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多年間小心翼翼保護的那根琴弦,突然斷了。
這個時候,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外,竟然還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慶幸感。
意料之中它會斷。
慶幸它終於斷了。
我沒想跟他出來的,我想在家裏陪阿念玩兒。
可由於某種不可抗力,我還是出現在了抗洪現場。
經過抗洪戰士們兩天不間斷的搶救,現在的水勢已經比我死那天小多了。
很多被洪水卷走的東西慢慢浮出水麵。
瓦片,房頂,各種各樣的垃圾,還有遇難者的屍體。
我爸和其他誌願者擔任在河邊撿垃圾的活兒,他們年紀相仿,幹著幹著就有了共同話題。
“到了咱們這個年紀,不求別的,就求家庭和睦,兒女孝順,幸福安康!”
有個中年男人看著洪水過後的滿目瘡痍,忍不住感歎道。
“有一點你說錯了,兒女孝不孝順無所謂,隻要讓做父母的省心就行!”旁邊一人接話道,“我們鄰居家有個上學的女兒,說什麼要跟黃毛結婚,父母怎麼勸都不聽。”
“現在結婚也不需要戶口了,人家兩個拿著身份證就跑了,現在都沒找回來,你說糟心不糟心?”
幾人在旁邊附和著,忽然有人問我爸:“老弟,你家幾個孩子啊?”
我爸笑笑:“有個兒子,在南方上大學呢!”
語氣中不免驕傲,幾位大哥順勢一頓誇。
我看到,他在午休的時候,偷偷跑到角落,又給我打了電話。
當然還是沒人接。
他又發了幾條語音。
“你是不是和什麼野男人跑了?”
“我跟你說,薑思,你要是做出什麼讓我和你媽蒙羞的事情來,我饒不了你!”
我在他的身後聽完了全程,扯了扯嘴角。
我爸對我的印象,除了惡毒驕縱,又多了一條。
隨便。
“薑老弟快看,那邊好像有一大團垃圾,像是衣服什麼的!”
一個大哥拍拍我爸的肩膀,示意兩人一起去撿。
可湊近一看,那大哥臉色突變,雙腿顫抖:“好像是個人!”
以前倒是聽人說過有誌願者撿到受難者的屍體,但他們這邊還是第一次見。
那大哥有些害怕。
倒是我爸安慰道:
“別怕,你看那屍體看著年紀不大,是誰家的兒子女兒,他們父母看見屍體得多心疼啊!”
“你去叫隊長,我把屍體撈過來。”
大哥點了點頭,匆匆去了。
我就在不遠處站著,死死地盯住那具屍體。
看著我爸一點一點把死去的我翻了過來。
“啊————”
5.
哥哥趕到警察局的時候,我的屍體已經在停屍房待了兩天了。
他很驚訝:
“我爸沒把妹妹帶走嗎?”
警察有些無奈:“遇難者的麵容尚可分辨,我們已經確定她就是薑思,但你爸爸不信。”
“我們又問了你爸爸一些關於薑思日常生活習慣,可你爸爸一個都沒答對。”
“按規定,你們不能帶薑思回去。”
“您是她哥哥,您要是能答對,也能辦手續給她帶回去。”
我哥沉默了一會兒,說:“警官,容我先回去見見我爸。”
我哥回家時,天已經黑了,別墅裏沒有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