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楚辭的第一個女人,他曾許我發妻之位。
可當他成功登上帝位時,我卻成了最末等的妃嬪。
「樹大招風,寧兒,朕是為了保護你。」
他將白月光封為皇後,任她欺辱我,
「寧兒,深宮煎熬,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直到我懷了楚辭的第一個孩子,他欣喜若狂,
甚至冷落皇後專寵於我,我以為苦盡甘來,
卻不知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算計。
......
宴席之上,琵琶錚錚,絲竹惶惶,群臣恭賀,美人窈窕。
今日是楚辭登基後舉辦的第一場宴席,封賞功臣,拉攏舊臣,冊立妃嬪。
雲錦金繡裙華貴,卻也遮蓋不住我纖瘦的身體,唯滿目期冀望著高座上身著明黃龍袍的帝王。
我是照料他數載為他奔波求存的功臣,亦是他相許終身床榻為伴的女人,他說過,今日之封我是特殊的。
那些新晉入宮的女子身帶前朝利益糾葛,都被一一封了妃位,直到太監喊了我的名字。
「蘇淳寧,於朕危難之際侍奉左右,蕙質蘭心,溫柔嫻靜,特封為寧美人,賜住落霞居。」
我的腦中有片刻的恍惚,半晌才反應過來,跪地謝恩後呆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身側是其他宮嬪肆無忌憚的嘲諷聲。
「瞧見了嗎,本宮就說她一個低賤的宮女不配為妃,美人,也算抬舉她了,畢竟伺候皇上那麼多年,總不能打發出去配個殺豬的。」
「沒準人家還做著什麼皇後夢呢,卻不想在皇上眼中不過是個最末等的女人。」
「皇後?癡心妄想!誰不知她出身低賤,放在宮外那叫什麼?通房丫鬟!」
我呆愣地抬起頭,望向楚辭的方向,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唯獨略過了我。
可以前不是這樣的 。
宴席結束,我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宮殿,哪裏說得上是宮殿,不過是一處偏僻的居所,離楚辭的勤政殿最遠之地。
躺在床榻之上,迷迷糊糊想起過往。
為尋殺害姐姐的仇人,我十歲入宮,步步小心,使不起銀子總是被管事嬤嬤欺負,有一次被打得狠了差點沒了命,是路過的惠妃娘娘救了我。
她是這皇宮最最良善之人,帶我認字,教我明理,還為我重病的母親送去買藥的救命錢,就是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女人卻慘死在宮鬥之中。
她臨死時將七皇子楚辭托付於我。
「寧兒,這皇宮中我隻信你一人,你一定要保護楚辭,你姐姐的仇...也不要去報了!」
我才知,我姐姐是被皇後所殺,惠妃亦被皇後所害。
於楚辭是殺母之仇,於我是殺親之仇,怎可不報?
自楚辭被先皇厭棄丟至冷宮起,我們就成了彼此唯一可以依靠之人。
後宮拜高踩低者眾,我整日整日地繡帕子賣銀錢為楚辭買來書冊,又如瘋狗般去禦膳房搶來幹淨的飯菜,常常被打得臉頰青腫。
那時從未覺得苦,隻恨自己無能,惠妃娘娘於我有大恩,斷不能委屈了楚辭。
冬日裏沒有炭火,我和楚辭擠在狹窄的床上相擁取暖,許是落雪太美,亦或是身體靠的太近,我們終是走到了一起。
情濃時他曾許我發妻之位,來日定予我盛大的婚禮。
可鬥敗所有人,榮升大寶時,他食言了。
在他眼中,我原不過是個侍候的宮人嗎?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裹挾著寒風進來的是一張俊美威嚴的臉。
楚辭看向我的眼神如一汪深潭,深不見底。
我轉過身子不去看他隻死死揪著帕子。
「寧兒,可是覺得委屈了?」
「臣妾有何可委屈的,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本是想說些硬氣的話泄出口卻含了嗚咽。
與楚辭被扔進冷宮未哭,搶食被宮人打得渾身青紫未哭,卻獨獨在今日哭了。
他掰過我的身子,擁入懷中,一下一下輕撫著我的秀發。
靠在他堅實有力的胸膛上我卻哭得更凶了。
「寧兒,不哭,朕與你才走出深淵,時局不穩,朝中那些老臣個個虎視眈眈,若朕今日封了你高位,你往後的日子必不會好過。」
「樹大招風,朕隻想護你周全。」
我止了哭,仰頭看他,他眸如星海,唇畔掛著淡淡的笑。
「阿辭,你可曾嫌棄我宮婢出身?」
「若朕嫌棄你,現下又為何在此處?」
「寧兒,你與朕的情意從不是別人可比的。」
是啊,那般艱難地日子又怎會輕易忘記,他定是在乎我的,我身後無人,若因位份得罪了其他妃嬪,楚辭會更加艱難。
可我為何在楚辭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異樣?
