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簪纓,一門二將,父親是輔國大將軍,手握兵權;阿兄常年鎮守邊關,頗得聖上器重;母親是高門貴女,又有誥命傍身;盡管我一出生便是人上人,可於我、鄭家來說,這些遠遠不夠。
01
父親希望鄭家出第二個皇後,從小就對我嚴格管教,把我當男孩養;母親更是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不惜一切代價給我鋪路,隻為有朝一日當上皇後,光耀門楣。
在長久的熏陶下,我養就了野心,加上鄭家給的底氣,我對皇後這個位置信心十足,必定非我莫屬。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嫁給誰?
聖上子嗣繁盛,還有兩位兄弟,個個待娶,母親倚仗誥命身份,向皇後求了情,許我自由進出宮。
打著陪皇後嘮嗑的由頭,讓我留意留意哪位皇子合適,好讓父親請旨賜婚。
今日是皇後的生辰,宮中置辦了宴席,命婦進宮賀壽,特地給鄭家下了帖子,她喜歡我,有意撮合我和大皇子。
她作為中宮,膝下又是嫡長子,雖說立儲指日可待,但若與鄭家結親,有了父親和阿兄的支持,來日登基也可高枕無虞了。
父親手中的兵權打哪兒都是王牌,不止皇後,其餘皇子、甚至王爺,一樣眼紅得緊,都想和父親攀上點關係,壯大在朝中的勢力。
母親年輕時是晉安城數一數二的絕代佳人,我遺傳了她的優良基因,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美豔動人。
「立儲在即,大皇子是嫡長子,所謂立長立嫡,他是最佳人選。」馬車駛進宮門的時候,母親輕聲道。
「可從宮人口中所聽,他鐘情青黛山上一名小道姑,揚言此生非她不娶…」我有些犯了難,抬眸看向一旁的母親。
她雖年過四十,但保養極佳,容顏絲毫不減當年;身著命婦朝服,端莊賢淑,渾身上下散著貴氣。
我說完,她泰然自若的回道:「自古婚姻大事都從父母之命,生於皇家更是半分也由不得自己,隻要成了這門親事,也不枉我們這麼多年來辛苦謀劃了。」
母親說話聲輕飄飄的,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期待。
「自然,我會找機會接近大皇子的。」我衝她淺淺一笑,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下了馬車,便有立政殿的宮人前來接應。
我今日全裝出席,身上所有衣裳、配飾都是精心準備的,隻為引起大皇子的注意。
之前進出宮,其餘的皇子大都見了個遍,唯獨與大皇子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性子古怪又孤僻,有些時候連皇後的麵子也不給。
道聽途說他自幼愛梅,此番前來,我還特地戴了紅梅發簪,希望能派上用場。
宮宴無非就是吃好喝好,載歌載舞供皇後歡心,我覺得無趣,給皇後祝完壽,就一直盯著大皇子,生怕下一秒他又消失不見了。
過了很久,皇後才說正值春日好時節,禦花園風景如畫,讓我們前去觀賞觀賞。
我這才一心撲在了大皇子身上。
看見他獨自一人坐在涼亭中,我尋個由頭辭了同行的女娘,步步娉婷朝他走去。
「見過殿下。」我規規矩矩朝他行禮。
我餘光看見他抬頭瞥了我一眼,隨後便雙手負背站了起來,語氣低沉道:「起來吧。」
我迅速整理好儀容,隨即笑意吟吟地站了起來,對上他的眸子,我故作一副楚楚動人、含情脈脈的模樣。
同他對視三秒不到,他就有些不耐煩的轉了身,留我愣愣站在原地。
好好好,熱臉貼你冷屁股是吧?
不過沒關係,為了我的目的,我忍。
「殿下這是有多討厭我呀?」我故作失落,輕聲歎著氣,手中不安的絞著手絹。
「我最不喜歡這般矯揉造作的模樣。」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些許不耐煩又轉了回來。
「殿下…」這話是何意?我正欲解釋,沒說完就被他搶了去,隻見他麵露厭惡,冷聲道:
「我知道你千方百計討好母後,是為了嫁給我,我雖為嫡長子,但我對皇權不感興趣,你另尋他人吧。」
他說完就從我身旁走了過去。
我頓時手足無措,帶著哭腔下意識又喊了聲「殿下」,希望他還有一絲憐香惜玉之心。
他停了腳步,我心中欣喜,看到了希望,內心已經準備好了應對他的話語。
隻見他瞥了眼我頭上的發簪,連連搖頭說道:「紅梅唯有冬日才算襯景,如今百花爭春,你頭上的紅梅簪顯得十分俗氣!」
我:???
