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我逃離原生家庭的姐姐,總算是揚眉吐氣啦。
那天,她手裏攥著我清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姐姐一鼓作氣,幹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請了風水大師給媽媽的墳修葺一新,說咱李家祖墳上頭冒了青煙,時來運轉了。
第二件,拉了個施工隊回來,把我們那老舊的房子推倒重建,還砌起了三米高的圍牆,說是要把老爸那邊的壞運氣擋得遠遠的。
第三件,連續三天三夜辦流水席宴請鄉親,連胡同口的流浪貓狗都分了一桌肉吃,就偏不讓老爸劉家的任何人上座。
姐姐痛快地幹下三杯酒,豪情萬丈地說:“簡直太過癮了,我妹子總算給我長臉爭氣了!”
1
我爸媽以前是前後院住著的鄰居。
那年,外公外婆突然離世,全靠我爸忙裏忙外一手操辦,最後兩家人才合成了一家人。
我爸跟我爺學了木匠的手藝,成了個木匠師傅。
我媽呢,接手了外公外婆留下的魚塘,繼續養魚賣魚。
他倆既沒感情基礎,也沒幾個錢,但在平平淡淡的日子中,硬生生磨合出了家的溫馨。
等生活慢慢安頓下來,我媽懷上了我姐。
常年跟水打交道的她不知道寒氣的厲害,這一回懷孕可受了不少罪,體重更是肉眼可見地從50公斤直線上升到了88公斤。
奶奶嘴上說胖點好,明知道我媽吃不了油膩東西,卻還是天天端著雞湯、豬蹄湯來,差點把我媽催到了100公斤。
熬到九個月,我媽痛得床都下不了,如果不是醫生說孩子太大必須手術,否則缺氧會變傻,
奶奶還不樂意呢,嘴裏嘟嘟囔囔地答應了。
我姐一出生就把醫院的人都驚著了,足足5公斤重的小胖墩,前所未見。
可惜的是,是個丫頭片子。
聽說生的是女孩,我奶奶扭頭就走,連手裏提的飯都帶回去了。
我爸唉聲歎氣了許久,自言自語:“怎麼就偏偏少了那麼一點兒呢?”
每次提起這事兒,我媽還會忍不住抹淚。
在醫院裏,我媽和我姐餓得直哭。
她沒吃好飯,奶水下不來,姐吃不上奶,娘倆就一塊兒幹著急地嚎。
我爸呢,不爭氣得很,同學一個電話就把他叫出去了,之後再沒回家。
要不是隔壁床的好心阿姨給了半袋奶粉,我姐怕是剛出生就得餓壞了。
五年後,我媽又生下我。
我爸這回幹脆醫院都沒來,直接三天不見蹤影。
2
身體發福了,模樣顯老了,脾氣也越來越大,我媽臉上從此失去了笑容。
我媽在外麵人緣特別好,做實誠買賣,雖然錢賺得不少,但家裏溫暖是一點沒感受到。
我爸在外頭說,我媽哪有半點女人樣,不到三十就像個五十多歲的大媽。
我媽說我爸是隻會在家橫,對外人比對自個兒老婆還好,活該沒兒子。
最後一次大鬧翻,是因為我媽從樓上摔下來,當場昏迷血流了滿地。
姐姐抱著我,手都在顫,給爸爸打電話死活沒人接,連家裏運貨的車也不見了蹤影。
在那偏僻的小山村,沒幾家有車的,最後還是我和姐姐腳跑出了血泡,央求了好心的鄰居,才在深夜把媽媽送去了醫院。
我媽進了急救室後,姐姐一邊抹眼淚哄我,一邊不死心地給爸打電話。
直到手機都打到自動關機,也沒能聯係上他。
我媽從急救室出來,又進了手術室,手術室燈滅後,醫生說還需要看後續的情況,可能不容樂觀,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天剛亮,姐姐眼睛哭得腫腫的去買飯,一句也沒提我爸。
她前腳剛出門,病房門口就探出了個小腦袋,嗖的一下把一部手機狠狠摔在我床邊。
手機瞬間四分五裂。
他還狠狠瞪著我:“昨天的事你還沒長記性是吧!”
“別再打電話找人了!”
我眼淚直流,“我媽媽流血了,想讓爸爸來看看。”
他步步緊逼,離我很近,我能清楚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驚恐:“以後不準叫他爸,每叫一次我就教訓你一次,聽見沒!”
“你爸從你生下來那天就不想要你,你不知道嗎,將來他要當我爸的!”
臨走前,他得意地衝我笑了笑,我不懂,他明明有自己的爸爸,為啥還要來搶我的爸爸。
那時候我還小,對家人的溫暖也很渴望,就算知道爸爸不喜歡我,還是習慣性地把他當作親人尊敬。
我一個人呆呆地想不明白,爸爸咋就成了別人的爸爸了呢!
......
姐姐回來看到碎了一地的手機,嚇了一跳,問我剛才誰來過。
我哇地一下哭出來:“阿狗說不許我再叫爸爸,爸爸是他的!”
“昨天我看到爸爸牽著他的手!”
“姐姐,我好害怕,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姐姐哄了好久,我才止住哭聲。
她說:“從今往後,咱們不要他了,就咱仨一起過,行不行?”
我認真地點點頭:“好!”
3
姐姐借醫院的電話想讓爸爸拿些醫藥費,爸爸的吼叫聲飄進我的耳朵,
“你媽醜得像頭豬,還好意思要錢!”