我不想去深究,隻要他心中有我,我願意等。
楚辭迎著月色走了,今日盛宴,他該去寵幸位份最高的嫻妃了。
從開始爭搶皇位時我便知,楚辭斷不會屬於我一人,以前都回不去了。
那日後我再未見過楚辭,後宮女子遍地開花,唯我的落霞居清冷如水。
「美人,你別難過,皇上興許隻是太忙了,過過便會來看你的。」
柳心是楚辭安排到我身邊的貼身宮女,從前便是惠妃舊人,那些過往她是知曉的,也是心疼我之人。
「我知道,他總會來的。」
我想說不難過,可廊下碎了滿地的花又是什麼?
我將手中折下的海棠放下。
輕笑一聲,何苦要為難這些花呢?
不過月餘,我便憔悴得不像樣子,柳心說禦花園的牡丹看得正豔,偏拉著我去看,也好散心。
「美人,不如折幾支栽到院子裏,這般看著也叫人心裏舒坦。」
我點頭應下,轉身之際碰到近日得寵的嫻妃帶著宮人閑逛。
我微微俯身行禮:「見過嫻妃娘娘!」
頭頂傳來冷哼。
「這不是以皇上恩人自居的蘇美人嗎?如今怎麼向本宮行禮了?」
「嬪妾位低,理應......」
話還未說完臉上就被甩了巴掌,瞬時火辣辣的疼。
「既知自己位低,就該好好學學如何行禮?本宮倒是忘了,蘇美人原本就是宮婢出身,這宮中的規矩該是了然於心才是,還要本宮教你嗎?」
我緊抿著唇,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
沒什麼的,再大的委屈我的咽過。
嫻妃尖銳的護甲挑起我的下顎,眸中盡是不屑,嗤笑溢出。
「蘇淳寧,你天生就是個下賤貨,若再肖想些有的沒的休怪本宮斷了你的活路。」
這時一個宮女附在嫻妃耳邊低語了幾句,她立刻鬆開我,又叫人把我拉起來,自己跌坐在地。
「姐姐,都是妹妹不好,衝撞了你,你與皇上情義深重,求姐姐萬不可告訴皇上,妹妹再也不敢出現在姐姐麵前了。」
我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時,楚辭已到麵前。
「蘇淳寧,你便仗著與朕情義深重隨意欺辱宮嬪嗎?你入宮多年該知上下尊卑有別,這般沒有規矩是該長長記性。」
「禁足三月,無召不得出!」
「情義深重」四個字楚辭咬的很重,甚至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皇上,臣妾沒有,你聽......」
他擁著嫻妃離去時,絲毫沒有看我,我的聲音也淹沒在那片冰冷中。
可若是他仔細下,該能看我臉側的巴掌印。
我何時將情義深重掛在嘴邊?挾恩圖報從非我願。
若是以前,我定會衝上去分辨明白,可如今我的身份擺在那裏,楚辭的冷漠擺在那裏,容不得我分辨。
晚膳後,楚辭身邊的小太監帶來一句話。
「蘇美人,皇上是愛重你的,且再等等!」
心中的某處依舊柔軟,我該信楚辭的。
不過是一點委屈,習慣了就會好的。
柳心輕輕為我的臉上藥,她歎了一口氣。
「美人該爭一爭的,皇上定會為你做主。」
我閉上眼,有淚滑落。
「阿辭艱難,何必再為我得罪世家,不過是受些委屈,沒什麼。」
「她們就是嫉恨美人,無妨,禁足三月便當躲避鋒芒,待皇上料理好前朝,自會重新愛重你,那皇後之位空懸,必是要留給美人的。」
我望向窗外明月,隻盼朝堂安穩。
其實,我從未在乎名分,但楚辭曾說我是他的發妻,為妻者,該比肩而視,死同寢。
我是盼望的。
三月禁足期滿,打開院門的那刻,入目盡是紅綢與宮人們忙碌的身影。
甬道上擺滿了盛放的牡丹,牡丹乃皇後禦用之花。
我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瞬激蕩。
顫了音色:「柳心,去問問!」
我站在院門外看著柳心拉住路過的宮婢,手心竟沁出薄汗,從未有過今日這般緊張。
「這位姐姐,請問宮中是要辦喜事嗎?」
「這你都不知道,皇上要娶皇後娘娘了。」