試問這晉安城中,誰敢質疑鄭儀榮的審美?
他是第一個敢這麼說我的人!
見他遠去的身影,我氣得笑出了聲,一手把頭上紅梅簪扯下丟出去老遠,努力壓製心中的火氣,搖起手中的團扇掩飾尷尬。
我吃了閉門羹,肚子裏窩著火,還是帶著笑和其他人聊天,裝作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回將軍府的路上,我一言不發。
知女莫若母,她察覺了我的端倪,便問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一問,我在也忍不住,說出了心中不滿:
「我不想嫁給大皇子,我要找的人,自然是同我一般有野心、知上進的,大皇子這般,為了個小道姑甘願放棄一切,和個廢物有什麼區別?」
我不滿的說著,二老看中大皇子,為此做了不少功課,我對大皇子的那點破事了如指掌。
「我們鄭家要的是皇後之位,任他什麼樣,隻要來日登上皇位,他就可以是你夫君。」母親麵無表情的說著。
我悶聲不語,仰頭看向了別處。
02
將軍府的位置坐落在皇城西北角,出城後沿著熙熙攘攘的晉安大街一直走便到了。
「他雖軟弱無能,也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若無變故,做皇帝是遲早的事,你自己掂量掂量。」
母親見我不說話,語氣冷漠的叮囑道,說完就風風火火下了馬車,留我一人坐在裏麵。
皇後雖貴為一國之母,但出生不高,娘家在朝中勢力薄弱,幾乎沒什麼實權,後位能做到如今全靠皇帝的寵愛,她自然不會放過爭儲君這個機會。
我杵著下巴分析了起來…
大皇子生性軟弱又孤僻,幾位皇子中出了名的不爭不搶,以父親在朝中的威望,對他來說無疑是如虎添翼。
可他宛若一坨爛泥,怕是永遠也扶不上牆。
二皇子生母倒是出生高門,可他終究是庶出,此人風流成性,妻妾成群,經常和後宮嬪妃廝混,蔑倫悖理。
而且肚子裏無半點墨水,更別談什麼治國理政了。
三皇子出生更是平庸,生母早亡,性子喜怒無常,整日遊手好閑,一看就是個草包。
不行。
其餘皇子均未成人,倒也沒有可選之人。
兩位王爺嘛,皇帝怕窺伺他的龍椅,便早早發到各處去鎮守番地去了。
眼下,最合適的確實是大皇子。
「女公子,您現在要去何處?」外麵傳來家丁的聲音,這才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我要出去走走。」我悠悠然下了馬車,佯裝在晉安大街上漫無目的走著,見離了將軍府有一段距離,才使眼色對隨行丫鬟說:「去棲竹小院。」
棲竹小院在晉安城西邊,那裏住了我的半個哥哥,他是阿兄攻打西域時撿回來的孤兒,打小就精通各種樂器,我喜歡得緊,就求父親把他養在府中。
父親怕影響我的名聲,在我死纏爛打的懇求下,才勉強鬆口收他做養子。
如今我已是將笄之年,母親知道我對他有意思,便命人修了院子,把他趕了出去。
頭上帶了厚厚的帷帽,下人將大門關好後,我便偷偷摸摸走了進去。
小院清淨雅致,步於書房,發現瑞獸香爐還燃著香,青煙嫋嫋,屋子裏散發著一股木質的香氣。
見他不在,我正要轉身出去尋他,誰知剛出門便與他撞了個滿懷,我欣喜萬分,一把將他緊緊抱住。
他雖消瘦,可身上卻是非常結實,隔著衣裳都能感受到他肌肉分明的身材。
「阿言,你彈琴給我聽好不好?」我帶著撒嬌的語氣說著。
溫熱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挪開我環繞在他腰間的手,輕輕推了我一下。
少年身形瘦削頎長,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如墨染般濃眉下一雙桃花眼多情似水,鼻梁高挺,薄唇如輕點朱砂一般,挑不出半點瑕疵;身著一襲青衫圓領袍,頗有幾分蘭芝玉樹的清俊雅致。
他眉眼彎彎,嘴含笑意朝我比劃了「好」的手勢,我得知更加激動,再次把他緊緊摟住。
他不能開口說話,太醫說是娘胎裏帶的疾病,醫治不好,「阿言」就是我給他取的名字。
他說他很喜歡。
阿言取了琴,席地而坐,我靠在他腿上聽了好久好久,他的琴聲曲調婉轉,委婉又動聽,同他人一般,完美得沒有任何瑕疵。
