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兒子好像綁定了惡母複仇係統。

上一世，每當我用惡毒的語言管教他，他口中都會默念奇怪的數字。

直到這個數字到達一萬，他殘忍地殺害了我。

他舉著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刺進我的身體，眼裏猩紅發狂：⌈一萬次了，媽媽，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重生而來，老公習慣性地把成績單扔給我：⌈又退步了，你能不能好好管管？⌋

我反手給老公一個大逼鬥。

想我死直說。

轉頭蹲下來溫柔地拍拍兒子：⌈全班第三呀，寶貝太棒了。⌋

第二次當母親，我很在行了。

......

我請了一天假，躺在床上腦中不停循環兒子殺死我的那天晚上。

那天剛好是我的六十大壽，我準備了大半天的飯菜，打算一家人好好過個生日。

上一世，老公沒日沒夜地出差幹活，我一個人操持家裏。在我的精心培養下，兒子是周圍所有孩子羨慕的對象，他為人英俊儒雅，畢業於清北大學，在頭部大廠做技術，早早就年薪百萬，有房有車。

我為他倍感驕傲。

可惜人生路上總有坎坷，在他32歲這年，公司突然裁員，他遭受失業、分手和股市虧損三重打擊，變得鬱鬱寡歡，天天在家睡覺啃老。

我實在接受不了我心中的天之驕子變得如此沒有骨氣，大不了東山再起啊，整天裝葛優算什麼樣子！

接著酒勁，我在壽宴上訓了他幾句：⌈你能不能有點誌氣，媽媽省吃省用養你卻養出來個連工作都沒有的廢物。你看你王姨家的弟弟，不僅沒被裁員還升職加薪了，都這麼多年書沒學會反思嗎？⌋

誰知他把碗筷一摔，嘴裏不停嘟囔著：⌈一萬次了，一萬次了……⌋

我恨鐵不成鋼，推搡了他一下：⌈你念叨啥呢，有精力趕緊去找工作。⌋

他突然仿佛被攝魂一般走進臥室，出來時手裏握著一把鋒利的長刀，直勾勾地瞪著我。

他爸爸剛想阻攔，卻被砍倒在一旁。

我已年過半百，論力氣完全比不過他。他舉著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刺進我的身體，眼裏猩紅發狂：⌈一萬次了，媽媽，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死後我才知道，他很早就患上了嚴重的躁鬱症，卻一直憑意誌力狠狠壓抑著。

那天，他再也控製不住，要與我同歸於盡。

我真該死啊。

回想過去一輩子，我才發現自己是個控製欲極強的母親。

兒子想穿多巴胺色係的T恤，我給他套上黑白款，說經典耐看。

兒子想周末和朋友出去徒步，我扔給他一遝試卷，說有那時間不如多做兩套題。

兒子想學圍棋，我第二天就給他加了節英語課。

還有心思學圍棋，我看是語數外的補習課安排得少了。

漸漸地，兒子成績突飛猛進，穩穩站住全年級第一。

我引以為傲，認為這都是我的功勞，雖然兒子看起來沒那麼開心，但他變得優秀了，我是他媽媽，還能害他不成？卻沒發現兒子身邊幾乎沒有朋友，他更是什麼委屈都不敢和我說。

我當他的逆來順受是懂事的表現，還教導他：⌈你叫張成鶴，天生就是鶴立雞群，和那些雞有什麼好做朋友的。⌋

殊不知，抑鬱的種子在這時就種下了。

最令我開心的事就是參加家長會，老師的表揚和其他家長豔羨的目光就是對我這個家庭主婦的最好嘉獎。

我像個登枝的喜鵲沾沾自喜，誰說在家操持家裏沒有意義，誰能像我一樣培養出這麼棒的孩子？

我回憶不下去了。天啊，我上輩子竟然是個這麼自以為是的蠢貨。

如今以旁觀者的視角閱讀我的前生，我也不禁想發個彈幕：【閻王能不能趕緊把這個臭婆娘收走啊！】

我真得感謝兒子的係統，它不僅給了我重新做母親的機會，更是給了兒子重新過好這一生的可能。

我很愛他，上一世是這樣，這一世隻會更愛。

晚上我做完飯出來，出差回來的老公在客廳半躺著扔給我一張成績單：⌈成績又退步了，你能不能好好管管？⌋

兒子就在一旁站著，不敢看我。

我放下碗筷，想著上輩子的死狀，反手甩了老公一個大比兜，⌈輪得著你說？⌋

看到成績單上兒子位列全班第三，我蹲下來溫柔地拍了拍他：⌈全班第三呀，寶貝太棒了。⌋

飯上桌，另外兩位都不動筷，我也有點不好意思吃。

沒想到兒子突然哭了，他雙手緊緊握拳努力控製住哭聲，但眼淚還是抑製不住地往外鑽。

⌈媽媽，我下次一定考第一名，你和爸爸能不能別不吃飯折磨自己。⌋

兒子壓抑了很久，實在憋不住才哭著說出這句話。

我靠。

不是你倆不吃的嗎？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從前每次我生氣，看著自己費心費力親手做的一桌子菜沒胃口不想吃，在兒子眼裏卻變成了我故意折磨自己。

