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是個親戚腦，她覺得親戚都很好，一有事就找親戚幫忙。

找親戚買水果全是爛的。找不靠譜的親戚裝修。聽親戚的話買一堆垃圾當寶。

我各種阻止，自己掏錢讓他們享福。

結果我媽一條視頻發到網上，控訴我的行為：

“看看我這不孝女！害得我眾叛親離啊！”輿論發酵，我被網暴。

被貨車司機撞斷了腿，我媽強行要我簽下諒解書：

“都是親戚！這麼計較幹什麼！”

我鬱鬱而終。

再睜眼，回到我媽找我的那天。

這次，我第一個出來支持我媽的親戚言論。

......

我媽坐在沙發跟我抱怨：

“你嫂子真是不懂事。讓她去親戚廠裏幹活，好照應，還不樂意！”

“親戚怎麼會害你！就因為現在你們這群年輕人不願意跟親戚往來，相互幫襯，關係才淡的！”

她一直很看重親戚關係。

小時候家裏苦，靠著親戚相互扶持度過困難時期。

我媽的觀念裏有什麼找親戚幫忙就好。親戚怎麼會害我們。

我甚至覺得，在她心目中親戚比女兒重要。

嫂子沒說話，反倒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我。

我裝作沒看到。

上輩子就是看嫂子這副不敢忤逆我媽的模樣，我才為她據理力爭。

每每我媽要找親戚幫什麼忙，感覺不靠譜的我都阻止。

嫂子從來都是沉默。

“哎呀，看看我這不孝女！害得我眾叛親離啊！”

母親錄下控訴我的視頻發到網上。

她打心裏覺得就是我害得那些親戚不願與她往來，讓她無顏麵對死去的丈夫。

視頻很快發酵，我被網暴。

我找到我哥和嫂子他們求助。

畢竟他們是知道緣由的，出麵澄清可以化解輿論。

嫂子卻冷漠地把我趕出：

“妹妹，親戚怎麼會對我們不好！你就是誠心要氣死咱媽！”

我哥和侄子在一旁附和。

我在雨中奔跑而出，剛好被路過酒駕的大貨車撞斷了腿。

追究責任時，母親以‘都是親戚為由’，強迫我簽下諒解書。可對麵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陌生人，恰好一個地方的，和我母親聊過天。

我的信息很快被人肉出來。

工作沒了，身體殘疾。

走到哪還會被認出來的路人指指點點，

“這個不是網上那個不孝女嗎？果然老天都看不下去，遭報應了。”

“老人家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碰上這麼個女兒嘖嘖。”

甚至有人往我身上扔雞蛋。

我走投無路服藥自盡，可笑所有人都在幸福地活著。

重活一世，我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我故作驚訝地看向嫂子：

“嫂子，你怎麼能這樣呢？媽也是為了你好啊！”

“媽說的對，親戚怎麼會害我們呢。”

拿我當擋箭牌，沒門。

嫂子想讓我在市裏幫她找份工作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裏。

我順著我媽的話繼續：

“媽，你看嫂子在這邊也沒什麼事，回去上班還能跟你一起走走親戚呢？”

“你一個人在家也累。”

這話讓我媽一喜。

本來她在家忙著照顧兒子就累。

兒子之前工地幹活腿殘廢了，現在坐著輪椅在家修養。什麼都要伺候著。

偏生兒媳為了大孫子讀書，跑來市裏嘞。

“畢竟維係親戚關係，總不能夠一直靠媽你啊。”

嫂子埋怨地剜了我一眼。

她幽幽開口，

“妹妹你不也是一直在市裏，怎麼不回去幫咱媽一點？”

想拉我一起下水。

我直接就是一個賣慘的大動作——歎息、悔恨、抱怨。

“嫂子你也知道，我還有幾百萬的房貸沒還。我回去了，誰替我還？”

