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福魚太貴,我爸養不起。
於是他瘋狂喂我吃死魚,要將我做成福魚。
我身上長出鮮豔如霞的魚鱗,每一片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紅寶石,我家也變得越來越有錢。
但我哥貪欲難填。
所以我幹脆把死魚喂給他吃下去,把他做成我的福魚。
有他在,我不僅發了財,還變得更美,壽命也長了,是個十足的有福之人。
早知道,一開始就讓我哥直接當福魚了!
1
家裏的布料店生意越來越差,我哥終日愁眉不展。
“明明已經把布拿到城裏宣傳了,可生意更糟糕了。”
“都說福魚可以讓一家財源廣進,幸福安康,可那魚全村隻有一條,還價值不菲,聽說劉瘸子的妹妹不知怎的變成福魚,這下倒好,天天搶我家生意。”
我哥氣得臉紅脖子粗,把碗砸在地上,陶瓷渣碎了一地。
我媽在一旁賠笑,“沒事,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咱家的布料生意是祖上傳下來的,當年生意好著嘞。”
“你正在壯年,再努力一把,肯定能把劉家比下去。”
我哥聽完扯著嗓子怒吼,“你跟我說的什麼屁話!我做的還不夠多嗎?”
“還是人家妹妹懂事,能變福魚,比咱家這窩囊廢強太多了!”
我哥把桌子全掀了,我媽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們村典型的重男輕女,我哥是我們老李家唯一的男丁。
從小他就是被我爸媽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細心嗬護,想要啥都必須給。
我跟他的待遇天差地別,我爸說我是家裏的賠錢貨,不必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我吃不飽穿不暖,跟家裏的黃狗擠在一個屋裏睡,遭受非人的待遇。
小時候我哥還會偷偷給我東西吃,可自打懂事後,他就跟著爸媽欺辱打罵我,說等我成年,就把我嫁給村裏的肺癆,換一千塊錢彩禮。
我爸砰一聲用力拍桌子,轉過頭惡狠狠斜睨著我。
“都怪你不中用!劉瘸子的妹妹能當福魚,你為啥不能當!”
2
劉家以前靠擺攤賣布才能勉強生活,可現在不僅把我們的回頭客都搶走了,還在村裏開了一間富麗堂皇的布店。
村裏賣布的手藝就數我家和劉家會,我們自然也成為競爭對手。
我家染出來的布料精美絕倫,圖案是一等一的漂亮,劉家的布沒有我們的好,就到處說我們的壞話,讓村裏人別來買。
自從劉瘸子妹妹變成福魚,他們都不屑跟我家鬥,生意好到爆棚,財源廣進。
我哥一做完生意回家就臉色鐵青,對我胡亂發脾氣。
接下來的日子,他也開始不愛搭理布店了。
日日窩在床上睡大覺,吃喝拉撒都在上頭,完全喪失鬥誌。
我爸操心得頭發全白了,“你哥心情不好,你這做妹妹的一點忙幫不上,我生你養你有啥用!還不如讓你死了算了!”
“你哥就是咱家的頂梁柱,我們還指望他掙大錢,給我們養老送終呢!”
我媽氣得一腳把我踹翻在地,我摔得手腳破皮,身上的疼遠不如內心的痛。
我們家布店生意好那會兒,缺人手,我爸媽和哥哥叫我日夜不休的做布,不許睡覺,把我做的布放在店裏賣,賺了很多的錢,村裏人也更喜歡。
現在家裏的店生意不好,他們不念我以前的功勞,隻知道把臟水往我身上潑。
他們覺得哥哥是家裏的頂梁柱,可家裏頭裏裏外外的家務活全是我幹的,飯是我做的,照顧他們的人也是我,哥哥除了發脾氣睡大覺,我真沒看出來他會幹什麼。
我媽惡狠狠衝過來薅住我的頭發往後扯,齜牙咧嘴朝我怒吼,“桂香,反正你也是賠錢貨,能幫你哥,那是你的福分!”
“劉瘸子他妹能變福魚,你肯定也能行!就是弄死你,我也得把你變成福魚!”