我可太冤枉了！

張忠丞早就習以為常，刷著手機起身想去客廳：⌈你媽就那樣。⌋

我發現了，我這位老公幹啥啥不行，甩鍋倒是第一名。

要不兒子的係統綁定的是我不是他呢。

我一拍桌子， ⌈你給我坐著，剪刀石頭布，贏的人先吃，輸的人刷碗。鑒於兒子這次考的不錯，有一次刷碗豁免權，諸位有異議嗎？⌋

張忠丞隻是習慣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在家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性格還是顧家聽話的，我這麼一說，他嫌我事多，但也沒拒絕。

反倒是兒子，愣在當場，眼淚流進嘴裏都忘記擦。

⌈張成鶴，你有意見？是不一次太少了，那三次夠不夠？⌋

兒子聽了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往下掉，哭得更凶了：⌈沒意見媽媽，咱們能吃飯就行。⌋

我更恨自己了，上一輩子我聽到這話，隻覺得自己教導有方，教出來這麼懂事的孩子。卻忘了他才7歲，本該是撒潑胡鬧肆意妄為的年紀，卻有了畸形的乖巧。

最後我贏了，帶頭吃起了飯。兒子最後一名，使用豁免權把刷碗任務轉移給了他爸，他爸就沒幹過這種活，想撂攤子不幹。

我拉住準備去接盤的兒子，當著他爹的麵說輸得起才是男子漢。

張忠丞要臉，過一會本想不聲不響地偷摸刷了，結果一連打碎了好幾個碗，叮叮咣咣像放鞭炮一樣。

兒子連忙勸我：⌈媽媽你別生氣，爸爸不是故意的，要不下次我刷，我肯定不會摔碗的。⌋

這有啥的，幾個破碗摔了再買唄，我以前是那麼愛生氣的？

我白了他一眼：⌈這情況不得多給你爹一些練習機會啊，你還搶上了。⌋

這個家不富裕，全靠張忠丞自己的工資撐著，我以前說的沒錯，我和他爹確實是省吃儉用供兒子讀書。

雖說富有富的活法，窮有窮的過法，但力所能及之內肯定還是富裕些更舒服。

張忠丞是個工人，會點技術，但經常跑外地風吹日曬不著家。我沒什麼學曆，又受著老一輩觀念的影響，從結婚就在家不上班，不僅把張忠丞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把兒子栓成了我生命裏唯一的意義。

這可不行，想讓兒子健康成長，陪伴他最久的我首先要成長。

張忠丞這個父親雖然不咋地，但也不能缺席。

晚上張忠丞把手伸到我腰上，我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明天出去找個班上，你也換個不出差的工作。⌋

他罵我：⌈別發起瘋來沒完沒了，那是說換就換的？⌋

我打掉他亂摸的手，一腳把他踢下床：⌈不換就別和我一被窩。⌋

找工作比我預想中順利，我揚長避短，尋了個家政的工作，將這麼多年幹家務的經驗發揮了出來。

試用期拿了第一筆工資，我立刻聯係了家課外補習班。

兒子得知明天要去試聽，在房間裏悶了整晚不出來，心裏不想去又不敢直接和我說。

狗德行。

這熊樣不抑鬱我都要罵老天偏心。

但我比他更鬱悶。

他那個破係統肯定在房間偷偷記我仇呢。

直到第二天坐到教室內他陰鬱的情緒才一掃而空，回頭望著我的眼神炯炯發亮。

我鼓勵他：⌈聽聽看，喜歡就學，不喜歡媽媽再給你換。⌋

上一世他初二才和我提出想學圍棋，我不知道他是哪裏接觸到的，但果然如我所料，喜歡往往是因為擅長，張成鶴在第一堂試聽課就展現出了很大的天賦，老師對他讚不絕口。

一節課結束，走出來的小孩大多是煩躁困惑，張成鶴卻是少見的歡呼雀躍。

我提前打預防針，告訴他興趣愛好絕對不能影響主業，你有自己的人生道路。

他小腳一跺，敬了個禮：⌈Yes, sir, mother! ⌋

繳費，先學三個月。

⌈第十次，媽媽。⌋

我現在聽到關於次數的數字就嚇得腿軟。

⌈我這就十次了？⌋

重生以來我也沒控製他什麼呀，他這係統是不是不會算數？

張成鶴鄭重地點頭：⌈這個月媽媽已經是第十次對我特別特別好了，我都記在心裏。⌋

唉，小心眼裝的東西還不少。

從前作為惡母的我不能說完全沒有貢獻，張成鶴小小年紀就懂得感恩了，回家路上一直想怎麼感謝我，說以後要努力幫我做家務。

我糾正他：⌈家務是我們一家人的任務，怎麼能說幫媽媽做呢。⌋

他點點頭，腦中帶著這個問題在夕陽下慢悠悠散步回家。

張忠丞又跑外地去幹活了。

我一個人要照顧孩子又要出去工作，屬實有點力不從心。有次晚上去給別人家做頓晚飯耽誤了，兒子就在校門口站著等我一個小時，不哭不鬧，卻明顯情緒很低。

其實家裏離學校也就幾站公交的距離，但從上一世開始他就寧願站得腿疼也不願意自己回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第二天我果斷把晚飯的活轉交給別人，提前來到了學校旁的路口等著。