我媽一聽開始數落我。

“雯雯，讓你不聽媽的話，非要來這大老遠地方吧？還買房……”

“城裏吵鬧，陌生人心眼子忒多，遇到事隻有哭著求老天的份。不像咱那，有親戚幫襯。”

“難怪你這麼大了也沒個對象，男人都不會要你。”

“媽生你養你這麼多年，操心都操心到現在。我辛辛苦苦都是為了誰啊？之前給你介紹的親戚家的孩子，你還看不上。”

嫂子也沒再提要我回去。

晚飯的時候，我準備了豐盛的一桌菜。

結果侄子開始大鬧。

問他什麼都不說，就是一個勁地哭喊。可把我媽心疼的。

“我不要媽媽走！我不要媽媽走！”

嫂子王文娟這時順勢將孩子抱在懷裏，

“媽，耀祖他從小就比較粘我……這一下跟我分開，孩子也不習慣……”

我媽想去摸摸孫子的臉，耀祖直接扭頭，嚎得更大聲了。

我知道嫂子打的什麼主意。

眼見我媽要鬆口，我趕忙提議：

“耀祖，要不要陪奶奶回鄉下幾天？學校那邊給你請個假。”

一聽不用上學，耀祖立馬不哭不鬧。

王文娟不甘心，使勁對耀祖擠著眉眼，小聲道：“……媽給你買肯德基……”

耀祖的眼睛提溜轉動，有些心動。

“要不讓耀祖轉回鄉下？”

我順著話解釋：

“媽，市裏的教育你又不是不知道。耀祖回回都當吊車尾，每次作業一大堆。孩子壓力大，都瘦了不少。”

耀祖迫不及待附和我的話：“對啊，奶奶。”他還舉著自己的手示意，“我都瘦了。”

我媽一聽，心疼死了。

根本沒把王文娟前麵的話記在心上。

實際上耀祖最近還胖了不少，不過這不重要。

他可是寶貝大孫兒，我媽隻會覺得瘦。

我吃了兩口飯，裝作不經意提起：

“媽，我記得咱家好像有個親戚是在小學當副校長吧？”

我媽被我這麼一提醒，也想到了。

聲音都有底氣起來：

“對！你大伯在學校當校長，到時候讓他幫襯一下，多照顧點咱家耀祖。”

王文娟根本沒機會反駁。

她慢慢扒碗裏的飯，鼓起勇氣，

“孩子總是在市裏好……”

因為這話，上一輩子我跟我媽幾番爭吵，執意要將耀祖留在市裏。

在我的堅持下，耀祖高考成功考上市裏一所211。

可他一直記恨著我，恨不得我死！要是沒有我的阻攔，他跟著回親戚的學校讀書，不至於十幾年學這麼苦。

王文娟總是在他耳邊吹耳旁風：

“耀祖這麼聰明，考上211不是輕輕鬆鬆。你姑姑啊，也是讓你沒苦硬吃……”

久而久之耀祖真信自己上名校靠的是天賦。而我，是逼他受難的惡人。

這次。

王文娟，你的好兒子就靠天賦上學吧。

我皺眉看向媽，斟酌開口：

“市裏……耀祖受委屈了我們也隻能忍……”

其實是耀祖把同學弄哭了，老師讓耀祖道歉。他死活不肯。

但我說的的確是實話。

耀祖當時委屈的很。

耀祖：“對啊，奶奶。他們欺負我……”

我媽當即拍手決定：

“耀祖，你跟奶奶回鄉下去。咱不受這個苦！有親戚在，不怕。”

在我媽的催促下，耀祖的轉學手續辦的極為順暢。王文娟根本沒機會阻止。

隔天幾人就回到了鄉下。

終於把兩個吸血包趕出家門，我渾身舒暢。

王文娟說自己沒文憑不想害了孩子，半懇求半逼迫讓我管教耀祖的學習。

他們借住我家遲遲不走。

我死後更是光明正大拿走我的房子。

這次，我直接斬斷他們依附我的可能。

過了段時間，回家養老的發小給我發來消息。

“姐妹，有瓜！速來！”