說完她和我爸匆匆收拾了行李,出了趟遠門。
七天後淩晨,爸媽拖著兩麻袋滲血的東西進了我家院子,打開後,裏頭全是死了發臭的紅鯉魚。
“桂香,把這些全吃了。”
“這可是我們去山上找神婆好不容易求來的偏方,你要是不照做,怎麼能成為家裏的福魚呢!咱們家發財長壽的事可全指望你了!”
我爸看著像在詢問我的意見,實則猙獰著麵孔,把一隻隻腐臭的死魚往我嘴裏塞。
我以為爸媽就是再怎麼不重視我,肯定不會要了我的命的,可我還是太天真了。
3
滿滿兩袋死魚全塞進我肚子裏,我被撐得雙眼瞪大,忍不住幹嘔,卻吐不出那些惡心的東西。
“就是這樣!”
“隻要你變成福魚,咱家飛黃騰達,人人長壽安康,想要啥好日子沒有啊?”
爸媽笑得合不攏嘴,魚骨卡在我喉嚨,我直接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我好像產生了幻覺。
那些死魚在我肚子裏爆開,化成密密麻麻的白蟲,鑽進我的毛孔裏不斷蠕動啃咬,我疼得撕心裂肺,喊破了喉嚨都沒人來救我。
那些白蟲甚至鑽進我的眼睛,把眼珠咬破,又溜進我的大腦吸吮我的腦漿,我疼得渾身顫抖,汗水直流。
“救命!”
我雙眼猛地睜開,才發現一切都是一場夢。
我哥屋裏的燈還亮著,他床上擺滿燒鵝豬蹄,天天大魚大肉配酒,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
我驚魂未定打量自己渾身上下,總覺得皮膚刺痛,會不會......那個夢就是真的呢?
我肚子劇烈疼痛起來,我趕緊起身要去上茅廁。
點上蠟燭,借著幽暗燭光,我才發現自己身上長出鮮豔如霞的魚鱗,每一片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紅寶石,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我手覆在硬邦邦的魚鱗上,想把它拔出來,卻發現它跟我的皮膚連在一起,強行拔出隻會受傷流血。
我嚇得一趔趄,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麵。
我哭著喊我爸媽,“我長出魚鱗了!爸,媽!我變成怪物了!”
4
我身上疼得發漲,一片片光芒四射的魚鱗不斷從我皮膚鑽出來,血流不止。
爸媽砰一聲把我房門撞開,興高采烈圍了上來。
我爸笑得直拍大腿,說這幾天的辛苦沒白費,神婆的偏方果真奏效!
“桂香,要不是我生了你,你哪能在這世上走一遭?現在也該是你報答我的時候了。”
我不明所以,他們二話不說奸笑著對視,拿一個大麻袋套在我身上,把我抬到肩膀上。
“爸,媽,你們想幹啥?”
他們不回應,一鼓作氣把我帶到村裏的糞池邊。
這邊是村裏陰氣最重的地方,糞池裏莫名其妙養活許多光鮮肥美的活鯉魚,卻沒人敢吃,大夥都覺得邪門,也沒人願意靠近這裏。
“要是你能當上福魚,就能受全村人尊敬了,咱家人發達長壽那天,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紅鱗璀璨映清波,錦鯉悠遊姿態婀。金尾輕搖添韻致,斑紋錯落繪綾羅。”
我爸嘴裏唱著古怪的歌謠,和我媽一起把我推進糞池裏。
一群長著獠牙的紅鯉魚浮出水麵看向我,都朝我遊了過來,密密麻麻往我嘴巴裏鑽進去。
我被噎得差點透不過氣,肚子痛得死去活來,苦不堪言。
但不管我怎麼哭喊求救,爸媽都站在岸上袖手旁觀,看著我露出陰惻惻的笑容,嘴角都差點咧到耳根。
糞池的魚把我肚子填滿,我全身好像快爆炸一樣,我爸嘴裏的歌謠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此刻感覺肚子裏仿佛有一台攪拌機在瘋狂運作,一陣又一陣尖銳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每一次的陣痛都像是有無數把小刀在我的腹部肆意攪動。
我疼得蜷縮成一團,冷汗如雨般不停地從額頭滾落,淚水奪眶而出,哭聲也隨之響起,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以為自己要撒手人寰之時,我爸的歌聲總算停了。
“你現在連雙腿都變成一雙魚尾了,真是鮮豔奪目啊,從深海的幽藍漸變為夢幻的紫,邊緣還鑲嵌著一抹璀璨的金,好看得緊呢!”
