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最近特別喜歡吃肉,是剛從動物身上割下來,一點都沒有洗過的肉。
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村長。
村長卻大驚失色:「有的老人到了快要壽終正寢的時候,陽氣會特別弱,這個時候就會有吊鬼來占魂!」
「被吊鬼占魂的人,將會以生肉為食......要是家裏沒有肉喂給她,她就會開始吃身邊的人!」
夜晚,我心驚膽戰地縮在被子裏。
我奶卻悄無聲息地推開了我的房門。
1.
我奶最近非常喜歡吃生肉。
每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從莊稼地裏回來,保準能看到我奶坐在門口啃著雞肉。
那雞肉是剛從小雞身上割下來的,鮮紅的血液就那樣從我奶的嘴角流下。
我感覺胃裏一陣翻湧:「奶,你怎麼還吃生雞肉啊,家裏的小雞都讓你吃沒了。」
我奶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肉必須生著吃才好吃呢,你懂什麼?」
我奶踮著小腳健步如飛:「東子!娘給你留了一盤雞血,你記得快點喝了!」
我爸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自從我奶前幾天自己跑出家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以前病病怏怏的小腳老太太,現在變得健步如飛,上山撿蘑菇的時候都能把我落下。
給村長送柴禾的時候,我將這件事情今和村長說了,可村長卻大驚失色地拉住我的手。
「幺妹,你奶奶可能被吊鬼占魂了!」
我雙眼瞪得發圓,手忙腳亂地推開那雙拉著我的手:「你說什麼呢,村長?」
村長卻正色地看著我:「有的老人到了快要壽終正寢的時候,陽氣會特別弱,這個時候就會有吊鬼來占魂!」
我大腦“嗡”地一聲炸開:「你說我奶奶現在是吊鬼?」
村長將手指按在自己幹裂的唇上,示意我小聲一些。
而後他壓低聲音:「你想想,你奶奶最近是不是經常吃生肉?原本病怏怏的人是不是精神很多?」
我腦海中回想起奶奶吃生肉時的樣子,又驚又怕地點了點頭。
村長語重心長地看著我:「那就對了,被吊鬼占魂的人,將會以生肉為食......要是家裏沒有肉喂給她,她就會開始吃身邊的人!」
我臉色蒼白地看著村長:「是不是弄錯了,我奶奶怎麼會是吊鬼呢?」
村長拍了拍我的手:「我聽冬子說,你們家的小雞這幾天都被你奶吃沒了。不信的話,你就看看她今晚會不會去你的房間。」
2.
半夜十二點,我躺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窗外傳來兩聲野狼的哀嚎,豆大的雨點忽然劈裏啪啦地砸在窗戶下,掩蓋住木門被打開的聲音。
等了許久,我都沒有聽到奶奶進來的聲音,心裏不禁湧上一陣懊惱。
奶奶是這個家裏最疼我的人了,我怎麼能因為別人說的一句話就去懷疑她呢?
還有村長,明知道我膽子小還拿這件事情開玩笑!
我奶奶怎麼可能是吊鬼呢?
可就當我掀開被子準備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的時候,我卻在門口的鏡子中看到了一個人影。
剛剛放下去的心再度提了上來。
那人影就站在我後麵,低著頭看著我的後腦勺。
隔了許久,她伸出枯瘦幹裂的手指,捏住我被子的一角。
我的脊背忍不住的顫抖。
一道詭異又專注的視線盯得我渾身發麻,但讓我更加恐懼的是那人接下來的舉動。
她彎下不太直的腰板,鼻子貼近我的脖頸,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身上的氣味。
不知道哪裏來的水滴砸到了我的耳廓邊,激起一陣癢意,讓我緊繃的神經更加清明。
那瘮人的獠牙仿佛已經刺穿了我的脖子。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我瞬間睜開眼,大聲喊到:「奶,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睡覺!明天我還得去給莊稼澆水呢,能不能別煩我了!」
閃電劃過黑色的幕布,電光火石之間,我清楚地看見奶奶牙齒上流出的涎水。
奶奶陰森地笑了一下:「忽然下雨了,我怕你晚上睡覺沒有關窗戶,就來看看。」
她站在原地看了我很長時間,然後翹著小腳走路出去,輕輕地帶上了門。
我再也不複剛才的鎮定,連掉落在耳畔上的口水都來不及擦,緊緊縮進了被子裏。
村長說的沒錯!
我奶已經成了吊鬼!
3.