我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是什麼好事。

我媽帶耀祖回家之後，先是去各路親戚家拜訪了一遍。

跟耀祖說，“有什麼事咱找親戚。”

大家以為是客套話，結果……

理發去親戚家的店，買菜光顧親戚家的，馬桶堵了找親戚。

王文娟在我媽的安排下，每天洗衣、做飯、照顧我哥，還要去廠裏上班。

一天，我媽跟王文娟在菜場買菜時，碰到有人鬧事。

剛好是她們常買菜那家親戚。

“你們家菜有問題！我老公吃了一直拉肚子！”

親戚賠笑著想拉那人。

誰料我媽直接衝出去跟人家辯論：

“我看有問題的是你吧！我一直買的這家菜，我們家裏都吃，怎麼沒事？！”

聲音嘹亮，生怕別人聽不見。

人家根本不想理她，我媽轉頭：

“大夥來評評理啊，這我親戚家的菜攤。我吃了幾十年。這人買了一次就來找茬。”

“我之前買過，當晚我們家搶著上廁所。”

“她家菜又少又貴，嘖嘖嘖。”

旁人開始竊竊私語。

我媽一一大聲懟回去。

大家都不敢說話。

王文娟忍不住插嘴，“我們也買著幾回不新鮮的……耀祖拉肚子好幾回。”

親戚臉都綠了。

人家本來想小事化了，私下解決的。

經此一鬧，這下大家都知道她家不好，以後誰來買菜。

我媽渾然未覺，還特別自豪。

“夠了！李秀英！”親戚一把把我媽推開。

這事算在鄉下那個小地方傳開了。

我媽當晚給我打電話吐槽：

“雯雯，那親戚真是不識好歹！”

我冷笑，嘴上還是安慰著我媽。

“媽，我覺得可能是嫂子那幾句話得罪了人家。”

“親戚怎麼會想著害咱，要不讓嫂子買點水果去賠禮？正好她幹活那廠長是人家老公，你說呢？”

鄉下地方不大，有時候就是這麼巧。

“還是雯雯你想的周到。”

母親看我非常認同她的親戚理論，不少事會詢問我的建議。

我這個提議讓王文娟受了不少罪。

假期回家的時候，壓根沒認出她。

王文娟整個人像蒼老了十歲，黑眼圈能嚇死人。嘴唇幹裂，身上散發臭味。

我冷笑，這才哪到哪啊。

這輩子王文娟可沒法像從前一樣：跟我住在市裏幹點清閑活，用我的化妝品收拾自己。

趁我媽出門的間隙，王文娟把我拉房間。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不放，淚眼婆娑：

“雯雯，你是不知道。媽給我找的那個工作有多坑人！”

“八百一個月，三餐不包。從早幹到晚沒歇過。其他人都是三千八一個月！合著就是坑親戚呢！”

她絮絮叨叨衝我倒苦水。

上次我媽讓她買水果給廠長一家道歉。

結果事後廠長對她態度反而更惡劣，給她使絆子不說。還克扣工資。

“妹妹，你告訴媽咱回城裏吧。我實在吃不消！”

她祈求我和過去一樣心軟。

可惜，王文娟的算盤終究是要落空了。

我一點、一點掰開她攥著我的手指，義正言辭：

“嫂子，你怎麼能這麼想呢？”

我把死前她對我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親戚怎麼會害我們！”

“這可是咱媽辛苦幫你找親戚問來的工作，你太不懂事了。”

“再說了你現在吃點苦，是為了以後更好的親戚關係啊。”

我媽進來直接甩給王文娟一個巴掌。

明顯我們談話的內容她聽去大半。

農村女人的力氣不小，王文娟的右臉上很快就出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賤女人！我就知道你不安分。得虧我這麼信任你。”

