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是賢妃唯一的孩子。
可她卻因為性子冷淡,被青梅竹馬的父皇厭棄後,又因為不得人心,被內務府苛待,缺衣少食。
我生來便體弱多病,沒了足夠的食物和炭火,一病不起。
可賢妃隻是淡淡道:
“沁兒也太過嬌貴了。小孩子便是要病一病,才身子強健。”
我苦苦地熬了半個月,最後絕望地死在了冰冷的偏殿裏。
再睜眼,我回到了父皇想將我送給皇後養的那日。
這次,我沒再像前世那樣拒絕,而是毫不猶豫的向父皇叩首謝恩。
1.
賢妃愣住了。
她與父皇青梅竹馬,頗得恩寵。
父皇對她,總歸與旁人不同些,就連協理六宮之權都交給了她。
而正位中宮的皇後,在她的盛寵下反而顯得有些窘迫。
雖說大周後宮的規矩是皇子公主皆由皇後撫養,可母妃畢竟是他的真愛。
他哪裏舍得讓母妃骨肉分離。
今日,不過是父皇打算走個過場罷了。
卻沒想到,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皇後。
“沁兒,你如此行徑成何體統!”
賢妃撅著嘴,滿臉的不悅:
“你可是我的孩子,怎麼能養在皇後娘娘膝下呢?”
皇後抱住我的手緊了緊,她不悅地掃了母妃一眼:
“賢妃,慎言。”
父皇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雖然偏寵母妃,卻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地拂了皇後麵子。
畢竟,皇後的母族慕容氏人才輩出,乃是朝廷之棟梁。
而皇後更是賢良淑德,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清了清嗓子,溫聲哄著我:
“和昭,難道是母妃待你不好嗎?”
2.
見我滿臉的怯弱,父皇眼底的不悅一閃而逝。
他並不喜歡這矯揉的做作模樣。
可我神色怯怯,眼神在父皇母妃間徘徊,最後竟是直直暈了過去。
耳畔邊,皇後親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傳來:
“頌玉,去太醫院傳院正溫儲良,瞧瞧公主是怎麼了。”
賢妃試圖阻止,卻被皇後三言兩語頂了回去。
我即使昏迷著,也沒忍住在內心哀歎:
這樣蠢笨無知的人,是怎麼在後宮活了這麼多年的?
溫儲良醫術高妙,一把脈便心下了然,他有些欲言又止,卻在父皇威嚴的目光下,不得不將我的情況如實到來:
“......公主是先天不足的弱症,本該精細養著,可觀其脈象......”
溫儲良低下頭,避開賢妃警示的眼神:
“似乎是,氣虛血虧,脾胃虛弱之相。”
我就是在這時悠悠轉醒,由於實在餓得難受,我忍不住虛弱的呢喃出聲:
“父皇,沁兒好餓。”
此時正是申時,按理來說剛用完午膳不久,可我卻直喊著餓。
加之溫儲良那番話,父皇看賢妃的眼神一寸寸冷下來。
他的確不喜孩子嬌矜,可賢妃此舉,顯然是苛待皇嗣。
“賢妃,你可知錯?”
一直靜默著不曾出聲的皇後開了口,言語中的責備之意讓賢妃扯緊了繡帕。
“皇上,臣妾,臣妾不過是聽說,民間小兒幼年少食,成年後方可身子強健.......”
她這一番解釋牽強又蹩腳,就連垂首的溫儲良都沒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
父皇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長歎一口氣:
“賢妃,禁足關雎宮三月,自行反省吧。”
“和沁即日起,便交由皇後撫養。”
3.
而我,則是順理成章地在皇後的坤寧宮住了下來。
我撒歡似的在坤寧宮偏殿撒著歡,這裏真大,有暖和的被子和炭火,也有能吃飽的精致點心。
皇後宮裏的素雲姑姑笑吟吟地看著我,替我整理了跑亂的發髻。
“和沁公主,可仔細著身子。”
“娘娘吩咐了,您身子弱,日後可不能再像今日這般瘋跑了。”
眼眶有些發熱,我抽了抽鼻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連素日皇後身邊的姑姑都知曉我身子弱,要好生將養,賢妃怎麼會不知道呢?
上輩子,我對這位皇後的認知都來源於母妃。
“慕容氏怎麼如此刻薄,本宮不過是偷偷去見了皇上一眼,竟然罰本宮抄佛教百遍?”
在她口中,皇後是棒打鴛鴦的惡人,是奪了她皇後之位的第三者。
她嘟著嘴,戴著護甲抄寫著佛經。
我勸她摘下護甲,卻被她瞪了一眼:
“即使被罰,也要體麵。”
“虧你還是本宮的女兒,竟這樣不懂道理!”
“和沁,過來。”
皇後娘娘衝我招了招手,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惴惴不安地走上前,慕容皇後那雙溫熱的手替我擦去了額上的汗珠。
沒有護甲。
原來母親的手,也是可以如此溫暖的。
上輩子,母妃不論做什麼,都會戴著護甲,甚至有好幾次都險些劃破我的臉。
慕容皇後見我發愣,眉眼間閃過一絲不安:
“怎麼,可是跑急了不舒服嗎?”