第二天早上,我趁著所有人都在忙著做飯的功夫,一個人跑去了村長家。
村長卻好像早有準備,叼著一柄紅彤彤的煙槍,坐在門檻上看著我。
見我慌張的樣子,他竟然得意地挑了挑眉:「你奶昨天晚上去找你了吧?」
昨天晚上的場景現在還在我腦海裏縈繞不去,我用手拉住村長的汗衫,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這可咋整啊村長!我奶真的要吃了我!」
村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吊鬼是山上怨靈成的精,除非它自己從你奶奶身上離開,否則誰都沒有辦法。」
看見我瞬間灰敗下去的臉色,村長躊躇片刻後還是開口:「吊鬼昨天去了你的屋子,說明這幾天她一定會先向你下手,你躲到哪裏都逃不掉的。」
我的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難道我真的要這麼死了嗎?
村長卻忽然話鋒一轉:「不過,還有一個辦法能保你這幾天平安。」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什麼辦法?」
村長悠哉悠哉地抽了一口煙,嫋嫋的白霧擋住了他那張皺紋密布的臉,讓我一時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鬼都是怕黑狗血的,我聽說村頭的楊老四家最近死了一條黑狗,你去他家要一碗黑狗血,睡覺的時候含一口狗血,這樣吊鬼再厲害也不敢近你的身。」
因為奶奶最近吃生肉的原因,導致我現在一想到肉和血就像吐,可為了活命隻能忍住這翻湧而上的惡心。
離開的時候,村長特意提醒我:「狗血一定要含夠五天,吊鬼要是在這五天找不到食物,估計就會從你奶奶身上離開了。」
4.
端著一碗滿滿的黑狗血回家的時候,爸爸媽媽早就已經去了莊稼。
我奶坐在院子裏,眯著眼睛曬太陽,嘴裏鼓鼓囊囊地塞著什麼東西。
我端著碗頭也不回地跑向自己的屋子。
我是爸媽唯一的孩子,即使家裏的條件不好,媽媽還是以“孩子大了需要獨立空間”為理由給我隔出來一個小屋子。
我小心翼翼地將裝滿狗血的碗放在不易被碰到的角落,剛要起身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了奶奶的聲音。
「幺妹,你幹什麼呢?」
我被嚇得一個激靈,轉頭看向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的奶奶,下意識擋住了身後的碗。
我尷尬地笑了兩下:「沒......沒事,櫃子落灰了,我找點東西擦擦。」
我奶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離開,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屋外頭給你留了雞肉,你快點去吃了。」
我敷衍地應了一聲,看著奶奶顫顫巍巍地走出院子,心中一團亂麻。
5.
晚上,我聽了村長告訴我的話,在躺進被子之前含了一口黑狗血,戰戰兢兢地縮在被子裏祈求者奶奶不要進來。
可不想要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鐘聲敲響第十二下的時候,我的精神忽然繃緊,禁閉的門也在這時候被推開。
一想到被吊鬼占魂的奶奶現在想要吃掉我的肉,我身上的汗毛就忍不住倒立。
房間裏卻沒有了聲音。
我含著那口黑狗血,緩慢地挪動著自己的手指,就連額頭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滴。
將被子掀開一條微不可察的縫隙,以有限的視角環視一圈,我卻沒有發現奶奶的身影。
走了?
我心中狐疑。
就在我準備起身查看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打在我枕頭邊的水杯上。
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是奶奶!
她焦急地在我身後轉著圈,想要觸碰我的手卻多次收了回來,好像在害怕著什麼東西。
我知道是黑狗血起了作用。
我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瓶子上的倒影。在奶奶不斷焦躁的腳步中,我聽到了小石子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奶奶頓時臉色一變,那張因年月腐蝕而逐漸變得蒼老的臉染上了怒火。
她不再看著蒙在被子裏的我,而是快速走出我的房間,將門重重的摔上。
我起身吐出嘴裏的黑狗血,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剛才奶奶走出去的樣子。
她的腳跟......竟然沒有著地!
6.
被鬼占魂的人,腳跟是不會著地的。
這是老一輩人傳下來的說法。
我心不在焉地扒著碗裏的飯,眼前卻忽然出現一雙筷子。
我抬頭,爸爸媽媽不解地看著我:「幺妹,你今天是咋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我蔫巴地搖搖頭,咬著筷子試探性地詢問:「爸,我奶去做什麼了?」
我爸表情冷漠,快速往嘴裏塞肉:「你奶奶今天早上生病了,在東屋躺著呢。」
我扒飯的筷子徹底頓住:「生病了?」
吊鬼也會生病嗎?