有些惡是長在胚胎裏的。

年僅六七歲的小男孩，一出校門就拿起家長帶來的玩具槍，朝張成鶴身上射，嘴裏罵著：沒爹沒娘，沒玩具槍，擊斃你，去死吧。

張成鶴已經習慣了，拿著外套擋在麵前，防止彈頭打在臉上。

男孩母親假裝拉他走，臉上卻笑嘻嘻：⌈天天玩還玩不夠，人家可是班級第一，他媽可寶貝著呢。⌋

原來家長會上那些對我的羨慕，背後全都加倍報複在了張成鶴身上。

破窗效應一旦形成，隻會愈演愈烈。

等我從校門口超市買完兩把巨型玩具槍出來，那邊已經圍著好幾個小孩邊打鬧邊射擊，張成鶴沒有槍，隻有當靶子的份。

我猛然想到上一世，張成鶴某天拿給我滿分的卷子，小心翼翼問我可不可以買一把玩具槍。

我甚至都不記得我是怎麼拒絕的了，我回絕過他太多太多次了。

他忍無可忍，用校服去甩他們：⌈我媽媽一會就來接我，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誒你這小孩怎麼打人呢，大家都是鬧著玩，就你動手是吧，兒子，打他！⌋

⌈行啊，那一起玩吧。⌋我走上前，把他手裏的外套一扔，丟給張成鶴兩把槍：⌈一把子彈槍，一把水槍，用哪個自己挑。⌋

那天，張成鶴哭著把一群同學打的屁滾尿流。

子彈槍我買的最大號，打在身上最疼。水槍隻有他自己有，即使對麵人多勢眾，他也可以一捧水呲到對麵臉上洗幹淨他們肮臟的麵孔。

男孩家長想上去拉住發瘋的張成鶴，我擋在身前：⌈誒？樂樂媽，孩子們都是鬧著玩的，你還想動手啊？⌋

混戰以其他小孩濕漉漉哭著喊媽媽回家結束。

張成鶴也沒好哪去，眼圈紅紅的，臉上分不清水還是眼淚。

我拉著他去教室裏拿了掃把，把校門口散落的泡沫子彈都掃了起來。

他想撿起地上被踩得臟兮兮的外套，我攔著他。

⌈不要了，咱們去買新的。⌋

第二天包括張成鶴在內的幾個小孩和家長都被班主任叫了過去。

老師在辦公室讓大家互相道歉。

又耽誤一天工作，我這氣本來就不打一處來。

⌈張成鶴沒錯道個錘子歉，惡人有惡報，好好管管你們的壞種，不然以後到社會上就不是玩具槍了，走！⌋

我超酷地拉著兒子轉頭就走，一切霸總文在此刻都弱爆了。

張成鶴一出校門就開始哭。

估計是被我的霸氣護兒感動到了吧。

哪知他說：⌈媽媽，你之前說不能逃課的。⌋

……失去一天工資的我更煩了。

以前我怎麼教出來這麼個懂事到欠揍的孩子。

哭哭哭，就知道哭。

爽是爽了，但不能影響他繼續上學，當晚，我就給班主任送去兩千塊錢，以表歉意。

兩千塊，比我當時一個月的工資還多。

十幾天後，張忠丞出差回來，順利轉崗到當地分公司從技術工幹起，工資降了不少，但好在朝九晚五不用出差了。

我也順利轉正，有了固定的家政服務對象，薪資基本穩定。

做飯這項高難度工作張忠丞一時半會學不會，我就讓他先從洗衣刷碗掃地做起，能幫我分擔一點是一點。

他為了能繼續和我一被窩睡覺，罵罵咧咧地嘗試學了起來。

自那以後，張成鶴明顯比以前硬氣不少。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占理，所以第二天老師當著她的麵批評了那些欺負同學的惡劣行為。此刻的他自恃正義與寵愛，終於敢慢慢表達自己的需求和想法，不再壓抑自我。

這樣的性格反而招來了同學的喜愛，某天他甚至主動和我提出放學想和同學順路一起回家，需要我去接會提前告訴我。

其實，小孩的可塑性遠比想象中要強。

隻要稍微施加一些作用力，他們就會有很大的改變。

從唯唯諾諾到坦蕩硬朗，隻需要兩把玩具槍。

當然，一把應該也行，我買的有點多。

幾年後，孩他爹的職位晉升了一級，我也成了金牌家政，經濟比前兩年好很多。

有了工作之後我根本無暇事事關注兒子，更遑論掌控他的生活，但出了事永遠站在身後替他撐腰。他倒是樂得自在，也再沒說過什麼奇奇怪怪的數字。

我幾乎忘了兒子身上的係統，直到婆婆何喬來到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