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睢砍了我的獸角,給他白月光續命泡茶喝。
他不知道獸角是獒鹿的“心臟”,斷角之時便是我的命終之日。
宋睢以為是他手段高明,玩的我團團轉。
卻沒想過我是心甘情願。
他來看我,我卻淡淡一笑。
我沒告訴他,我已經時日不多,快死了。
宋睢,你不懂愛的時候我都陪在你身邊了。
懂的時候要好好愛別人。
1
這是我被宋睢領養納為貴妃的第七年。
七年來,他從凶殘成性,殺人不眨眼的暴君,逐漸變成愛民如子,善待良臣的明君。
朝廷上下皆對我稱讚有加,說我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
畢竟獸人一向驕傲自得,從不屈膝人類。
我算是獸人中的恥辱。
可我不在乎。
是宋睢把我從暗無天日的鬥獸場中救出來。
他給了我二次生命,讓自幼被賣身為奴的我見識了鬥獸場外麵的世界。
隻要宋睢點頭,我願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刀,為他生,為他死。
我會是他的不二之臣,隻願為他搖旗呐喊。
自我被他領養,他待我極好。
甚至願意為我改變殘暴肆虐的性格。
前幾日,在朝臣的支持下,宋睢讓欽天監擇了吉日,下月封我為後。
我心懷期待等待那天的來臨——可以身著紅嫁衣和宋睢並肩而站的那天。
卻不想,等來的卻是一場空。
宋睢找回了他一直放在心尖尖的白月光柳絮絮。
她一來,一切都變了。
宋睢日日宿在她宮裏,紅燭從夜黑燃到天明。
宮裏人都在傳我要失寵了。
我無動於衷,隻安靜刺繡。
宋睢生辰將近,這裏衣是給宋睢今年的生辰禮。
我無意找麻煩,麻煩卻先一步找上了我。
柳絮絮明媚張揚挽著滿眼寵溺的宋睢來到我的宮殿,捂著口鼻對著我的梔子園指指點點。
“咦惹~宋睢,這梔子花香的簡直讓人受不了,連我的寢殿都能聞到這刺鼻味!”
我的宮殿是全皇宮占地最大,耗費錢財人力最多的。
人工湖,梔子園,人造樹林......
隻因我是獸人,精力充沛,一月總有那麼幾日要去宮外撒歡。
宋睢不願我離開他的視線,於是大手一揮,著手改造我原本單調的寢宮。
我出去時,柳絮絮正叉著腰指揮太監砍梔子樹。
她梳著朝雲髻,眉間一點豔色朱砂痣,嬌憨可人。
我這殿中陽光明媚,金梁玉瓦,花林滿宮,這些加起來,竟不如她一個笑容璀璨。
我回過神來,恭謹向宋睢行禮,又微笑衝柳絮絮點頭。
柳絮絮一見我就笑了,眉眼張揚。
“你就是那個仗著和我八分像,被宋睢從鬥獸場救出的獸人貴妃?”她頓了頓,上下審視我,“也不怎麼樣嘛,死氣沉沉,沒有半分貴妃風采,你可知獸人的臉麵都被你丟光了?”
她像是在說阿貓阿狗,嘴角帶著止不住的得意。
我還未發作,身後的綠意就如炮彈般衝過去,意圖為我出氣。
綠意連柳絮絮的裙擺都沒碰著,就被宋睢一腳踢開,嘴角溢出鮮血。
宋睢眉眼淩厲,眼若寒星,看著懷裏受驚的柳絮絮,他陰測測開口:
“把這個狗奴才拖下去斬了。”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進宮的那天。
宋睢用唇勾勒我的眉眼,溫柔似一汪春水。
他將我束在懷中,喃喃輕語讓我選在身旁伺候的得力丫鬟。
我紅著臉從他懷中掙開,赤腳跑著把角落的綠意拉出,帶到他跟前。
他無聲失笑,輕輕一扯,我又倒在他懷中。
“這奴才是個啞巴,你真要?”
陽光透過花紋繁複的窗楞搖曳在宋睢臉上,光影明滅,讓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像是在看我,又像是沒看我。
我看向綠意朝他重重點頭。
宋睢俯身凝視我,暗影裏他的眼眸深邃無邊。
“你和她一樣,是個善良的。”
2
“陛下饒命,綠意隻是護主心切,陛下饒她一命,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看著綠意快被侍衛拖走,我不管不顧撲跪在地,像是不知道疼痛般一次次磕頭。
“做錯了事就是要受懲罰,不然以後豈不是誰都可以借護主心切的名義扇我巴掌?”
