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癡情男二搭夥過日子的第五年,女主和男主和離了。
她哭的梨花帶雨,在深夜敲響我夫君的門。
我看著一向沉穩自持的夫君,既心疼又氣憤的將她迎進屋。
就連我拚死救下的乞兒,也小心翼翼去哄她。
我低頭看了看滿身血腥的自己,擦幹淨手裏的刀,自覺該退場了。
可等我有了新的家庭,他們又是來指責我心狠拋棄他們,又是求我跟他們回去。
而我隻是牽著新女兒的手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個眼神也沒留。
......
我離開時沒帶一件衣裳首飾,隻擦淨陪了我十多年的刀,用粗布包好挎在背上,拿著剛剛替人宰豬得來的十錢,上了輛拉貨的牛車。
趕車的老伯問我要去哪,我把十錢塞到他手裏:“這些錢夠到哪裏,我就去哪裏。”
老伯驚訝打量我一眼,收好錢慢悠悠趕車。
“娘子是和夫君鬧別扭出去散心嗎?”
我坐在雜亂的貨物當間搖頭:“沒鬧別扭,算是……散夥吧。”
畢竟我們沒有真正拜過天地,隻是他一句“要不要和我一起過日子?”我就拿上所有家當搬去了他家。
老伯更加好奇:“因為什麼散了?”
這倒是把我問住了。
我垂下眼眸,開始回想。
是我傷口的麻沸散失效,我的夫君卻未曾察覺,一邊下針一邊與旁人相談甚歡?
還是因為一場大雨,我夫君的傘偏向別的女子?
或是我的養子要送我的羅裙,穿在了別的女子身上?
好像都不是。
直到遇見兩個大漢攔路打劫,我解下後背屠刀將他們嚇跑,一人身上掉下塊杏仁酥。
我恍然大悟。
“因為我愛吃杏仁酥,我夫君卻買了蝴蝶酥。”
老伯在一旁瑟瑟發抖,滿臉震驚:“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
我點頭又搖頭:“這可不是小事,杏仁酥是杏仁酥,蝴蝶酥是蝴蝶酥,不一樣的。”
大概一個月前,一位女子敲響了我家的門。
“沈哥,我和顧淩墨和離了,他在外麵養了別的女人,我不知該去哪裏了。”
她生的傾國傾城,纖細身影站在雨幕中,像一朵隨時都要凋零的花兒,好不惹人愛憐。
隻可惜沈清鶴沒在家,他在醫館為我縫傷。
我上山砍柴不慎摔倒,肩膀被鐮刀劃開道口子,直往外冒血。
沈清鶴一邊說我太不小心,一邊紅著眼眶為我止血㦀合。
因為我總是亂動,他就點了我的穴道,縫到一半時,星兒從外頭火急火燎跑進來。
“爹,咱家門前來了好漂亮一個姐姐,在雨裏暈倒了,叫什麼蓮嫵。”
聽得蓮嫵二字,沈清鶴下針的手偏了,幾乎沒有猶豫,踉蹌著跑出去。
就連星兒也沒來看一眼我的傷勢,跟著他風風火火離去。
我一個人被扔下,衣衫半褪動彈不得,肩膀上還紮著針,尷尬極了。
最後還是一個老大娘看不下去,幫我披上衣服。
直到麻沸散失效,沈清鶴才匆忙趕回來,繼續幫我㦀傷。
“阿茵,抱歉,我聽見有人暈倒,本能趕過去。”他衣衫被雨淋濕,拙劣解釋。
下針的瞬間,我疼的心裏發顫。
沒喊出口的痛意,被蓮嫵的到來打斷。
她拿著帕子,為沈清鶴擦去臉上雨珠:“沈哥的眉眼,還是和五年前一樣,半點不曾變。”
眉眼未變,心也未變,大概是這個隱喻。
“你倒是憔悴不少,顧淩墨根本沒有好好待你,當初你就不該嫁他,等我忙完了一定去找他算賬。”沈清鶴憤懣不平。
蓮嫵垂眸落淚:“我當初也是圖他一顆真心,誰知真心易變,才短短五年而已,我就無家可歸了。”
“你先在我家住下,別的不要多想,我方才為你號脈,發現你身子虛的的厲害,得好好調理。”
“沈哥,還是你待我好。”
“咱們自小一起長大,我不待你好誰待你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找不到,長針穿過皮肉的痛,抵不上心口的酸脹和無力。
回家的時候,許是見我臉色不好,沈清鶴良心發現為我撐了把傘:“阿茵,雨大了,你的傷口不能碰水,離我近些。”
可我跟得再近,也架不住他隻有一把傘。
總會偏。
蓮嫵在我家住了幾日,沈星就和她熟絡起來,一口一個仙女姐姐地叫著。
想當初我把他從狼群口中救出來,仔細養了半年他才肯開口跟我說第一句話。
“沈哥,星兒真是討喜,要是當初我沒選顧淩墨,咱們應該也會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吧。”蓮嫵話裏滿是遺憾。
我整個人都僵住。
蓮嫵緊接著又低頭拭淚,說她曾懷過一個孩子,被夫君失手推倒小產了,隻是胡言亂語,讓我別放在心上。
“漂亮姐姐別哭,以後星兒當你的孩子。”沈星急切踮腳,用小手為蓮嫵擦去眼淚。
沈清鶴也攥緊拳頭:“竟然還出過這種事!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
蓮嫵抬頭看了我一眼,複又垂眸:“我怕打擾沈哥的生活。”
“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這裏就是你的娘家,怎麼會打擾?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管旁人說什麼。”
我不知自己算不算沈清鶴口中的旁人,可我不喜歡蓮嫵,不想讓她長久住下來。
我問沈清鶴:“她什麼時候走?”