我媽卻含笑敲了一下我的頭:「還不都是因為你?」
我疑惑地看著她。
我媽捂著嘴解釋:「這幾天天氣不好,你奶奶怕半夜降溫,天天跑去你那屋給你關窗子,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涼的。」
我爸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可不是,我最開始還以為媽會重男輕女,看不起咱們家幺妹,但這些年看下來,媽對幺妹真是不賴。」
我徹底沒有了吃飯的胃口。
放下筷子後,我剛要準備出門,我媽卻急忙遞給我一塊巾帕。
那帕子上繡滿了漂亮的花紋。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媽媽笑著告訴我:「這是你奶奶給你做的,你前幾個月不是弄丟了帕子嗎?你奶奶前幾天想起來,就給你做了一個新的。」
我有些愧疚地接過帕子。
我怎麼能懷疑奶奶呢?
小時候爸爸媽媽因為農活不在家,可都是奶奶哄我玩,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小零食啊。
我咬唇接過漂亮的帕子。
然後抬腳向村長家走去。
我必須要問問村長是怎麼回事。
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汙蔑我奶奶!
7.
可誰知村長聽到我怒氣衝衝的一番話的時候,神色由戲謔變成了凝重。
他沉吟片刻,看著我哭花的小臉,慢悠悠地開口:「你說你奶奶給你繡了新帕子?」
我被他忽然變得嚴肅的聲音嚇得一抖,然後點了點頭。
村長伸出枯槁的手:「拿來我看看。」
我見他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憤憤地從口袋裏翻出帕子,嘴裏還不斷嘟囔著:「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來什麼花樣來。」
可當村長看到上麵的花紋時,他忽然大驚失色:「壞了!你奶奶知道你拿了黑狗血的事情了!」
我心臟驀地一跳。
未待我說話,村長就將手帕送到我眼皮子底下:「你自己看,這兩道紋,是不是你爺爺死後消法事的圖案?」
我爺爺是在去年死得,因為時間隔的並不久遠,葬禮的細節我都能回想的差不多。
我身上的汗毛“唰”地立了起來。
村長從祖傳的櫃子裏翻出一個已經落灰的護身符,將它鄭重地放在了我的手中:「幺妹,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護身符帶在身邊,誰要你摘你都不能摘下來!」
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在我眼中驟然放大:「記住,躲在被子裏,不要出聲!」
8.
我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西下了。
今天的天氣格外燥熱,媽媽早早地收完工具去村頭的小賣店買綠豆。
我坐在院子裏的椅子上,沉默地看著被鮮血鋪滿的天空。
屋子裏隻有奶奶一個人,我是絕不敢和奶奶共處一室的。
「幺妹,幹嘛呢?」
我被嚇了一跳,險些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我驚恐地回頭,卻看到媽媽捂著嘴揶揄地看著我:「你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怎麼我叫你一聲,你的反應這麼大?」
我皺起一張小臉,剛要控訴媽媽剛才的行為,卻見媽媽臉色一變,扯住我脖子上的紅線,厲聲問我:「這是什麼?」
我心頭一跳,生怕奶奶聽到我戴了護身符的事情。
可媽媽卻不肯撒手,嚴厲地看著我。
我頭一次在媽媽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猶豫片刻隻好說出了護身符的來曆:「我這幾天睡覺總是做噩夢,村長就給了我這個護身符......」
身邊的大手扯斷我脖子上的紅繩,爸爸仔細端詳一眼護身符後,憤怒地將護身符扔進不遠處的湖中。
「王聲那個老東西,把主意打到我爸身上不夠!還敢讓幺妹戴這種東西!」
我咽下口水:「這......這護身符怎麼了?」
我媽臉色有些不好:「那護身符是聯通陰陽兩界的媒介!是一些要借命的人常用的把戲!你爺爺就是因為戴了村長給的護身符,不到三天人就沒了!」
我看見媽媽的眼裏閃出淚花。
我覺得後背像是長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蟲子,刺激得我手腳發涼:「這是真的嗎?媽媽你怎麼會知道借命的事情?是誰跟你們說的啊!」
我爸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倒:「是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學會認人了,不要什麼人都信!」
我看著遠處已經恢複平靜的湖麵,心中一團亂麻。
難道真的是我想錯了?
想要害我的不是奶奶,而是一直幫我的村長?
黑狗血和詭異的花紋,難道都是村長騙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