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是個網紅。

她天天偷拍我素顏和她精修照片做對比，獲取高額討論量。

我隨便做個拉伸運動，也要被她發到網上。

「女兒做這個動作，代表什麼？」

直到她懷孕，還要拍下驗孕棒。

「兩根杠杠是懷孕嗎？等男寶寶卸貨完，就徹底封肚肚啦！不過一想到寶貝兒子未來要被壞女人騙走，就好吃醋哦～」

但她沒想到，這次網友們，竟然不慣著她了。

——

1.

我媽第一次吃到流量甜頭，是在我高一那年。

那時候我正值青春期，臉上痘痘一個個冒出來，再加上學校強製規定剪的男式短發，實在算不上漂亮。

那段時間，媽媽特別喜歡跟我一起拍照。

我一開始覺得奇怪，從小到大，她基本沒給過我好臉色，為什麼這段時間突然這麼親近？

後來我才知道，她將我和她的合照全都發到了網上。

不過照片裏我素麵朝天，因為很少麵對鏡頭，表情難免不自然。

而媽媽卻妝容精致，瘦臉大眼美白通通用上，更襯的旁邊一身校服的我又土又醜。

她配的文案是：「女兒長大啦，也快到要潑出去的年紀了，我也老了～」

不出意料，這個帖子火了。

評論點讚瘋狂襲來，評論區大多都是誇媽媽漂亮，保養得當的讚美。

那段時間，媽媽臉上笑容明顯增多，頻頻主動拉著我一起入鏡頭。

後來我開始拒絕，她頓時拉下臉，罵我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還時常打電話跟出差的爸爸哭訴，我是如何不聽話。

卻一點沒想，我因為那些視頻帖子，在學校被指指點點，嬉笑議論時的無助與難受。

本以為這次過後，媽媽會消停下來。

直到朋友給我看媽媽新發的作品，我才發現，她竟然還在更新這類型的視頻。

2.

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我不願意跟她合照，她就開始偷拍。

照片裏是我剛起床洗漱的時候，蓬頭垢麵，含著牙刷。

更令人氣憤的是，正值夏日，我隻穿著一條大領口睡裙，照片裏的角度差點走光！

而媽媽卻在旁邊放上自己穿著蕾絲睡衣的精修美照。

「和女兒的清晨對比，姐妹們說我應該提醒女兒注意打扮自己嗎？」

下麵評論區更是烏煙瘴氣。

「姐姐太美啦！這女兒沒事吧？我要是有這麼美的媽媽，一定會虛心學習穿搭妝容。多懶才會自己都不想改變自己！」

「不得不說，女兒地雷還挺大。」

「......」

「想知道姐姐有沒有第二胎計劃呀？女兒小時候是情敵，長大後要嫁出去，還得生個男寶寶，給自己留個念想吧？」

而媽媽則在這條下麵回複。

「當然會啦！先聲明我這可不是重男輕女，隻是想湊個好字，畢竟寶貝兒子是核武器，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呀！」

後麵還有些什麼，我已經不想再看。

氣憤的同時，又非常無奈。

畢竟媽媽現在掌管著家裏所有的經濟大權，一旦我讓她覺得不舒服，就會被直接停半個月生活費。

哪怕我在學校餓的喝涼水，她也不會有絲毫心軟。

必須得等到我跟她跪下道歉，她才會大發慈悲地給我下個月的那一點生活費。

我也曾經找爸爸說過這件事，可媽媽隻不過幾句話，就能顛倒是非。

她哭訴我不聽話，長大後翅膀就硬，隻有給我點教訓，才能認識到母命不可違。

爸爸常年不在家，根本不知道情況，自然輕而易舉相信她，還時不時提醒我。

「你媽媽就是小孩子脾氣，你多順著她就好，別惹她生氣。」

後來，我隻想趁著高考，離媽媽和這個家遠一點。

於是我開始拚命學習，也嘗試著減肥，青春期逐漸過去，倒真顯出幾分苗條的身姿。

那段時間，媽媽的臉色特別難看。

我知道，她是在恨我不給她提供素材了。

因為在評論區下麵，已經零星有人開始誇我，媽媽體驗不到和女兒對比帶來的滿足感，自然心情煩躁。

我不想管她心情如何，隻想提升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媽媽竟然不再更新和女兒的對比日常。

她找到了新的道路。

3.

自從高三那年，爸爸回來後，媽媽就突然對我特別好。

以前她可不會每頓飯都精心製作大魚大肉，還不停添飯，讓我多吃點。

我知道她是打著讓我長胖的念頭，偏偏爸爸還覺得媽媽貼心愛女兒，也時常勸我不要辜負媽媽的心意。

為了不讓她如願，我更加注重運動，時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沒幾天後，我突然刷到好一段時間沒更新的媽媽，竟然發布了新帖子。

帖子裏附帶著一張照片，顯然是從門縫的偷拍視角。

照片裏的我正在做拉伸動作，因為疼痛，表情略微猙獰。

而媽媽這次配的文案是：「女兒開始做這個動作，是不是代表二寶要來了？」

下麵回複更是一波接一波。

「我覺得是，上次我女兒給小熊玩偶蓋被子，第二天我就檢測出懷寶寶了。」

「女兒真的不好看，姐姐基因這麼優秀，趕緊練個小號吧，期待小寶寶降臨！」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直接去敲爸爸媽媽的房間門。