沈清鶴蹙眉:“阿茵,醫者仁心,你要我看著別人落難不管嗎?再說她一個弱女子,你讓她走到哪裏去?”
我低頭磨刀,用沉默回他。
沈清鶴歎了口氣,握住我的手:“過兩日我去顧府問清楚,興許他們會和好,蓮嫵就回去了。”
以前都是這樣,蓮嫵隻要一和那個姓顧的鬧別扭就來找沈清鶴,那人哄一哄,她又會歡天喜地的回去。
沈清鶴去了顧府,卻是無疾而終,顧淩墨去南方辦事了,要半個月後才回來。
“阿茵,再等半個月好不好?不要給蓮嫵臉色看,她會不自在的。”
自從蓮嫵住進來,我雖然心裏不高興,但事事順著她,每天飯菜都是變著花樣做,不明白沈清鶴因何這麼說。
眼下我倒是倦了,不想再當老媽子。
沈清鶴拉著我的手哄:“阿茵,再過半月就是你的生辰,我和星兒給你準備了驚喜,到時咱們一家人好好慶祝,就等半個月好不好?”
星兒坐在門外台階上吃包子,回頭埋怨道:“爹,說好了不告訴娘的,都知道了還叫什麼驚喜。”
“你娘隻知道有驚喜,又不知是什麼驚喜,你急什麼?”沈清鶴走向星兒,把他高高舉起來。
我看著父子倆溫馨相處,暫時壓下情緒,無聲彎起嘴角。
我知道驚喜是什麼。
就藏在星兒的被褥底下,一件漂亮的刺繡妝花裙。
我從別的屠戶手裏買了頭豬回來宰,想著生辰那天做頓好的,卻忘了家裏多了一人。
蓮嫵看到滿地血腥,直接捂唇吐了出來。
我趕忙擦了擦手,遞去帕子。
蓮嫵連連擺手,慘白著臉色後退。
星兒從屋裏跑出來,嫌棄推開我:“娘,看你滿身豬血,都把漂亮姐姐嚇到了,難聞死了。”
我低頭看了眼血跡斑斑的圍裙,一時愣住,心口一陣澀痛。
我把沈星從狼群中救出來時,也是滿身的血,那時他緊緊縮在我懷裏,可沒有嫌棄過。
第二天就是我的生辰,我做了一大桌子葷菜,蓮嫵卻沒什麼胃口,一直想吐。
沈清鶴帶了點埋怨看我:“蓮嫵脾胃不好,你就不能做點清淡的,我帶她去醫館調兩劑藥。”
“我也去。”沈星屁顛屁顛跟上。
我守著一桌子菜,從白天等到晚上,他們三個才回來。
手裏提著不少東西,有說有笑走進院子。
“你們去哪兒了?”我冷不丁問了一句。
歡樂氣氛頓時凝固,三人頓住腳步,尷尬看著我。
沈清鶴像是突然記起今日是我的生辰,連忙解釋說蓮嫵看見顧淩墨摟著一個女人回了顧府,心情不好才陪她去散心的。
“星兒,快把你準備的禮物拿來。”
“那件裙子我已經送給漂亮姐姐了,娘隻會殺豬宰牛,穿裙子也是浪費,那件破圍裙就挺適合她。”沈星拉著蓮嫵的手,說的理所當然。
那件刺繡妝花裙,被蓮嫵穿在外衣裏頭,露出一角豔麗。
我心口一窒,像有千萬根針在細細密密地紮。
蓮嫵想要把衣服脫下來給我,沈星哭鬧著不讓:“漂亮姐姐你不要脫,這裙子你穿才好看,我娘不配穿!”
