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和梁暖交往的第三年,說實話,我已經膩了。
或者換個說法,我從一開始對她就不是愛情。
三年前,她痛失至親,楚楚可憐。
我對她從來隻是同情。
......
當酒瓶再次轉向我時,包廂裏起哄聲一片。
「梁璟,到你大冒險了!」旁邊男生撞了下我的肩膀,興奮地說。
我無所謂地笑笑,問他規則是什麼。
「很簡單」他將一張紙條放到我手心,「隻要向我們班的一個女生讀出紙條上的內容就好了。」
不用看也知道,大冒險的紙條還能是什麼內容,無非就是「告白」。
我看著上麵那些矯揉造作的情話,再掃視了包廂裏的女生,唯獨不見梁暖。
那個永遠剪著學生頭,隻會刷題考試的女生連今天散師宴也沒來。
我突然來了興趣,與其和在場的女生說這些無聊的話,還不如打電話逗逗梁暖。
看看這個木訥的學習機器突然收到告白會有怎麼樣反應。
應該會很有趣吧,畢竟我早就知道,梁暖喜歡我。
「我選梁暖。」我忽略周遭幾個對我有好感的女生投來的期待的目光,直接撥出了梁暖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了,梁暖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陳璟?」
我嗯了一下,語氣平常地念出著紙條上的內容。
……
「所以,我喜歡你。」
眾人看向我,都在等待梁暖的回應,對麵卻沉默了,沒有掛斷電話也沒有回答。
就在我想解釋時,電話裏傳來一道抽噎。
梁暖在哭,「我……我暫時不能回複你,我現在很亂,陳璟,我奶奶去世了。」
那邊隱約傳來湖水波動的聲音。
「嘟嘟嘟嘟……」
等我反應過來時,電話已經被掛斷。
包廂裏的人也聽見消息也迅速轉移了話題。
電話裏的水聲讓我越來越不安,那種不好的可能卻在心裏越來越清晰。
不敢再細想,我抓起車鑰匙就離開了包廂。
梁暖是我們班裏唯一從鄉鎮考上來的學生,她家在打車也到不了的農村。
對於她的家庭我也隻是從同學那裏聽到過一些——父親早逝,母親改嫁,留下她和奶奶相依為命。
現在,連奶奶也去世了,她本來就傷心至極。
越回想越覺得自己不是人。
不能打車去,我隻好騎著機車去找她。
好在梁暖再次接通了電話。
「陳璟,我在湖心水庫。」
我到時,梁暖正赤腳抱腿坐涼亭裏。
她似是察覺到我到來,抬頭看我,即使夜色黯淡無光,我卻能清楚看見她眼眶泛紅,淚痕未幹。
好可憐。
解釋的話頓時如鯁在喉。
我走近她身邊,將外套披在她身上,「夜裏涼,先回家好嗎?」
梁暖抓住衣袖,抽噎聲難止,「我沒有家了,陳璟。」
她眼裏盛滿了淚花,望著我,「如果不是你的電話,或許我現在已經和奶奶團聚了。」
「謝謝你願意來找我,無論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我都很滿足了。」
她將外套脫下還給了我。
「你回去吧,就當沒來過。」
梁暖還穿著白色的夏季校服,單薄的身子在風中不足一握。
我心裏莫名鈍痛,話已出口,「梁暖,我喜歡你,之所以今天才告白是我怕會耽誤你學習。」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選的是真心話。」
她不可置信地後退,眼裏的淚花更甚了。
手上的動作比腦子更快,我上前將梁暖攬進懷抱。
「我在這,想哭就哭吧。」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和梁暖交往了。
不出我所料,梁暖確實很喜歡我。
即使那晚我解釋的理由如此蹩腳也不願意拆穿我,放棄我。
梁暖在我的陪伴下漸漸接受奶奶離世,但同時她卻越來越依賴我。
我嘗試著喜歡她,我似乎也慢慢喜歡她了。
所以她的依賴,我也很受用。
分開時,她總是找機會和我打電話,我也願意通宵不掛斷,陪她入眠。
我會帶她去市區玩,帶她逛商場,為她挑選裙子化妝品。
陪她逛博物館,帶她旅遊,帶她見識她從未見過的世界。
我不在乎她要不要,我認為這是作為男友的基本,再說了這些東西花的錢還不夠我一個月的生活費。
但梁暖似乎耿耿於懷,她將化妝品退了回去,隻留下裙子,在海南島旅行的第四天就因為身體不適喊停了。
後來,又在我生日那天送了我一雙兩千多的跑鞋。
她獻寶似的把鞋子擺到我麵前,眼睛亮晶晶的,「我上網做了些攻略,這雙鞋跑起步很舒服,你平時跑步可以穿。」
我還是收下了,即使那雙鞋我平時根本不屑一顧。
我知道這是梁暖兼職一個月賺來的,在她看來,我們的關係一直是有借有還的。
我也無所謂她的想法,因為我意識到我似乎無法真正愛上眼前這個女孩,就在和梁暖交往的第二年。
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情人節。
那天晚上,我難得有興致在酒店房間裏布置了玫瑰花和蠟燭,都擺成了愛心的形狀。
梁暖來時,又哭出了聲。
她總是很容易感動。
明明上網搜索一下就能學到的套路,她卻很開心地像得到了什麼絕世珍寶。