我又一次暈了過去,失去意識前,我知道爸媽又把我裝進麻袋扛回家裏。
我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痛不欲生時,他們滿臉欣慰的模樣。
等我清醒,已經被養在一個巨大的魚缸裏。
我拚命拍打魚缸,可那魚缸毫發無損,我拳手卻滿是淤青。
很快,我爸就打開門進來,他見到我時眉開眼笑,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害怕得往後一縮,生怕他再來傷害我。
“桂香,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咱們村男人就是天,女人活著全靠男人,要是你哥一蹶不振,咱家靠啥活呀。”
他手放進水裏,在我身上掰了一塊魚鱗,我疼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嗦。
“真美啊,這麼好看的福魚,比劉瘸子家的還美嘞。”
爸媽露出癡迷的笑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貪婪。
魚缸反光映照出我的模樣,渾身長滿魚鱗,早就成了人不人魚不魚的怪物。
“快!快把阿旺叫起床!他妹變成福魚,那小子不知道得高興成啥樣。”
5
我哥揉著惺忪的睡眼走進屋,嘴邊吃東西沒擦幹淨還流著肥油。
他有些起床氣,手往桌上一拍,“天剛亮就叫我起床幹啥!我還沒睡夠呢!”
“說好的福魚在哪!咱家怎麼可能會有福魚!”
我爸樂嗬嗬笑著,把他牽到魚缸麵前。
“阿旺,魚缸裏的就是你妹妹桂香啊!她如今可是實打實的福魚了!咱家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我哥瞪大眼睛仔細打量著我。
“它是桂香?我還琢磨著哪裏來的怪魚呢。”
“福魚我見過,哪有長得這麼妖豔的,劉瘸子家那福魚可是黑色的,這怎麼是紅的呢?”
我輕輕擺動雙足,扭動腰身,我哥目光落在我肚臍的蝶形胎記上,不由的驚訝張開嘴巴。
他死死盯著我變得傾國傾城的絕美容貌,不由得讚歎,“桂香居然變得這麼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這麼好看的福魚,福氣肯定比村子裏其他福魚還要大!”
“看來以後咱們李家就是村裏的首富啦!”
哥哥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趴在魚缸邊,露出頭顱在水麵上呼吸。
身上長好了魚鱗後,已經不覺得痛了,接下來,我們家肯定會順順利利吧。
6
我變成福魚之後,我家的布店開始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爸媽天天挑著夜燈數錢,滿麵笑容。
我家布店生意占了上風,劉家布店無人問津,我哥覺得解氣,一回家就跟我們講個不停。
“村裏都在傳,劉瘸子他妹莫名其妙得了重病。”
“現在他家生意全被咱們搶過來了,連他們的福魚也不中用了,我看他以後還怎麼嘚瑟!”
我哥一高興,拿出一塊燒餅扔給躲在角落的我。
“劉家妹妹得了重病?”不知為何,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我哥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抽著旱煙,“千真萬確的事,聽村口郎中說的。”
“吃了好多藥都不管用,病的隻剩下一口氣了,臉色慘白得很呢。”
“劉瘸子為了救福魚,找了好多方法,現在他自身難保,咱家生意自然順風順水了。”
臉色慘白......
我看見鏡子裏肌膚白得像雪的自己,總覺得這事肯定沒那麼簡單。
自從我當了福魚,就很容易生病,發燒感冒,渾身無力。
可不管我病的再重,家裏的家務還是叫我幹,爸媽吩咐我不許偷懶。
我說我人不舒服,他們都覺得我是矯情,自以為當了福魚,就能過上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了,簡直癡人說夢。
我身體虛弱,可我家布店生意卻越來越好,爸媽和哥哥容光煥發,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健壯。
現在想來,劉家福魚也和我一樣身體不適。
我啃咬著手裏硬邦邦的燒餅,隻想我的命能保住,隻要活著,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但人就是這樣,一旦日子過得太安逸,就會想盡辦法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