「隻要我做了皇後,我就送你回家,讓你再也不受鄭家的氣了。」我輕聲細語的對他說。
感受到他撥弦的動作頓了頓,隨後又繼續彈奏起來,我聽著琴音跑了調,察覺到不對勁,便坐起了身。
「阿言,我知你這麼多年在將軍府受了不少委屈,可我待你是真心的…隻是,我必須做皇後,倘若你不回家,我可以把你藏起來,隻有我一人可以找到那種。」我蹙著眉,流露出真心實意。
我待他很好,阿兄該有的待遇我給他,不該有的我還是盡可能滿足他,可他…宛如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每時每刻都想著回家。
我很喜歡他,我想讓他永遠陪在我身邊。
榮華富貴我要,阿言亦是如此。
我想打造個金籠子把他關起來,隻為我一個人彈琴,隻和我一人談詩詞歌賦。
隻見他微微垂著頭,擠出一抹十分不情願的笑容,比劃著:「女公子,謝謝你的厚愛,但我一定要回家。」
每次見他吃力的比劃著手勢,我都會心疼不已,看不得他臉上有半分委屈,總是會心軟,然後妥協。
「好好好,都答應你了,我不會食言的。」我一把握住他骨節分明的手,順勢輕輕靠在他肩上。
他聽完立即眉開眼笑起來,反複比劃著:「謝謝,女公子最好了。」
見他笑顏如花我也心情愉快,冷哼一聲,挑逗的語氣說道:「那待會兒阿言可要多喝幾杯酒。」
阿言會彈琴又會舞劍,兩人把酒言歡好不快樂。
躺在他懷中睡了個好覺,以至於忘了時辰,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
「你快些回府吧,將軍和夫人知道又要動家法了。」阿言滿臉擔憂的比劃。
「阿言放心,我是鄭家精心培育的籌碼,他們不會活生生打死我的。」我喝得醉醺醺的,借著酒勁未過,挑起他的下巴看了起來。
他焦急如焚的扒開我的手,繼續比劃:「你喝得太多了,我送你回府。」
「你不能去,他們本來就不待見你,我自己走。」說完我踉踉蹌蹌站了起來,他正要上前扶我,我吼了聲「站住」,就獨自出了門。
03
晚風徐徐,吹得我清醒了不少。
一轉角,就聽見母親身邊老嬤嬤的聲音:「女公子喝得可好啊?將軍和夫人讓老奴請您回去呢。」
聲音傳入耳朵那一刻,我無比清醒。
定睛一看,是母親身邊的狗腿子,平日裏仗著母親沒少給我下眼藥。
我看不慣如此狗仗人勢的東西。
距將軍府還有一段距離,雖然屁股底下墊著厚厚的褥子,可是我感覺如坐在針氈上一樣。
老嬤嬤帶我直接去了祠堂,想必父母親在。
「—啪—」我剛踏進門,母親犀利的耳光便迅速落在我臉上,我下意識跪在地上,嘴裏說了句「女兒知錯」,等候發落。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若日後再與他見麵,我不敢保證他是死是活!」母親怒不可遏,氣得她太陽穴都突突直跳,看起來十分害怕,活像個母夜叉。
「求母親不要傷害阿言,我之後不見他便是。」我服了軟,低聲下氣的說。
阿言是我的軟肋,我喜歡他,他是我的,我想護他一輩子,我不希望任何人傷他分毫。
「真是沒出息,鄭家怎麼出了你這麼一個廢物!竟為了個啞巴忤逆父母?我告訴你,你最好給我割舍幹淨,若是因為你壞了家族名聲,你就是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父親端坐在一旁輕聲嗬斥著,他本就是武將,久經沙場的風霜也蓋不住他眉眼之間戾氣,不怒自威,光是坐那裏,就讓人不寒而栗。
我打小最怕他,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父親,女兒知錯了,我會聽從您的安排,隻求父親不要傷害阿言,他…他好歹也算您的半個養子。」我在他跟前從不敢哭泣,這次硬生生紅了眼眶。
我不敢抬頭,把額頭死死的貼在地上。
「如今重要的是立儲一事,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有下次,我定叫那小子屍骨無存。」父親雲淡風輕的說。
「是,父親。」我輕聲細語的回答,隨後唯唯諾諾地直起了腰肢。
餘光掃到母親,她在一旁冷眼旁觀。
自始至終都是這樣,我已經習以為常了。