洗漱過後,我們躺到了一張床上。
誰心裏都清楚,這樣的夜晚,男女之間的事情是水到渠成的。
但梁暖是個保守的女孩,於是在我洗完澡出來時,看見她已經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了起來。
我在她身邊坐下,覺得有些好笑,「暖暖,你這樣我今晚怎麼睡啊?」
她從被子裏探出頭,臉頰微紅,尷尬地放開了被子,「哦……對了,我還沒把情人節禮物給你呢。」
她從床頭的抽屜裏拿出一本厚厚的粉紅色手賬。
「噔噔噔!」她笑臉盈盈地翻開手賬本,
「我花了半個月做的手賬本,裏麵全是我們交往以來的所有的值得回憶的瞬間。」
梁暖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頁,這是一個很巧妙的機關,她興奮地和我介紹著裏麵的每一項內容。
「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去逛關西小吃街,你排隊給我買冰淇淋,我偷偷拍下來的。」
「這張是你陪我去醫院看病,我靠在你肩膀睡覺,我那時候發燒可難受了,還好有你在。」
「這張呢,你記得嗎?」
我仔細看了這張c城去往a城的火車票,但是什麼都沒想起來有什麼意義。
「我好像不太記得了。」我的反應顯然讓梁暖失望了。
她眸子裏的光芒暗下了些,耐心地解釋著,「這是我第一次來你學校找你時的火車票呀。我坐了三十個小時的火車呢,好辛苦,但是一想到能見到你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裝作恍然大悟,揉揉她的頭發,心疼地親了親她的嘴唇,「辛苦寶貝啦。」
高考結束後,梁暖留在了c城,我被a城大學錄取。
交往不到三個月我們就開啟了跨越兩千公裏的異地戀。
包括這次情人節見麵,也是梁暖主動來找我的。
但見不見她,我都無所謂。
那天的情人節我們什麼也沒發生,隻是抱著睡了一覺。
梁暖第二天就得趕回c城,在車站裏她抱著我依依不舍。
我沒有任何不舍的情緒,甚至有種終要放鬆的快感。
離別前,她踮起腳尖在我臉頰親了一口。很不好意思地說,「阿璟,等我們訂婚了再做這些也不遲的,對嗎?」
我知道她的意思,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訂婚,好陌生的詞彙。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梁暖結婚。
我們才20歲,婚姻對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
梁暖看出我的遲疑,剛想解釋什麼,車站檢票即將結束的廣播響起。
她隻好轉身匆匆向站台門走去。
我獨自開車回到了學校,腦海裏不斷想起梁暖的那句「訂婚」。
胸口莫名升起不適,類似抵觸的情緒迅速充斥內心。
微信彈出了梁暖的消息,我無心回複,一直留到了深夜才點開我們的對話框。
還沒看清她的消息,另一個電話打來,焦急的女聲從聽筒裏傳來。
「小璟,你能過來一趟嗎?思儀她出了車禍,急需要輸血。醫院血庫血源不夠,我記得你是a型麻煩你過來幫幫忙好嗎?」
我按滅了屏幕,急忙出了門。
「所幸輸血及時,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後續需要留院觀察,你們誰是家屬留下來陪護吧。」
醫生的話音剛落,學姐便朝著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小璟,我還有個很重要的組會需要做主講,實在走不開。思儀她爸媽又不能馬上趕來,所以……」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應承了下來。
我來到病床邊,眼前的女人躺在床上,虛弱如白紙。
即使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紗布,臉頰上剮蹭的傷仍在,也無法掩蓋她的美貌。
謝思儀是我同專業的學姐,a大的校花級人物,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存在,溫柔體貼,是無數男生的夢中情人。
我又恰巧和她是同一個導師,平時來往也多些。
我有些慶幸,還好我與她相識,救她一命。
夜裏,手機的震動將我驚醒。
入目的是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來自梁暖。
我輕聲走出了病房,接通電話。
梁暖的哭聲隨即在寂靜的夜裏響起,「陳璟我好害怕,剛剛有人在門口,一直在敲門。」
我今天輸了血,本就精神不佳,在醫院的病床也睡不好,再聽見梁暖的哭聲更覺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