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束車燈照亮半山腰，穿過茂密法國梧桐道，前方出現一幢歐式小別墅。

這是廖霞的養老基地。

庭院空地停駐好幾輛豪車，容霜認出，她那煩人的小姑子來了。

傭人老早就在門口守候，見有車，趕緊撐起把大傘過來接人。

“唉，傘有什麼用？全身濕透了都！”廖霞拍拍裙子抱怨。

容霜攙扶她走進大廳，一進門，一把尖銳爆鳴聲險些刺破她耳膜。

“媽，哥嫂，外麵下好大雨跑出去幹嘛呀？”

嶽蕎抹上大紅唇，晃動兩副誇張大圓耳環，踩著細高跟咯茲咯茲走來。

“你二舅媽的寶寶滿月，我和容霜出去買些見麵禮，沒想到中途會下暴雨，嶽麟又臨時有事不來，唉，反正糟心得很。”

廖霞落下一句話便上樓換衣服。

隻剩容霜和小姑子麵麵相覷，本就不對付，再空曠的場所也容不下兩人。

“我上樓換衣服去了。”容霜也想擺脫尷尬。

嶽蕎直接一把搶過她手裏禮盒，“我看看你們買了什麼？”

容霜嫌棄撇嘴，她自幼蠻橫慣，尤其是嶽麟，愣是把她慣得目中無人。

嶽蕎粗魯拆開禮盒，拔出金手鐲，仔細端詳後嘲諷：

“這款式真老套，我二舅媽跟我差不多大，帶上這玩意變“慈祥”老太。”

她挑動眼梢，瞥了容霜一眼，眸裏話裏暗戳戳陰陽她。

小姑子為人刻薄，自從她嫁入嶽家，她沒給過自己一天好臉色。

無所謂，反正在嶽家的日子沒幾天了，不必恭維。

容霜把金手鐲拿回來，放好，漫不經心說：“最多中規中矩，不算老套。”

嶽蕎挽著雙臂，趾高氣揚揶揄：“嫂子真會看人下飯，我哥我媽不在，你就現原形，不講禮數了？”

容霜無語，是她過去太給小姑子臉，次次蹬鼻子上眼，這回她不伺候。

“在人前拆開不屬於自己的禮物，小姑子你也沒多客氣。”

懟完，容霜直接帶著禮盒上樓，一個多餘眼神也不給她。

......

換好衣服下樓，傭人已經擺好餐食。

容霜緩慢下樓，心怦怦跳，待會她一人麵對敵方的槍雨彈林。

她估摸在場人員，嶽麟不在，基本人數不變。

老爺子老夫人、公公嶽望、廖霞、嶽蕎和她的野男人。

“人齊了，咱吃飯吧。”廖霞招呼大家上桌。

嶽蕎很踴躍，她主動跟大家介紹旁邊的男友。

大家反應冷淡，畢竟她每隔一段時間就帶個新男人回來，根本記不住。

開場就幹巴巴，嶽蕎不滿嘟喃：“好掃興哦, 你們給點反應唄。”

嶽望冷哼，眯眼藐視：“你這速度比我換衣服都快，什麼時候穩定下來好好過日子？”

“就是，趕緊定下來結婚生子，高齡孕婦等於一隻腳踏入鬼門關。”

肉掉碗裏，容霜深呼吸，敵情如此迅猛超出她預想。

果然，嶽蕎提高八倍嗓子把火引到容霜身上：“你們別光懟我，嫂子呢？大哥還沒子嗣，我可不好意思越位。”

“人家二舅媽剛進門就誕下男嬰，嫂子你們磨磨蹭蹭到什麼時候？”

容霜心虛環視，一道道灼目像根根釘子鍥進她身體裏。

口裏食之無味，她放下碗筷逞強陪笑：“…我們在努力了…”

廖霞把筷子搭在碗上，清脆響聲嚇容霜一跳。

“媳婦，上次梁醫生開的醫方你有認真遵循嗎？”

容霜怯怯點頭，聲音小如蚊子：“有的。”

廖霞狐疑地拉長尾音：“那就奇怪，過去多久了，你肚子怎麼還沒有動靜？”

老夫人也摻和進來：“如果梁醫生不行，趕緊換一個，別拖拉。”

“當初孫家媳婦幾乎跟你一同嫁人，人家已經二胎。”

容霜唯唯諾諾點頭，人沒從受驚狀態走出來，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

嶽蕎的臉逐漸放大。

“嫂子，你要主動些，昨晚我哥又被拍到在酒館買醉，你好歹是他妻子，要幫他排憂解難。”

“萬一我哥去偷吃，你隻能怪自己沒能力栓住男人。”

容霜緊握玻璃杯，捏白指頭，始終麵帶微笑，佯裝從容淡定。

而底下掌心逐漸收緊，尖銳指甲陷入肉裏。

痛讓她隱忍克製，一頓逞強後，心底釋放開大片無力和悲涼。

她能怎麼辦，一個人自導自演自跳自唱自傷自愈，全靠她為愛發電，殫精竭慮維持體麵。

飯桌上響起陰笑，廖霞皺眉，嗔怪嶽蕎：“你別嚇她，嚇得她更懷不上。”

“霜兒沒那麼脆弱，回去好好跟麟兒溝通，爭取早日懷上孩子！”

“要我說，男人需要新鮮感，媳婦你想一下怎麼整活，才能留住丈夫的心。”

......

飯桌上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如火如荼。

她終究還是低估語言淩遲的威力。

就像一道鮮肉，擺在餐桌C位，每個人都評頭論足，撩撥一下，劃拉一刀，毫無尊嚴。

總算熬完整個飯局，她饑腸轆轆，卻吃不進去任何東西。

容霜和長輩平輩們簡單寒暄幾句，便匆忙乘車回去。

......

回家開燈，屋裏無人，鞋子落地瞬間，眼淚也隨之落下。

容霜躺在沙發默默流淚，屁股有東西硌著。

她伸手抓出來，是筆記本電腦。

打開筆記本，頁麵仍停留在對話框。

有新的回複，容霜仔細看時間，原來昨晚他已回複自己。

【散架】：她其實很完美，人人都誇讚她持家有道，溫柔賢惠，她給外界塑造很不錯的印象，就憑這點，我暫時不考慮離婚。

容霜狂盯著“持家有道，溫柔賢惠”這句話，直至每個字變得陌生。

這就是他給予她的最高評價：利於他整個家族。

她放聲大笑，笑到喉部幹澀嘶啞，笑得五臟六腑扯痛。

光標不停閃爍，她突發奇想，掙紮起來打字。

【不晚】：在嗎？你在幹嘛呢？

本不指望他回複，殊不知，就走神一陣子，便收到聲音提示。

【散架】：一個人在公司，心情好差，不想回家。

【不晚】：你總是很頹廢，加油！打起精神來！

即使她更累，她也要掏空自己，給他精神食糧，就算她一無所獲。

【散架】：今天嫿嫿回來了，我去接機，本來很幸福，結果太讓人傷心。

【不晚】：發生什麼？

【散架】：很尷尬，遇上她男朋友了（哭）

看完，容霜比他更心涼，意味不能離婚的理由又多一個。

腥風血雨她獨自應對，而他卻能隨心所欲追求自我，為一個女人傷春悲秋。

他不過需要一個恪盡職守的大後方維持者。

以便他可以任意風花雪月，風情萬種的情人傍身。

大汗淋漓後，濕發沾粘，像條巨蟒盤在她脖子上。

碎尖發梢像粗糙鱗片，割得她生痛，又悶又勒又難受。

她當場決定，去把冗長的頭發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