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弘文被封為太子時,府中鑼鼓喧天,熱鬧極了。
而身為太子妃的我卻悄無聲息地死在後院中。
彼時他與沈錦緊緊地抱在一起,眸中情思流轉。
眾人皆讚他們二人情深義重,將我遺忘在虛無之中。
再睜眼時,我回到了沈錦進府的那一天。
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不踩著我的骨頭,他們的感情還能否如此穩固。
1
我死在寒冬,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枯木。
程弘文禁了我的所有飲食,導致我被活生生餓死。
他與我自幼相識,成婚以後也算是琴瑟和鳴。
自從沈錦進府以後一切都變了。
她高呼人人平等,讓下人不用再對著主子行禮。
總能做出稀奇古怪的東西來吸引程弘文目光。
看我的眼神帶著憐憫,張口閉口總說你們這些世家女怎麼那麼無趣。
漸漸地,下人行為愈發難以管束,連同程弘文待我也不似以前那般。
府中流傳著,我不僅不如沈錦貌美,連我引以為傲的詩詞都在她才情襯托下黯然失色。
如若我不是皇帝賜婚,那這正妃的位置也輪不到我來做。
沈錦來找我時,我正處理著程弘文積壓的政務。
兒時一時興起開始模仿他的字跡,如今已有八分相似。
最近他帶著沈錦遊山玩水,這活自然落在了我的頭上,就如同以前我幫他做功課那般。
[我不願與旁人共享一位夫君,你與弘文和離吧,否則別怪我讓弘文休了你。]
我寫完最後一個字,慢慢地放下筆。
我抬眼望著麵前的少女,她明媚又張揚言語更是放肆。
雖流言四起,我卻從未將眼前人放在心上。
且不說她身份低微,我與程弘文之間的感情我自己心裏清楚。
有一年秋獵,程弘文帶著我騎著馬奔馳在獵場之中。
馬兒突然受驚,我們倆被甩到地上。
我背著昏迷不醒的程弘文走了一夜,才遇上來尋人的禁衛軍。
醒來後他說,他此生絕不負我。
我笑著搖搖頭,對她說道[我想妹妹來找我談論此事,王爺並不知情。]
沒想到因此惹惱了她,她的臉色變得漲紅。
開始口不擇言,我有些驚訝,我從未聽過如此粗鄙之語。
於是我給了她一巴掌,打得我和她都有些發懵。
鎮國將軍府豈容他人置喙。
一道身影猛然從屋外竄進來,抱住沈錦。
程弘文盯著我的目光十分冰冷,讓我晃了晃神。
他抱著沈錦徑直走了出去,全然不顧我的臉麵。
罷了,他從小喜歡新奇玩意,過一久沈錦便像以前那些東西一樣被丟棄在一邊。
我歎了一口氣,認命地提起筆繼續寫著奏折。
就這樣,我在書房中寫著奏折,程弘文帶著沈錦遊山玩水,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可是,沈錦懷孕了,她跑來我跟前,欣喜異常。
她說我日日所喝滋補的湯藥,早就被程弘文換成了避子湯。
她說她造出來的東西十分受皇帝賞識,她跟我這種深宮大院裏的女人不一樣。
我腦子很亂,轟鳴聲充斥著我的耳朵。
她輕輕挑著我的下巴,以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可是姐姐,我現在還不想有孩子呢。]
說罷身子迅速向後倒去,嘴角還帶著得逞的笑。
我企圖拉住她,卻眼看著她的衣角從我指縫中溜走。
門外適時響起沈錦侍女的尖叫聲,[快來人啊,側妃娘娘見血了。]
直至寢宮的門被人從外麵鎖上,我才仿佛從夢中驚醒。
隻記得沈錦躺在血泊中緊緊拉著程弘文的衣角,哭喊道快救救她的孩子。
程弘文說,如若沈錦出了差錯,他定要我百倍奉還。
我癱坐在地上,年少愛人讓我落得這般下場。
我被遺忘在寢宮中,度過了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日子。
2
[輕雲,輕雲,你在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來,蒼天有眼,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程弘文壓下眉眼間的不耐,笑著提醒我快接下沈錦的茶。
眼前的沈錦因長時間保持著敬茶的動作,身子微微顫抖。
原來一切早已那麼明顯,倒是我一直癡人說夢了。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上一世的那棵枯木現正枝繁葉茂著,這一次我定不會讓它枯萎。
我讓人將寢宮中程弘文的奏折搬回了書房,往書桌上隨便放了一本女訓。
看著整潔的桌麵賞心悅目極了,程弘文卻坐不住了。
[輕雲,你生我的氣了嗎?]他一臉焦急地抓著我的手。
據他所說,貴妃娘娘在年輕時承了沈錦娘親的情,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要代為償還。
我輕輕將手抽出[殿下,恕臣妾才疏學淺。]
[現正是推舉太子之位的關鍵時期,殿下是時候在皇上麵前展現你的聰明才智了]
程弘文表情變得明朗,微微挺起胸膛,似乎已經想到自己坐上了太子之位的樣子。
他激動得搖晃著我的肩膀,說他的太子妃定然是我。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些沉默,上一世居然被愛蒙蔽雙眼到這般田地。
如此拙劣的演技都沒有看出來,算是死有餘辜。
滿秋給我端來湯藥時,我正拿著程弘文兒時送我的風箏出神。
他為了這個醜陋的風箏,幾個晚上沒睡好覺,手指都被劃破幾次。