「明日早朝我會向聖上提及此事,在聖旨頒下來之前,出去一步,啞巴便少一隻胳膊。」父親冷聲喝道,說完便拂袖而去。
見母親也跟著走了出去,四下無人,才抬起手擦掉嘴角的血漬,然後起身跪到了一旁的蒲墊上麵。
抬眼看了看供奉著密密麻麻的牌位,竟不覺得多,小時候每每被罰跪祠堂,我總是會挨個數著念老祖宗的名字和官職,次數多了也就倒背如流了。
現在想想,母親口中的留意哪位皇子合適?不過是噱頭罷了,他們一開始便是奔著大皇子去的,我隻是陪他們走個過場的工具而已。
如此也好,其實無論嫁誰都無所謂,我隻求穩穩當當做個皇後;到那時,不僅可以擺脫將軍府,還能護阿言周全,讓他一輩子為我彈琴。
數著數著,我竟莫名落了淚,覺得自己有些可憐,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
阿言剛來晉安城時,因為水土不服,生了好一段時間的病。
父親不重視,母親苛待,撿他的阿兄又遠在邊關;所以府中下人根本不把他當回事,把他扔在柴房自生自滅。
我見他可憐,便偷偷摸摸給他請了太醫,後來得知他會很多樂器,我更像撿了寶一樣,愛不釋手,哭著鬧著求父親留他下來,一直到現在。
「隻要他們不傷害阿言就好。」我嘴裏呢喃著,輕聲安慰自己,一把抹了淚,打起了精神,不知道這會又要跪幾天。
渾渾噩噩跪了三天,膝蓋腫得像饅頭一般大,蓬頭垢麵,活像一個乞丐婆。
窗外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仰頭看了看外麵靜悄悄的,心想估計是皇帝不同意賜婚。
老皇帝他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怎麼可能會把一個手握兵權的女兒賜婚給未來儲君?這不是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讓人嘛。
跪得太久的緣故,站起來差點摔個狗吃屎,我弓著腰,輕揉著麻木臃腫的膝蓋,等腿有了知覺,才緩緩朝大門走去。
正要推門,卻被老嬤嬤搶了先推開,嚇得我一激靈,往後退了幾步。
「女公子,夫人讓您過去一趟。」老嬤嬤畢恭畢敬的說。
她是母親從娘家帶來的,協助管理將軍府,是母親的心腹,一見她,準沒好事。
「你告訴母親,我收拾一番便過去。」我冷冷說完,看了看自己的邋遢模樣,抬腳就往我的院子奔去。
「女公子,夫人正在等著您呢。」我剛走出去幾步,就聽見她盛氣淩人的聲音,頓時來了火氣,扭過頭輕蔑的看著她,冷笑了幾聲,反問道:「怎麼?聾了?」
我側目而視,不屑地朝她翻了個白眼,邁著不緊不慢的腳步朝我的院子走去。
04
幾天不曾沐浴,身上黏黏的十分難受,叫人準備了熱水,從頭到腳洗了個遍。
收拾穿戴好,我才慢悠悠去了母親的院子。
剛進門,就看見老嬤嬤低著頭站在門口,我不屑的瞟她一眼,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母親。」我慢慢朝她行禮。
「聖上說婚事日後再議,你要做好給太子做妾室的準備。」母親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水。
「妾室?」我不可置信的問。
「那您和父親這十多年來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甘心嗎?」我慢條斯理的說。
「自然不甘心,如今聖上把立儲一事放在首位,且過兩日再看看吧。」母親說著就站起了身,再抬頭一瞧,她走到了我跟前。
「還疼嗎?」她忽然抬起手,我下意識躲了一下,再抬眼看見她的手懸在空中。
我才明白原來她是要摸我的臉,不是打我。
「不疼,母親若是無事,我便走了。」我並不把她的行為放在心上,轉身就走。
接下來的幾天,父親的臉總是陰沉沉的,以至於我不敢在前廳晃悠,生怕惹怒了他。
小半月後的某天,父親下朝回來還摔了茶盞,嚇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那晚整個將軍府的人都非常小心,我更是好奇,可又不敢上前詢問,急得一宿未眠。
