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對我的人強忍住回頭看我的動作，其他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了我，李行不愧是省行行政崗出身，察言觀色自然不在話下，

「陳玘，彙報一下你近期的工作。」

我將畫著一頭豬、一隻螳螂、一條狗的筆記本合上，站起身來，

「李行，我現將關於實現我行信息化檔案存儲一事做如下彙報，由於我行各項業務品類繁多，單最少得車貸一類便有上千筆，時間緊任務重，並且仍有大部分業務存於業務經理手中......」

嘭！

李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

「說重點，完成了多少！」

「三分之一。」

「屍位裹素！屍位裹素就是說的你這種人！別跟我說時間緊！辦公室田主任給我報上來的考勤登記上，你每天按時下班，按時上班，資產部都自發加班到晚上，他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

李行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所有人噤若寒蟬，就連呼吸聲都小了許多，這時蔣智嬉皮笑臉得插話道：

「李行，不是還有周末嘛。」

李行聞言在蔣智陰刻的臉上短暫停留，讚賞的點了點頭，

「資產部、信貸部，安排所有業務經理將所負責業務擺放在桌麵上，辦公室，把備用鑰匙給陳玘。」

「陳玘，我也不難為你，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能不能做到！」

我緊皺著眉頭，看著一臉正氣的馮總、捂嘴偷笑的蔣智，竭力壓製著心頭的怒火：

「我......」

「我問你能！不！能！」

「能......」

「大聲點，聽不到！」

「能！」

06

當天夜裏，李行設宴為馮總送行，信貸部、資產部、營業廳主任、辦公室主任、各支行行長參加，早已離開核心圈的我自然沒有接到邀請。

我坐在朋友的私人會所裏，聽著耳機中傳來的聲音，

「小蔣啊，嗝，一定要把馮總，嗝，安安——全全得送回家！」

「放心吧李行！」

「師傅，天上人間！馮總，我跟你說，69號技師，滋，無敵~」

盤算著時間差不多，我沏上寄存在這上好的普洱，門前響起密碼輸入的聲音，我站起身來迎了上去，來人哪還有一絲醉意。

「李行，一三年的普洱，嘗嘗。」

沒錯，來人正是市行一把手李行，一年前他為彌補基層經驗不足的履曆，直接空降來到本市，半年前他找上了我，向我告知他收到舉報，彼時已是省行領導的馮總在市裏任職期間手腳並不幹淨，想讓我幫他調查清楚，畢竟誰也不想接手一個隨時會爆的雷。

而我清楚，他們之間的根本矛盾並不隻是這些，更是牽扯到行內的派別之爭，五年前城市商業銀行與村鎮銀行合並為了如今的商業銀行，一開始城市商業銀行占據了大部分的重要崗位，而隨著時間的發展，以馮總為中堅力量的村鎮係異軍突起，李行便是為了結束鍍金之旅後，將馮總拉下馬，並為城市係占據高位。

而我，作為外來的和尚，已經扔掉了村鎮係遞過來的缽盂，城市係的這件袈裟似乎不披也得披了。

「茶湯油亮通透，入口柔和甜潤，至醇至柔，好茶。」

李行將建盞放在茶台之上，食指中指並攏在桌上輕敲三下，繼續道：

「有些委屈了吧。」

我知道李行說的是今天會上的事情，笑著回應道：

「自己選的，路雖遠行則必至。」

是的，整出計劃是我提出的想法，當時恰逢新規出台，是再好不過的時機，又恰好合並後的商業銀行麵臨著很長一段製度的不規範期，但我認為塵封的檔案會為我解開那一段曆史。

「有什麼進展？」

李行解開了西裝外套的鈕扣，隨意地倚靠在太師椅的靠背上。

「目前來看，當時讓出資產部主管一職是正確的選擇，蔣智的狐狸尾巴已經兜不住了，虛假評估、內外勾結與欠款人沆瀣一氣，並且我發現這幾個業務當時負責的客戶經理正是蔣智本人，而且諸如此類的業務正好可以追查到五年前，共計業務三十餘筆，涉及金額達到了一億七千萬元。」

李行單手接過了清單，坐直身體，「隻是蔣智？」

我手頭如今的資料隻能看到蔣智的名字貫穿在始終，雖然貸審委員會上能夠體現出馮總，但委員會的委員卻又不止馮總一人，想讓他們直接掛鉤，即便是通過警方查詢資金流向都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