沒多久，爸爸來開門，有幾分驚訝，「你怎麼了，這麼生氣？」

我推開他，直接走到媽媽麵前，「把帖子刪掉。」

媽媽目光閃爍一瞬，還想嘴硬。

「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什麼帖子，別亂說！」

爸爸也是滿臉懵，卻下意識幫媽媽說話，「對啊，小玲你跟媽媽說話態度好點，她畢竟是長輩。」

我冷笑一聲，直接把手機甩到床上，上麵赫然就是媽媽的賬號主頁。

爸爸拿起手機看了一圈，眉毛緊皺，隨後看向媽媽。

「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能隨便把小玲到照片發到網上呢？」

媽媽最開始有幾分心虛，冷靜下來後，反倒滿臉理所當然。

「她是我生的，我拍她有什麼問題嗎？一點網上的小討論都承受不住，以後還能有什麼出息？」

媽媽越說越激動，「媽媽被誇，不真心實意為我高興，還敢跑到麵前來對峙，真是白生白養，當初還不如養條狗呢！」

4.

說完，她更是滿臉委屈，開始不停擦眼淚。

爸爸向來是受不了她這副模樣的，果然想也沒想地走過去，就開始安慰。

又看向我，「小玲，你媽媽這件事確實不太妥當，但是她畢竟是媽媽，我們要允許她犯一些小錯誤。」

我冷冷看著他們兩人情深意重，片刻後，直接拿起手機轉身就走。

身後還傳來媽媽的聲音，「我就說當初把她送人，你非要留下，這完全就是隻白眼狼......」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選擇避開和媽媽的見麵。

雖然提過要住宿學校，但被媽媽直接否決了。

她的理由很簡單，女孩子一個人住學校不安全。

卻壓根沒說自己從沒來接過我下晚自習，一個女生單獨回家，更不安全。

當然，我自己也有一些錢，但那筆錢是我為以後大學存的，現在絕對不能動。

媽媽為了漂亮，睡的早，而我結束晚自習後，再留著看會兒書，早上再醒早一些，就能完美和她錯過時間。

我在為自己的高考拚搏，看著牆上一天天減少的倒計時，也難免有幾分緊張。

但我更知道，必須趁這次機會，逃離媽媽。

正在這時，班主任找到我，說爸爸打電話來了。

我接過一聽，才知道。

媽媽居然懷孕了。

5.

而爸爸打這通電話的原因很簡單。

「你媽媽現在有孕在身，心情變幻無常的，總說要你回來陪著。我也知道你現在正是高考的重要時間，但你媽媽一直鬧，我也是沒辦法了......」

爸爸語氣為難，但話裏話外，都是要我回去哄著媽媽都意思。

我本來想直接拒絕，但又一想，要是不管不顧，按媽媽的性子，說不定會直接鬧到學校來。

最後，我隻能跟班主任暫時請假一天，務必要用最少的時間解決這件破事。

回家路上，我點開媽媽的賬號。

果然又更新了好幾條帖子。

「求助各位姐妹，驗孕棒兩根杠杠是懷孕了嗎？從今天開始就是待產小孕婦啦！」

「小孕婦易孕體質又被老公紮大啦！希望這次來個男寶寶，這樣任務也算圓滿完成了！」

「小孕婦孕反期好想吃冰激淩，但老公說那個東西涼肚肚，他真的太貼心太愛窩啦！」

「三十七歲小孕婦懷孕三月啦，該把即將高考的女兒喊回家照顧弟弟嗎？」

說實話，幾條帖子看下去，我差點被「小孕婦」這三個字搞的生理不適。

到家後，剛進門就聽見媽媽煩躁的聲音。

「你趕緊把她抓回來，她不肯回來，就直接去學校給她辦理退學。連媽媽懷孕都不知道回來照顧，沒有一點孝心，還讀什麼書啊！」

爸爸不知道說了什麼，裏麵猛然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

半分鐘後，爸爸垂頭喪氣走出來，看見我的瞬間，眼睛一亮。

「小玲，你回來了。」

他看看房間，又說，「你媽媽這段時間特別想你，在發脾氣呢，你進去哄哄她吧！」

想我？

就算剛才沒聽見那番話，我也不會信。

我在爸爸的催促下打開房門，一個花瓶正好迎麵砸來。

要不是反應及時往旁邊躲了下，現在恐怕早就被砸的頭破血流了！

爸爸也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見我完好無損，媽媽極其不悅地撇了一眼，表情隱約有幾分遺憾，語氣更是毫無歉意。

「我又不是故意的。」

爸爸顯然也不想插入這場無形的戰場，找個借口轉身就溜。

「有事就說，我還要回去上課。」

我壓根不想跟媽媽有任何接觸，但現在是高考重要時期，我更不想她鬧出其他幺蛾子。

「方玲你什麼態度！我是你媽媽！」

媽媽還試圖耍威風，但當看到我不為所動，表情冷漠時，她又轉變了策略。

「小玲，媽媽不是想逼你做什麼，但是媽媽現在懷孕真的很難受。這雖然是媽媽的兒子，但也是你弟弟，你難道不該出一份力照顧他嗎？」

我心中冷笑，「所以呢？」

「所以媽媽希望你暫時休學，等弟弟生出來之後再談回去讀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