她招了招手吩咐道:
“素雲,叫太醫來給瞧瞧。”
我慌忙搖了搖頭,甜甜的衝著她笑了笑:
“母後,我沒事。”
慕容皇後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她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軟聲道:
“快去收拾一下,晚膳想用些什麼?母後讓小廚房給你做。”
3.
可惜這頓晚膳,我終究還是沒吃上。
賢妃被禁足不過幾個時辰,關雎宮便傳出了賢妃身子不適的消息。
我止不住冷笑,隻覺她是驚慌之下失了分寸。
可沒想到,太醫會傳回這樣的消息。
“賢妃......已有三月的身孕了。”
皇後的指尖一顫,尖銳的針尖便刺破了嬌嫩的指腹。
我心下有些駭然,拚命回憶著前世種種。
......前世賢妃有孕,是在我病重時。
她借著腹中皇子複寵時,我就在關雎宮的側殿苦苦掙紮。
可她即使複了寵,也懶得請太醫替我治療:
“她這樣的病氣,可莫要傳給了本宮和腹中的皇子。”
“左不過一個公主而已,有什麼用呢,死了便死了吧?”
我是在絕望和饑餓中死去的。
皇後此時看起來比我更糟糕,她有些倉皇的站起身,眼裏的淚光幾乎要刺傷我的眼。
上輩子,賢妃曾無意間提過一句。
先皇賜婚後,當時的皇後,也是賢妃的親姨母,為了讓自家人先誕下子嗣,在禦賜的鐲子裏藏了避子丸。
她如此苦心,卻不料被賢妃背刺,為了給先帝表忠心,更是為了給當今聖上鋪路,揭發了先皇後做下的醃臢事。
先皇大怒,廢了先皇後為庶人,一杯毒酒了結了她的性命。
賢妃說起此事時,還裝模作樣地落了兩滴淚:
“姨母手段如此狠毒,我也是為了還那些冤死的亡魂一個公道啊。”
她如此說著,卻從不告訴皇後娘娘她多年不孕的真相。
“皇後本就不受寵,若再懷孕身形走樣,可是更難得皇上寵愛了。”
“我這是為她好。”
5.
後宮幾乎成了賢妃的天下。
因著她身懷有孕,父皇大喜,不僅免了禁足,各種賞賜更是流水般地向關雎宮送。
皇後病了。
她夜夜都在做噩夢,鳳儀宮每夜的燈火伴隨著細碎的哭聲,我連眼都不敢合上。
上輩子,我病入膏肓時,母後曾想來探望我。
可惜,她帶來的那些補品和藥膳都被賢妃拒之門外。
我知道的,她不是賢妃口中的那個善妒的惡婦。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推開了正殿的門。
頌玉麵色焦急,顧不得僭越便想將我拉下去。
我知道,她是怕皇後看到我這個賢妃的女兒吃心。
“頌玉,稚子無辜,你不必如此..”
我跪在皇後的病榻前,拿下她手上的鐲子,“哢噠”一聲,打開了那隱藏在金鐲裏的暗盒。
一聲脆響,那鐲子裏的細小丹丸滾落一地。
“母後,您瞧。”
“害死您腹中皇子的,就是這些東西。”
皇後素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突兀的紅,她忽然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好,好。”
我斂下眉,不忍心看她臉上的淒楚。
那絕育的丹丸,是她的父兄攻下的西域才有的玩意。
皇後見多識廣,博學廣知,自然是認得的。
這種繳獲的奇毒,隻有父皇有資格調動。
不想讓皇後生子的,可不隻是賢妃和她的姨母。
還有那位高坐龍椅,大權在握的君主。
6.
前世我雖甚少與這位皇後娘娘有交集,卻也依稀知道,她出嫁前便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賢名在外,引得各家兒郎紛紛上門提親。
後來,先皇一道聖旨將她封為王妃。
她的餘生,便注定隻能被困在宮牆內。
其實當日我告知她真相後,便後悔了。
我怕,怕自己往後再無依仗,也怕她真的一蹶不振。
可她比我想象中還要堅強。
不過一月間,她雷厲風行重掌六宮大權,借著賢妃身懷有孕,提拔了滿宮妃嬪侍寢。
一時間,宮中對皇後恭敬更甚。
能在後宮爭奪一席之地的女人,除了賢妃哪個是真的愚蠢,該依附誰依仗誰,一看便知。
“......宮中該有些新麵孔了。”
我撥了撥琴弦,唇邊漾開一抹嫻靜的笑:
“賢妃的貼身丫鬟諾兒,姿色頗佳,年方二八。”
“最適宜——服侍父皇。”
自從那夜過後,皇後便不再將我當作尋常稚童。
雖然我才未滿十歲,她卻已經開始為我遍尋名師伴讀,教授我帝王之術。
我雖隱隱有些猜測,可卻不敢真的相信。
畢竟——古往今來,鮮少有女子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