我麵不改色地把風箏丟入火盆中,順手將湯藥倒掉。
吩咐滿秋去尋個知根知底的大夫,這湯藥是萬萬不可再喝了。
大夫來得很快,眉眼低沉的樣子讓我有些恐慌。
[此藥甚寒,夫人飲用許久,恐再難有子嗣。]
我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重生白給我的這一條命,可不能丟在程弘文手上。
但我沒有子嗣的福氣,他程弘文也別想有。
程弘文實在蠢笨,沈錦也還未在府中站穩根基。
金錢再加上威逼利誘,程弘文每日的飯菜裏都夾雜著讓他無後的藥粉。
一個沒後的皇子,就算貴妃娘娘再怎麼努力,他與太子之位再也不會有半分聯係。
客氣地將大夫送走以後,沈錦才施施然得來請安。
脖頸間的紅痕十分亮眼,如同她的性格一般張牙舞爪。
還沒等我開口,她便自顧自地坐下。
滿秋剛想嗬斥她,卻被我擺了擺手攔下。
對於這樣的人,高高舉起重重放下才該是她的結局。
滿秋心不甘情不願地給沈錦上了茶,心中十分憤憤不平。
似乎我識趣的樣子取悅了沈錦,她輕輕地抿了一口茶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不是她不識規矩,實在是殿下昨晚追著她胡鬧了太久,導致今早沒起來。
她的語言越來越露骨,看著滿秋越來越紅的臉,我打斷了沈錦的話。
沈錦癟著嘴說,說我們這些世家女最是無趣。
我一個當家主母居然讓府裏下人那麼等級森嚴,沒有一點人權可言。
我挑了挑眉,磨嘰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了我想聽的。
我聽她說著,在一旁唉聲歎氣。
好半晌沈錦終於意識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知道我是做得不好的,畢竟管理府中上下不是小事。]
[我曾與殿下商量請劉嬤嬤來管理內務,可殿下說這事隻能交給他最信任的人幹。]
如我所願,沈錦臉色微變,急匆匆地走了。
果不其然,晚上就收到程弘文的消息,讓我將管理之權讓給沈錦。
真不給我留情麵。
3
程弘文在宮中因為寵妻滅妾被老臣們參了好幾本,說將軍之女遭如此對待怕是讓替國行軍的將士們寒了心。
呈遞上去的奏折也被打了回來,皇帝當著貴妃的麵說他不堪重用。
沈錦財務更是管理得一團亂麻,許多錢都被下人中飽私囊。
整個府中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
看著這兩人自顧不暇的樣子,這是可笑。
這些事,前一世都是我在做。
他們都在我的庇佑下享樂,卻令我落得那般下場。
我拍了拍腦門企圖拍醒前世的自己,坐上了去找程知禮的馬車。
當今皇帝皇後少年夫妻,因大皇子五歲時的夭折生了間隙。
而三皇子程知禮是他們的第二個兒子,也是我認為最有能力當上太子的皇子。
見到程知禮時,他旁邊站著個如謫仙般的女子,戴著麵紗神秘極了。
她看著我似乎很激動,卻被程知禮一個眼神止住了腳步。
[喲,這不是我那差點過門的媳婦,怎麼想我了。]程知禮挑了挑眉。
他與我兄長交好,兄長常開玩笑說要將我送給他當媳婦。
久而久之,父親也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卻沒想到我與程弘文生了情愫,程弘文直接去大殿求了道聖旨娶我。
他還與兒時那樣不著調,著實令我有一些汗顏。
我掃了一眼周圍,他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笑著屏退了其他人,唯獨留下了那個謫仙般的女子。
心中雖還存有疑惑,但還是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要見程知禮的師傅,當朝國師。
[我師傅也不是我想見就能見的,我隻有等他來找我的份。]程知禮無奈地聳了聳肩。
雖預料見到國師肯定不容易,但知道結果還是有些頹然。
剛準備告別,沒想到程知禮話鋒一轉。
[但薛嘉姑娘是國師的親傳弟子,跟我這種掛名弟子可不一樣,你不妨可問問她。]
那謫仙女子終於等到她出場的時機,一把扯掉了她的麵紗,躥到了我麵前。
[輕雲輕雲,我終於見到你了。]張牙舞爪地就想過來抱住我。
程知禮輕咳一聲,她便恢複成了之前那文靜的樣子。
程知禮慢悠悠走向我,說他沒理由平白無故地幫我做事。
我有些拿捏不準他的態度,試探性地提出幫他爭奪太子之位。
他卻說他對太子之位,皇位,乃至於整個江山他都沒興趣。
他隻要一個條件,至於條件是什麼他還沒想好。
這種虛無縹緲的條件最是折磨人心,我咬了咬牙同意了他的要求。
明明年長我五歲,可老是喜歡欺負我。
程知禮伸手往盯著我傻笑的薛嘉眼前晃了晃,等她回過神來,示意我們可以開始了。
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我的猜想。
我懷疑沈錦不是當世之人。
眼前兩人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驚失色,他們麵麵相覷。
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這位薛嘉姑娘開口了。
[輕雲果然就是聰明,沈錦確實是異世之人。]
薛嘉往前走了一步,離我更近了,眼神中帶著堅定。
[不止她,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