柳心回看我一眼,眸中帶著喜色。
「皇後娘娘定了何人?」
「自然是宴家嫡女!」
我如遭雷擊,身子一點點下滑。
宴家嫡女,宴清殊,我識得,她曾許配罪臣獻王,成婚前夜獻王被捕,斷了婚事。
可她亦是楚辭少時的白月光,我不該忘的。
帝後大婚,天下盛事,禮炮聲從天明放到天黑,紅燭高掛,把禦花園的池水照的亮堂堂。
我亦從天黑坐到天明。
合宮謁見時,我坐在最末,隻今日需拜見皇後,往後的日子我是沒資格到這未央宮來請安的。
「蘇美人,怎的坐那麼遠?你與本宮是舊識,合該親近些。」
宴清殊一句話將我推到人前,一路從最末走到近前,路過的妃嬪無不厭恨。
「彼時初見,你還在太後身邊侍候,如今你我姐妹共同服侍皇上,此乃緣分,崔嬤嬤,將皇上新賞本宮的珠玉鑲金簪送與蘇美人。」
短短幾句話,將我低賤的身份再次血淋淋的擺於人前,又拉起了其他宮嬪對我的憎恨。
宴清殊,一如既往心思惡毒。
少時,惠妃娘娘也不喜她,曾勸諫楚辭莫要沉溺,但楚辭卻愛她至深,若不是後來先皇將她賜給獻王,也許楚辭還要爭上一爭。
雖未完婚,但世人皆知她與獻王有婚約,宴家亦為獻王一黨,如今楚辭卻將罪臣之女,罪臣之未婚妻娶為皇後,他為她與朝臣對抗,與世俗禮教相爭,該是從未忘卻過她,那又何必與我許下發妻之願?
他說的等等,是要我親眼見證他娶她人為妻?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就不怕樹大招風了嗎?
心中苦澀,神思恍惚時不知被誰狠狠推了一把跌進池中, 柳心
慌忙叫喊但無人來救。
我拚命撲騰抓住一根粗壯的雜草這才上了岸。
而岸邊盡是嘲笑之人。
「蘇美人怎麼這麼不小心,難不成是見了皇後娘娘,想著那本該是你的位置,氣得要跳河?」
「還是想用這招引來皇上心疼你?憑你也配!」
人群之外我看見了不遠處的宴清殊,若無她的示意,怎會連一個宮人都不曾施救?
當晚我發起高熱,迷迷糊糊之際似看見了楚辭,他握住我的手,聲音倦怠。
「寧兒,深宮煎熬,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我反問。
「阿辭,這般煎熬不都是因為你嗎?」
後來,我屢屢被宴清殊刁難,反抗過,求助過,卻被施以更重的責罰。
柳心代我受罰被打得奄奄一息時,我跪在勤政殿外磕破了頭,隻一聲聲喊著。
「皇上,求你了,寧兒求求你了。」
他始終沒有出來,派了身邊的太監傳話。
「蘇美人,皇上說了,後宮乃皇後統轄之地,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宮人犯了錯,都該由皇後處置,這等小事日後休來煩擾!」
我抱著柳心冰涼的屍體哭了一夜,最後哭到暈厥。
世上再無真心待我之人。
我將自己封閉在落霞居三月之久,日日垂淚。
隻一日,楚辭喝醉酒來了落霞居。
他不由分說將我拉進帳中,一夜荒唐後,他酒醒,見身邊人是我滿目嫌惡,甩手大步離開。
也是這天,我動了離開之念。
楚辭,不再是我的楚辭,所謂情愛終是不屬於帝王。
或許在他眼中,我曾是他幼時苦難的救贖,卻亦是他那段肮臟過往的見證者,若能抹去,他該是高興的。
再過一月便是皇家狩獵,嬪妃皆往,有一處山崖最是陡峭,有意外倒也合理,但我知那崖間有一山洞可做掩蔽。
我將離開的日子定在那天。
卻不料那日出了意外,竟有刺客來襲,慌亂之際,刺客從天而降,刀尖齊齊指向楚辭。
我腦中隻一個信念,楚辭,不能死!
我一路跌跌撞撞撲到楚辭身前,任由刀鋒插進我的胸膛,回看安然的楚辭,我笑了。
可是好疼,楚辭,你明白我的痛嗎?
我被太醫緊急救治,終是保住了性命,同時,我被診出懷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