“你憑什麼說我媽媽,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
一開始,姐姐還會有所克製,但後來幾乎要崩潰了,什麼刺耳的話都往外蹦。
她回頭看見我,掛掉電話,坐到我旁邊,我們一起抹眼淚。
幾天之後,媽媽的身體蓋上了白布。
姐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瘦小的肩膀扛起了一切,帶著我四處奔走處理好了媽媽的身後事。
晚上就緊緊抱著我,哭到淚幹,幾乎要滴出血淚。
但一到白天,又仿佛無堅不摧。
我雖然年紀還小,但都清楚,隻有對方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之後姐姐帶著我,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卻仿佛是奔向了另一個戰場。
可我們,進不了那個叫做“家”的門。
門前拴著兩隻龐大又凶猛的黑狗,朝著我們狂吠不止。
我嚇得躲到了姐姐背後,它們似乎聞到了我身上的氣息,一個勁兒地朝我撲來。
奶奶拉開門縫,阿狗跟在她身後,門很快就又被重重關上,奶奶對著姐姐嚷嚷:“兩個賠錢貨回來幹啥!”
這時,我看見那個男孩爬上了牆頭,站上梯子,把我心愛的小台燈、布娃娃一股腦兒全摔在地上:“帶走你的這些沒用的女孩子玩意兒,我爸會給我買全新的!”
我又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姐姐的臉刹那間變得通紅,然後又轉為鐵青,她叉著腰,指著梯子上的孩子罵道:“哪裏來的野孩子,在這兒撒野,信不信我抓住你就收拾你!”
大門突然敞開,一個打扮妖豔的女人張梅站在那裏,得意洋洋地抱著手臂說:“你說誰是野種?他是劉家正兒八經的孫子,我們是認了祖的!”
姐姐渾身顫抖,咬著牙說:“不知羞恥,我姐還沒離婚就來認爹,不是野種是什麼?”
“急著搬進來,不怕閑言碎語淹死你,真是太不要臉了!”
“村裏那母狗都沒你這麼下流!”
奶奶和張梅像是吃了興奮劑,渾身的鬥誌燃起,和姐姐對罵起來。
“伺候你姐這麼久,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不下蛋就麻利點兒滾蛋,非得我們動手!”
大人們爭吵的間隙,阿狗跑進屋,拿出更多的我們的東西,一股腦地往外扔。
杯子、本子、書、鞋子,甚至姐姐的內衣、內褲、拖鞋,全被他當成了武器扔向我們。
這些東西就像一個個飛來的暗器,狠狠地砸在我們身上。
越沉的東西打得越疼,一隻拖鞋就把我半邊身子打得好痛。
姐姐連忙拉著我躲到了旁邊的柴火堆後。
阿狗興奮地大叫:“滾開你們這些沒用的肥婆、醜豬!”
姐姐緊緊抱著我,身體不停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她抬頭看了看那堆柴火,抽出一根又粗又長的棍子。
“你個小野種,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我默默地跟在姐姐身後,也挑了根不大不小的木棍握在手裏。
4
她們瞧見我倆那架勢,立刻又把大鐵門給關上了。
我爸,那個該死的男人,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條大黑狗,既凶猛又霸道!
姐姐操起一根木棍,使出吃奶的勁兒,一棍接一棍地往那惡狠狠的黑狗腦袋上砸。
那些狗幸好被鐵鏈拴著,這倒幫了咱們大忙了。
一時間,狗的狂吠、鐵門和鐵鏈碰撞的聲音,在家門口響得震天動地。
那聲響,就像是山崩地裂,震得人心驚膽戰。
結果,那凶猛的狗在我姐猛烈的攻勢下,從凶狠變得驚恐,最後夾著尾巴發出了悲慘又痛苦的哀嚎!
這一鬧,大半個村子的人都被吸引到了我家門口。
我姐大聲嚷著:“還有沒有王法了,自家門不讓進,跑到家裏來撒野!”
有看著我和姐姐長大的鄉親跟著數落奶奶一家:“怎麼欺負兩個孩子,不就是看人家媽沒娘家撐腰嘛!”
奶奶小心翼翼地開了鐵門。
我姐揮舞著木棍就闖了進去,那瘦弱的老太太根本不是我姐的對手,一下就被擠到邊兒上去了。
她舉著棍子就往張梅身上招呼。
張梅躲閃不及,抱頭的手臂瞬間青一塊紫一塊。
張梅像瘋了一樣尖叫兩聲,隨即就跟我姐扭打成一團。
開什麼玩笑,她哪裏是我姐的對手。
我姐騎在她身上左右開弓的時候,她隻能拚命護著自己那張引以為豪的臉蛋。
完全沒了還手的餘地。
村民們一看這情況,生怕鬧出人命,紛紛上前拉扯我姐和張梅。
我則惡狠狠地盯著躲在奶奶背後的阿狗。
趁著奶奶也加入拉架的空檔,我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小木棍。
這家夥,搶走了我的爸爸和家,還毀了我最寶貴的東西。
阿狗察覺到我的意圖,連忙喊:“奶奶......”
可惜奶奶顧此失彼,倒是被趕回來的爸爸一眼看見。
他順手抄起身邊的凳子,重重地朝我舉起的手臂砸下來。
手臂劇痛,那感覺像是電流直竄腦門,手指一鬆,木棍掉在地上。
我頓時癱軟在地上,成年人的力量差點兒把我骨頭打折。
疼得我直不起腰,五官扭曲,連呼吸都不敢,疼痛像潮水一樣席卷全身,連哭都忘了。
我姐順著我爸的身影回頭看到我,聲音都帶著顫:“小貝,你怎麼樣?別嚇姐姐,跟姐說說話,哭出來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