柳絮絮居高臨下俯視我,眼底濃重的惡意快化成實質溢出來。
一旁的宋睢下頜緊繃,對我的卑微祈求無動於衷。
鮮血順著額頭流下,模糊了我的視線,世界變成一片赤紅。
我跪著爬到宋睢腳下,扯住他的衣擺,落淚哀求:
“陛下,看在臣妾多年伴您左右的份上,求您放過綠意!”
“陛下,求您放過......”
話未說完,濃重的鐵鏽味湧上我的喉頭,鮮血浸濕宋睢的帝袍。
意識消失前,我還緊攥著手中的衣擺,仰頭喃喃:
“綠意,放過綠意......”
意識回籠時已經是第二日傍晚。
宋睢坐在榻前,眸色冷冽,俊臉陰沉如水,如同覆上一層駭人的冰霜。
我囁嚅著唇想開口說話,嗓子卻像著火般幹涸。
他起身為我端來一杯水要喂我喝。
我乖乖就著他的手喝完,頂著鹿角一下下蹭宋睢的手心。
姿態討好,輕聲問他:“綠意,綠意沒事,對嗎?”
宋睢尤其喜愛我的鹿角。
他每每在暴怒邊緣,想要大開殺戒時,隻要看到我頂著鹿角,眼神濕漉漉望著他,他便會硬生生忍下怒氣,把我鑲嵌在他懷中,供他一次次無度索求。
這次也不例外。
宋睢骨節分明的手撫弄著我的鹿角,點漆的眸子直直盯著我,微抿下唇,漫不經心開口。
“我讓侍衛挑斷了她的腳筋,留了她一條賤命。”
“她以後再也沒機會傷害到絮絮了。”
鼻腔裏一股酸澀猛然往上衝,以至於我的眼睛瞬間就模糊了。
我想伸手抓住些什麼,卻好似什麼也抓不住。
別過臉,我猛的躺回榻裏用錦被蒙住腦袋,失聲痛哭。
我想大聲質問宋睢,卻沒有資格和立場。
這條命在他把我救出時,就打上了名為“宋睢”的烙印,烙印深入骨髓,我抹不盡,也不想抹盡。
盡管他救我僅僅隻是因為我像他的心上人,我也難生恨意。
我所得的一切都是他賜予的,他若是懲戒我,我毫無怨言。
可不該把無辜護主的綠意牽扯進這荒唐的感情。
她不過是看不得我受委屈。
突然,頭皮傳來一股劇痛,宋睢抓著我的頭發將我扯出。
他口吻涼薄,好似從前的恩愛不過是我的黃粱一夢,柳絮絮回來,這場夢就隨之破滅·:
“絮絮好不容易尋回,她人單純明豔,我不希望任何人傷害到她,你懂我意思嗎?”
語氣中的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朕要將所有的好,都給絮絮。”
宋睢神色認真,像是在說與我聽,又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我呼吸一窒,我雙手緊捏捏緊手中的錦被,指節因為用力過度泛著青白。
我抿唇點頭,眼淚卻不爭氣的簌簌流下。。
眼淚卻不爭氣的簌簌流下。
宋睢一愣,眉心蹙了蹙。
他鬆開我的頭發,抬手輕輕擦拭掉我臉上的淚,將我的淚珠揩去,嘴角漾出扯出醉人弧度。
眼淚再度落下,宋睢像是拿我無可奈何般歎了口氣,把我攬入懷中,我似從前那般攀上他的胸膛,是全身心依賴的模樣。
宋睢撚起我的一縷發絲放在手中把玩,語氣漫不經心。
“隻要你不去招惹絮絮,我還是待你如從前。”
3
我雙眼失焦,喃喃開口:“我從來沒想過招惹她,是你們來我宮中,來砍了我的梔子樹,綠意才......”
未言的話語被唇堵住,宋睢泄憤似的啃咬我的唇瓣,他幽深的目光在我身上遊弋。
“啊——”
短促的尖叫聲和花瓶落地聲同時在寂靜的宮殿響起。
屏風後是滿臉慍怒和震驚的柳絮絮,她顫抖著唇,落下一行清淚後就提裙往外跑。
宋睢鬆開對我的桎梏,不曾再看我一眼就快步追去。
他的衣角卷風,消失在門前。
我抹去淚,喚人帶來綠意。
若不是她發間那翠綠簪子,我真認不出眼前的血人是我陪伴我多年的綠意。
她虛弱得不成樣子,眼角捕捉到我的身影便奮力向我爬來。
嘴裏“啊啊”叫不出聲。
我把綠意抱到懷中,擦去她臉上的血漬,她扯出一抹安慰的笑。
“太醫,去叫太醫!”