第二天一早,聖上便頒發了立大皇子為太子的聖旨,還點名指姓為他選了一位太子妃。
不是我。
父親氣得不輕,得知消息後直接告了假,悶悶不樂的回了將軍府。
大概午時左右,一道聖旨進了將軍府。
聽完旨意我驚得差點癱坐在地,狗皇帝竟然把我賜婚給了四皇子…啊?不是?這宮中還有一個四皇子?聽都沒聽說過。
父親黑著臉謝了恩,太監前腳出了將軍府,父親就火冒三丈將聖旨砸地上,嚇得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母親更是不顧形象連忙撿了起來。
「將軍勿燥,聖旨上說封四皇子為邕王,也不是全無半點希望。」母親為他順著氣,柔聲細語的安慰著。
「他不過伶人所生,從未出過冷宮,能指望他簡直就是癡心妄想!」父親朝聖旨大啐一口,驚得母親連忙收好。
我不敢說話,這時候我要是敢吱聲,父親拿起長劍追著殺我都有可能。
「你先別急,聖上之所以這般做,說白了就是給將軍府一個台階下,此番賜婚也是點鄭家呢,若是你再沉不住氣,可就真被他捏了把柄。」
母親耐心的勸導著,我跪著聽,這點我也明白,但是我不敢說話。
「哎。」父親聽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隨後氣衝衝回了房。
「你明日進宮,去看看所謂的四皇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處心積慮謀劃到頭來一場空。」母親惋惜地搖搖頭。
「是。」我也很想知道這個人到底何許人也?父親說是伶人所生,好家夥,連三皇子那個草包都不如。
如今各皇子都有了封號,定要搬出皇城別住,哎,隻是可惜了太子妃這個位置,白白讓人撿了去,實在是心有不甘。
但我始終確信,比我更不能接受的還有父親、母親,他們可是把所有賭注都壓在了我身上,一定不會輕易放棄。
我相信,鄭家絕對有能力讓王爺也坐上那把龍椅,而我,隻要確保阿言不受傷害,我做什麼都願意。
一大早,我就收拾打扮準備進宮,看到妝台上的蘭花,我想起了阿言,那是他最喜歡的花。
但我不敢去找他,不管是將軍府還是棲竹小院,都有眼線,我怕失去他。
大概是起得太早的原因,坐在馬車上我困得不行,借著這個時間段打起了盹。
進宮後給皇後請了安,說了會話就走了,她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感歎著太可惜了。
冷宮地處偏僻,跟著宮人走了好久都見不著,如今邕王府正在修繕,聖上也不在意這個人,所以他至今還住在冷宮。
我走久了腿有些發酸,途中停了好幾回,宮人見狀連忙說:「女公子,就在不遠處,再走幾步便到了。」
眼見越走越偏僻,我估摸著快到了。
果然,宮人把我領到一處散發惡臭的宮殿,宮門一打開,裏麵各種刺鼻的味道就撲鼻而來,熏得我緊緊捂住鼻子,胃裏麵頓時翻江倒海,差點嘔吐出來。
「女公子,您如此金尊玉貴的人兒,是不該到這個地方來的。」
身後傳來一聲極為好聽的男音,嗓音流暢而深沉,猶如絲綢在空氣中流動,聲聲悅耳。
我聞聲轉了身,隻看見一個瘦弱高挑的少年站在我跟前,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絲黑發中,英俊的側臉和麵部輪廓完美得無可挑剔。
05
隻是,穿得未免太寒酸了些,讓我聯想不到眼前這個人乞丐般的人,居然是當今聖上的兒子。
也難為他,為了打壓父親的勢力,不顧老臉,竟把自己隱藏多年、上不得台麵的兒子都翻出來。
見他這般模樣,還未開口,我就忍俊不住先笑了場,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哎喲,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你居然會是我的夫君?」我收住了聲,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少年。
不怨父親氣得當場摔聖旨,若不是聖上賜婚,別說娶重臣之女了,他怕是連尋常的妻子也娶不上,誰會嫁他呀?