“星兒,不許這麼跟你娘說話!”沈清鶴板臉訓斥。
沈星哭鬧的愈發厲害,蓮嫵衣裳脫到一半,彎腰抱起他:“沈哥,小孩懂什麼?童言無忌罷了,你別嚇著他。”
從始至終,我一句話都沒說。
沈星卻在她懷裏恨惱瞪我:“爹,你為什麼不把漂亮姐姐娶了?那救我的人就是她了,給我當娘親的人也是她,她比娘親好一萬倍!”
沈清鶴聽見這話,神色也怔了下。
我的心徹底跌落穀底,明明是風和日麗的三月春,手腳卻是止不住的寒,低頭默默把桌子上的菜撤下去。
蓮嫵把沈星抱出去哄,沈清鶴走到我身邊:“阿茵,我給你買了愛吃的糕點,你快嘗嘗。”
看著他手裏的東西,我苦笑一聲:“清鶴,我愛吃杏仁酥。”
沈清鶴拿著蝴蝶酥的手一頓,急忙轉頭:“我真是糊塗了,這就去重買。”
“不用了。”我輕聲喚住他,“買錯了也沒什麼,給別人吃就是了。”
以後都給別人吃吧。
沈清鶴同我說,他在外麵給蓮嫵租了個房子,以後她不會住在家裏。
蓮嫵得知此事後,以為沈清鶴也要和那姓顧的一樣,將她丟下不管,在他房門外哭的梨花帶雨苦苦哀求。
夜深風起,吹得衣衫單薄的她瑟瑟發抖。
沈清鶴到底還是不忍,打開房門將她迎了進去。
彼時我剛給人宰了一頭豬,低頭瞧了瞧滿身的血,又看了看屋裏抱在一起的影子,轉身離去,搭上一輛牛車。
趕車老伯收了十錢,將我送到一個民風淳樸的小鎮。
我撿了一間別人不要的小院收拾出來,依舊給人宰豬。
小院空間很大,我隔了菜園出來,種了好些瓜果蔬菜,還去山上拔了一棵杏樹苗栽到前院。
沈清鶴家的院子也很大,隻不過他從來不讓我種這些,他說生活不應當隻有柴米油鹽,還得有詩情畫意,所以都種上了虞美人。
蓮嫵很喜歡那種花,所以我想她應該也是沈清鶴詩情畫意裏的一部分。
而我這種不會賞花的粗人,與他們自然是不匹配的。
春雨過,夏風吹。
我的小杏樹一點點長大,某天忽然彎了,被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壓彎的。
他渾身都是傷,散發著魚腥臭,和剛宰完豬的我不相上下。
我扔給他一個饅頭,讓他吃飽了趕緊走,不要壓死我的小樹苗。
他接住饅頭,混著血水狼吞虎咽吃完,說這是他的院子。
我蹲在地上看他:“你有什麼證據嗎?”
“我叫蘇二,是鎮上捕魚的,兩月前出海被大浪卷走,你出去打聽一下便知。”
我出去打聽了一圈,還真是這樣,隻不過失蹤兩個月,鎮上的人都以為他早沒命了,才默認我住進來。
我再回院子時,男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我歎了口氣,把他抬進屋裏,請了大夫給他治病。
有了救命恩人這層身份,我得到了屋子一半的使用權。
他住東屋,我住西屋,平常互不打擾。
隻不過他太瘦了,跟皮包骨頭一樣,我每日送去一碗豬肉羹,他默不作聲吃完,臉龐逐漸豐盈,眉眼竟讓我覺得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想應該是他那張臉太出眾,我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蘇二不愛說話,傷好以後開始出去捕魚,每日還我一碗魚湯,偶爾也會幫我挑水劈柴,給菜園除蟲澆水。
夏季野豬泛濫成災,成群下山襲擊鎮民,鎮東頭一戶人家遭了殃,我得知此事,拿著殺豬刀往那邊趕,蘇二也扛著把大魚叉跟在我身後。
我倆跟進山打狼似的,沒一會兒就把那群野豬解決了。
我看他不像個簡單漁民,他說我的身手也不隻像個殺豬的。
我倆都默契轉開視線,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直到一個小丫頭踩著滿地血水撲進我懷裏,張嘴就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