懷中血人呼吸愈發薄弱,我才如夢方醒叫太醫。
綠意本就體弱,這傷又來勢洶洶,我心知肚明,她再得不到及時的醫治,怕是去日無多了。
正在此時,去叫太醫的丫鬟回來。
她支支吾吾開口:“娘娘,我到太醫院時,柳絮絮的宮女也來喚太醫,說柳絮絮摔了,陛下把所有太醫都召走了......”
綠意發著高燒,滾燙的體溫灼燒到我,我的心卻冷的打起了寒戰。
半晌,我手化成利刃,在頭頂劃過。
一截帶著鮮血的鹿角落入我手中。
我是獒鹿一族,全身皆可做藥愈人。
而我的鹿角是能讓病入膏肓的人起死回骸的“靈丹妙藥”。
但若鹿角一旦全砍斷,便是獒鹿生命終結時。
所以這件事隻有族人知曉,不曾告訴外人,身懷異寶總是會被人惦記掠奪的,這是我們族人自保之策。
在鹿角的治愈下,綠意恢複的奇快,身體變得結實矯健,就連毒啞的嗓子也可以開口說話了。
綠意抱著我小聲啜泣,看到我斷掉一截的鹿角又嚎啕大哭,聲淚俱下。
我忍著斷角劇痛,白著臉輕聲安慰懷中的丫頭,為她能開口說話感到由衷的高興。
4
宋睢果然說到做到,他真將所有的好,都一一捧到柳絮絮麵前獻給她。
不顧朝臣勸阻,強勢封柳絮絮為後,他們身著深紅帝袍並肩而立,璧人一雙,佳偶天成。
世間僅有一簇的紅珊瑚玉石,他曾答應過要找來給我打首飾,最後卻戴在柳絮絮鎖骨前。
南域稀有的九尾狐寶,他說要抓來給我為伴在宮裏自由奔跑,最後也被圈禁在柳絮絮的寢宮。
從前我有的,如今宋睢加倍給予柳絮絮。
我沒有的,柳絮絮也不曾缺少。
綠意知我委屈,給我換上宮女裝帶我混出宮。
臥榻養傷已久,到了久違的叢林,我當即化作獸人模樣馱著綠意在叢林撒潑。
綠意說瞧著她像活在深山老林裏,自由的野人。
而我是野人的伴生獸。
我迎風跳躍奔跑,笑得落淚。
“娘娘上次出來還是六年前吧,當時您一把彎弓射大雕,真是豔煞旁人!”
“後來陛下就不讓您出來了......”
綠意趴在我的背上,聲音隨風而去,越來越小。
我沒吭聲,綠意試圖安慰我,張口良久卻沒安慰出聲。
“呼!娘娘,貂,有隻貂!”
綠意驚呼,連忙抽出羽箭,直起身子單手拉弓瞄準。
我剛試圖阻止,就聽見“咻”的一聲。
羽箭破風而出,遠處被射中眼睛的白貂應聲而倒。
綠意跟我多年,耳濡目染下,也學到一手好箭術。
她驚喜開口:“娘娘,這白貂皮一看就厚實保暖,我特地隻射中眼睛,正好剝了皮給娘娘您做貂皮裘!”
我忍下心中鈍痛,笑道:“恩,回頭往上麵繡上草原森林,再繡上一頭獒鹿,一個小啞巴。”
我們倆笑成一團。
可明明是笑的,心裏卻疼的緊。
從前都是宋睢陪我打獵,如今物是人非。
5
處理好貂皮回到皇宮,已經是夜上梢頭。
綠意捧著貂皮,一路上嘰嘰喳喳,自她能開口說話,除去睡覺吃飯,一日到晚都天馬行空說個不停,逗我開心。
推開宮殿門,裏頭燈火通明,內殿門口還侍立著宋睢的人。
我心裏咯噔一聲,冷汗順著額頭流下。
宋睢最不喜我擅自出宮。
上次擅自出宮的後果,就是他拔劍殺光了我殿裏頭伺候的奴才。
綠意同我一塊出去,僥幸留下一命。
我擋在綠意身前,忐忑走進內殿。
燭火搖曳,宋睢靠在座椅上,如玉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轉動玉扳指,昏黃的光在他臉上打上一層幽幽光澤,垂眸不作聲。
他身旁站著的柳絮絮看到我走進,揚眉得意一笑。
色厲內荏揚聲道:“你好大的膽子!身為宮妃竟敢擅自出宮!”
宋睢淡淡掀起眼皮,目光在我身上掃視,最終停留在我斷了的鹿角上。
他微微一愣,聲音冷的像淬了冰。
“你鹿角怎麼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