“該不會是想在城裏勾搭男人跑了吧？”

“親戚肯給你安排工作那是情分，你自己去能找到什麼好工作？”

王文娟眼底的恨意滋生。

兩人在屋裏爭吵。

我隱身離去。

院子裏，我碰到了許久未見的哥哥，他坐在輪椅上。

對屋裏的衝突視而不見。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我要錢。

“妹，我這腿怕是……”

我冷眼看著他虛情假意賣慘。

好吃懶做，遊手好閑。

上輩子我哥在工地斷了腿，變成殘廢。他憑借血緣紐帶道德綁架我。

說他一個殘疾人找不到工作，我作為妹妹竟然不照顧點，對得起死去的爸爸嗎？

一個月的工資，除了房貸和日常花銷，剩下的我全部給了我哥。

以至於到死我都不知道，他拿了足夠的賠償金。

這次我不會那麼傻。

我故作為難，“哥，你也知道我在市裏買了房，每個月房貸就要上萬……還差三百多萬沒還呢。”

“不過媽說了，有問題找親戚幫忙。”

說罷，我朝屋裏喊了一聲，“是吧，媽？”

捕捉到關鍵詞的我媽閃現般從屋裏出來，“什麼找親戚？”

我哥立馬就不說話了。

媽幹得出這事。

回家之後我獲得一段時間清淨。

耀祖偶爾會想到給我打電話，我問他近況如何。

“姑姑，這裏真好。老師同學都不敢欺負我，作業也很少。”

“我還能拿第一名呢！奶奶說我就是塊上名校的料子。”

“就是這裏沒有肯德基，我想吃肯德基姑姑！”

我假笑，“好，我下次給你帶。”

耀祖跟著我在市裏的日子，天天嚷嚷要吃肯德基。

考慮到健康，我並沒有答應。但一個星期還是帶耀祖去吃兩次。

王文娟知道後，數落我帶她的寶貝兒子吃垃圾食品。

花著我的錢，兩頭都沒討到好。

我聲音溫柔告訴耀祖：

“你要多感謝奶奶哦，是她把你帶回去的。”

“…沒記錯的話，奶奶很會做吃的。說不定能給你做出肯德基哦。”

耀祖激動地重複：“肯德基、肯德基。”

上名校的料，嗬。

真以為耀祖能靠自己考進211。

前世我在他補習班上花的錢就不下幾十萬。耀祖讀的還是名校，名師上課。

最後才僥幸踩線進211。

還反過來說是耀祖天賦好。

我倒是要看看，沒有這些資源，他能考多少分！

好景不長。

某天，準備下班的我右眼皮直跳。

果不其然，我媽突然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雯雯，你五叔，小時候抱過你的，最近想買房，找咱幫忙。你在市裏久，有沒有什麼認識的人？”

“都是親戚，互幫互助一下。不能總是我們去麻煩別人。”

我想了想，實在沒印象，如實回答：

“媽，買房什麼的，不能給人家亂出主意。我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

我的圈子就那麼大，又忙於幫著家裏。

根本沒時間社交。

誰料，話剛說完，我媽就提著尖銳的嗓音數落我：

“媽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你過得更好。結果你倒好，大城市裏工作這麼多年，連親戚的這點小忙都幫不了。你要媽以後怎麼在人家麵前抬起臉？”

她很快上綱上線。

“媽一輩子都在為你操心。你現在不結婚，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你是沒良心，媽當年生你的時候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見我媽這話要說到猴年馬月，王文娟按耐不住出聲：

“媽，五叔的事……”

我媽這才回想起正事，她嚴肅道：

“媽也猜到你沒什麼認識的人，但咱不能什麼都不做。親戚是不會害你的，以後有困難還要找人家幫忙呢。這樣，你借你五叔十萬塊錢。”

“你要沒那麼多錢，媽可以先借給你。以後一定要還給我啊，這是留給耀祖娶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