「女公子便是鄭大將軍的貴女儀榮吧?早就聽說女公子容貌傾城,今日幸得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令我吃驚的是,他不但沒惱,還舔著笑臉拍我的馬屁。
「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若不是聖上賜婚,我連看都不願看你一眼。」我不屑的朝他翻個白眼,繼續用手絹捂著鼻子。
「女公子說的是。」他笑容可掬,不慌不忙的回答。
我覺得無趣,加上這裏散發的惡臭,實在是讓我受不了了,轉身就離開了這個破地方。
「女公子慢走。」身後傳來他好聽的聲音。
「他叫什麼名?」我扭頭問道。
「回女公子的話,四皇子名叫周青驍。」
出冷宮的路上,聽宮人講起了他的經曆:說四皇子的生母本是名伶官,一次上元佳節進宮獻藝,聖上喝得酩酊大醉,便趁機爬上了龍床。
事後聖上覺得掛不住臉,就發落她去了冷宮,一直到她生下孩子,皇帝仍舊不管不顧。
似乎忘了這茬事,直到父親向聖上請旨賜婚,這才搬出來打壓鄭家。
「喲,這不是邕~王~妃~嘛。」本來走著就有些煩躁,還遇到自己最討厭的人。
迎麵走來的是一個打扮得雍容華麗的妙齡少女,五官精致,略施粉黛的小臉上掛著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這是來向我示威來了。
她父親是個文官,在朝中也有些威望;我上下打量一番,不由自主的嘖了一聲,心想我居然輸給這麼一個貨色?
我沒有理會她,宮道很寬,我打算直接走過去,不成想她竟然跑過來擋在我跟前,還裝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好狗不擋道。」我抬眼不耐煩的說。
她冷笑道:「切!你們鄭家也不過如此嘛,我當有多厲害呢,苦心籌謀多年,最終撈得個上不得台麵的四皇子,嘖嘖嘖。」
看她趾高氣昂的模樣,我真想給她一巴掌,奈何現在人多眼雜,給鄭家落了話柄不好。
我忍了,側目怒視她一眼,抬腳就走。
「鄭儀榮!」她得寸進尺,再次擋住了我的步伐,壓製著心中的怒火,抬手扶了扶發髻上的簪花。
「就你這樣的,還想做皇後?簡直癡人說夢!你,還有鄭家,聖上早就看不順眼了,你們家遲早得玩完。」
她附在我耳邊說著,挨我特別近,還不等她轉過身,我找準了她臉的位置,狠狠扇了過去。
她沒料到我會當眾動手,左右張望,嚇得花容失色,捂著臉站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指著我吞吞吐吐的說著「你…你你你你你…」
我掃視了一圈身後跟行的宮人,打著哈哈說道:「眼睛不瞎的都看清了吧?是這位女公子先挑的事,故意找抽呢!」
我都走出去好大截,還聽見她張口閉口嚷嚷著「你等著,我要你好看…」這一類的話。
宮裏宮外傳的沸沸揚揚,說鄭家女公子當眾毆打未來太子妃,這般囂張跋扈,定是家風不嚴導致的。
這些人的嘴實在是太快了,比馬車還快上好些,剛回去,整個將軍府人人皆知。
我以為父親會罰我跪祠堂,誰知他竟隻字不提,還讓我把心思放在婚事上。
和阿言快兩月沒見麵了,還有些想他。
冊封太子和大婚選在了同一日,十分湊巧的是,今日還是我的生辰,過了今日,我就要嫁給四皇子當邕王妃了。
普天同慶,晉安城更是熱鬧非凡,家家張燈結彩,慶賀立儲君之喜,全城恐怕就將軍府死氣沉沉了。
望著桌上的山珍海味,我餓了,可抬眼一瞧父親陰沉的臉,遲遲不敢動筷。
好在一個下人出現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老爺,棲竹小院那位說來給女公子送及笄禮品。」
小廝說完,父親陰沉的臉越發陰沉了,眼神冰冷的掃了我一眼。
「父親…」我正欲開口求情,母親卻打斷了我的話,笑意吟吟的對父親說:
「他好歹與儀榮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讓他進來一起用個飯吧。」
我難以置信的盯著母親,此刻居然覺得她很溫柔。
她還是第一次替我說話呢,這個家除了阿兄,任何人都不會護著我,以往我犯了任何事都是自己擔著。
母親此番讓我受寵若驚。
父親和母親感情深厚,母親這般說,他自然想都沒想就點頭應下了。
「阿言,快些進來!」我激動的跑出去,牽著他的手跑進了將軍府。
我望著他,他也盯著我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