那盤青菜推向李奶奶，李奶奶啐了一口，不樂意地端著碗走了。

我可不能讓她吃了我們家的東西，萬一出了點什麼事還不得賴上了。

我爸的臉掛不住，差點就要胖揍我一頓。

「我平時怎麼教你的，家裏來了客人，你怎麼那麼沒禮貌，家裏是少了你一口吃的還是一口喝的。」

上輩子就是爸媽把我教得太好，才讓我心疼李奶奶，最終落得了個全家一起被活活燒死的下場。

我媽護著我道，「豆子又不是故意的，平時她對李嬸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平時一得空，就跑去李翠芬家裏幫忙。

李翠芬也不見外，把喂豬喂雞澆菜都交給我，累得我一個月瘦了五斤。

我爸剜了她一眼，「慈母多敗兒，你就看著吧。」他氣呼呼地甩了筷子進門。

我媽撇了他一眼，「豆子，別理他，你吃你的。」

上一世被熊熊大火吞噬的痛苦還難以忘記，我鄭重地警告我媽，「媽，吃的喝的還是少送人，萬一出啥事賴上我們家咋整。」

我媽漫不經心道，「能出啥事嘛。」

「你李奶奶一個人多可憐，咱能多照顧就多照顧著。」

我爸媽是四裏八鄉遠近聞名的老好人，所以在李老奶的老伴去世之後，就十分可憐年老寡居的李奶奶，經常給她送吃的喝的。

在爸媽的教育下，我也不自覺地對李奶奶好起來。

平時買東西給親奶奶，都會順手多買一份給隔壁的李奶奶。

所謂升米恩鬥米仇，就是這麼養出來的。

3.

「呀，我的雞怎麼都死了。」

「天殺的，哪個王八蛋下藥毒死了我家的雞。」

一大早，李奶奶就在院子裏鬧著。

我睡得半夢半醒，爬上牆頭圍觀，不幸被她逮住了。

「豆子，你昨天有沒有看到什麼人來李奶奶院子。」

我搖搖頭。

李奶奶在村裏是有名的不好惹，村裏人路過時都目不斜視，腳步飛快，生怕被李奶奶纏上了。

誰膽子這麼大，敢去給她家的雞下藥。

要是被她賴上了，掏空家底都不夠賠的。

我媽正在院子裏洗衣服，聞言擦幹手，走到旁邊院子裏看。

十幾頭雞歪著脖子躺在地上沒了生息。

「哎呦，這麼多雞都死了，太可惜了。」

李翠芬臉色難看，「是啊，一定是誰給毒死了。」

我媽擰著眉毛，「不會吧，李嬸你昨天是不是喂啥了。」

「就喂了吃不完的麵條嘛，那麵裏就滴了幾滴醬油，啥也沒放。」

「對了，我給放了包豆子買的調料包。」

我媽疑惑地看向我，「豆子，你啥時候給李奶奶買了調料包了。」

「沒啊媽，我可沒買。」我說道。

李翠芬不高興了，「你這孩子咋還撒謊呢，就是你買的麵包裏的呀。」

我媽的表情更不好了，「麵包裏哪來的調料包，您說的不會是幹燥劑吧。」

我媽的臉色一下白了，「那幹燥劑可不能吃啊。」

「什麼，不能吃的你們不早告訴我老婆子。」

「明知道我不識字，想故意害死我老婆子不成。」

她擰著一雙上挑的眉毛，看起來很是不好惹。

我淡淡開口，「您可別瞎說啊李奶奶，我可告訴過你那幹燥劑不能吃。」

她在地上打滾，「我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家就得負責。」

我媽慌了神，「我們肯定負責，您先起來。」

我爸帶著李翠芬去了縣裏的醫院，來回花了好幾百，檢查結果出來一點事都沒有。

我默默感歎，真難殺。

4.

她到家就把十幾隻雞宰了，拿出幾十年前的大鐵鍋架在院子裏燉雞。

雞湯的香味在村子裏飄著，有幾個嘴饞膽子大的來她院子裏問。

「呦，翠芬煮這麼多雞呢，咋滴，要過年了。」

要放在平時，李翠芬拿著個大掃帚就要開始趕人了，估計還要凶神惡煞地回嗆幾句。

這回卻眉開眼笑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藏了壞心思。

「煮雞湯呢，來來來，中午都留下來喝一碗。」

「就是我家沒啥米了，你看你們能不能......」

此話一出，那些饞漢懶婆娘喜笑顏開，一個個還真回家拿了東西來，有的拿米，有的拿菜，畢竟用一點東西就能換一大碗雞湯，這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得意洋洋地上門來喊我們一家，告訴我媽，「中午別煮了，都來我家吃，中午吃燉雞。」

我媽哪敢去，她十分清楚那些雞都是被藥死的，吃了保準出事。

輕則拉肚子，重則送命。

她本來想勸，被我扯住了袖子，我搖搖頭。

「李奶奶，我們家前些日子鬧了肚子，醫生說不能喝雞湯這種大補的。」

她墜著的三白眼斜看了我們一眼，嘀咕道，「窮講究。」

上一世她舍不得將死雞扔掉，是我半夜領著我爸偷偷將死雞埋了，這才讓她逃過一劫。

我倒要看看，這一世她不光自己吃，還要帶著村裏的人一起吃，吃出了事要怎麼收場。

我媽也是怕了，上回領著她去醫院，檢查花了不少錢就算了，事後還訛了好幾千的營養費。

但她還是有些擔心，「豆子，你說真的不管嗎?」

我點點頭，「不管。」

李翠芬是藏了壞心思沒錯，可那些人也是貪便宜，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插手說不定還要被罵。

午飯時，隔壁飄來的雞湯香味更濃了，七八個人在院子裏大快朵頤。

李翠芬端了碗肉站在牆頭上，看我們一家就著鹹菜吃稀飯，笑容裏滿是嘲諷。

「呦，豆子吃稀飯呢。」

「來，奶奶給你碗雞肉吃，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得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那碗裏都是黃澄澄的土雞肉，看上去誘人的很。

我咽了咽口水，固執地將頭擰了回來，專心致誌地盯著碗裏的鹹菜。

「不了李奶奶，您是老人，您得多吃。」

她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一家人吃糠咽菜的命。」

我沒理會，爸媽在我的授意下也全當聽不見了。

李翠芬自討沒趣，又鑽回院子裏，熱情招呼客人吃雞肉的大嗓門從旁邊的院裏傳了過來。

我媽憤憤道，「虧咱以前天天擔心她一個人在家吃不飽穿不暖，把她當成親媽照顧。」

「可不是嘛，那劉老爺子快走了前，囑咐我幫他照顧照顧他家的老婆子，這些年我也算是盡心盡力了。」

「爸媽，鬥米恩升米仇啊，這個道理你們現在應該懂了吧。」

我爸讚同地點點頭，「要不她在村裏隻逮著我們一家薅呢。」

「還要說是讀過書的人不一樣，明白的道理就是多。」

我搖了搖頭，「不，你們也沒讀過什麼書，可你們就跟李奶奶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