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喲，那我們可得狠宰蔣總一頓，讓我看看最近又開了什麼新店。」

辦公室主任田慧不愧是八麵玲瓏的角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已入化境，即便她再討厭眼前的人，也不會表現出來，三十五歲的年紀更是恰到好處。

咚咚......

我叩響了半開著的房門，麵無表情得看了一眼蔣智，又硬擠出一絲笑容看向田主任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田主任忙拿起倚靠在牆角的工具塞到了我手裏，向我眨了下眼睛，刻意揶揄道：

「陳總，還得勞煩你親自跑一趟，我正準備給你送過去呢。」

我尷尬得點了下頭，轉身離開，這時我的肩頭一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飄過，蔣智擋在我的身前，輕聲道：

「你不該拒絕我的。」

兩年前我由四大行跳槽至本行，擔任資產部副總的職務，當時蔣智已經在信貸部主管的位置上培植起自己在行裏的勢力，而我這個外來的和尚自然會被詢問念得什麼樣的經書。

蔣智主動與我結交，推杯換盞之間示意我在某一個案子上行個方便，事後會給我十萬元的好處，並暗示此舉是時任市行行長現任省行資產部老總馮總授意。

其實對我來說行個方便很容易，不外乎是在被執行人房產查封到期時晚上幾天提交續封申請，並在查封統計表上做一下手腳，將鍋甩到自己手下頭上，自己頂多被批評幾句、扣發一點工資，十萬元簡簡單單就到手了。

但我當時並沒有那麼做，反而不斷催促著承辦法官，從房產評估到拍賣，再到成交收錢，每一步都親力親為，成功為銀行收回了一百萬的欠款。

因為我知道，這次僅僅是一個試探，眼下不過是價值一百萬的房產，便能收到十萬元還不用跟部門員工分，但以後呢，當遇到價值五百萬甚至是一千萬的標的物，我是做還是不做？

不做？我的把柄我在蔣、馮二人手中。

做？好處大頭他們拿，背鍋全是我的，甚至還會鋃鐺入獄。

我不是聖人，我並沒有想說要創造一個沒有灰色地帶的銀行，當然，如果毫無風險又有錢拿，我自然願意，誰上班不是為了錢呢？

此後的一年內，蔣智對我百般刁難，不是扣著逾期業務不交，就是等第一借款人人都死了才將所有材料交給我，反倒是馮總，總會在業務分析會上對我想要的逾期業務予以支持，讓我在屎裏淘金追回了不少欠款。

直到新一年幹部人事調整，我成功轉為資產部主管，馮總在一個月後平調至省行任資產部老總，李行由省行空降至市行擔任一把手，我才知道，馮總是為了維穩。

04

一周後，

檔案室裏，我敞開著前襟躺在座椅上，車輛駛過停車場的地麵發出一下下短促的摩擦聲，我端著手機切換場景，一切歸於寂靜，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也消失不見，我沒有動，隻是呆呆得盯著天花板。

咚咚......

房門被敲響，我將手機倒扣在桌麵上，係上了白襯衣上麵的兩顆紐扣，看著來人笑道：

「來了啊。」

房曉龍一臉憤慨得走了進來，鋥亮的皮鞋嘎達作響，雙手掐腰在我的周圍轉了一圈又一圈，

「陳總，你倒是清閑了，茶台、衣架、盆栽一應俱全，嗯，還是新茶。」

他撚起一撮茶葉在鼻尖聞了聞，我微笑得看著曾經的副手，拿起剛開封的茶葉向他遞去，

「拿去喝吧。」

房曉龍接過茶罐夾在腋下，抱怨道：

「陳總，你不知道蔣智都幹了些什麼屁事！我一會還得上去加班呢！」

「隻要不違反規定，安排什麼就幹什麼，他不是說第三季度能收回來一千萬，這可比我在的時候強多了。」

我抿了口第三泡的秋白茶，有些淡了，拿出一瓶水放在房曉龍的麵前。

「一千萬，準確的來說是一千三百萬，您還能不知道這一千萬多萬是怎麼來的？」

我自然知道，說起來這算是我送給蔣智的一份大禮，幹過法務的人都知道，每一筆有保全物的訴訟案件，從立案、開庭審理到下達判決，再到依據判決書申請執行，拍賣保全物所花費的時間從一年到三年不等。

而我所經手的案子，在我被發配至檔案室前都在保全物財產評估的階段，下一步便是上拍，可我印象中這些財產不過八百多萬，這一千三百萬是哪裏來的？

要麼說人家蔣智在行內的地位僅次於行長、副行，人家鑽研賺錢的能力確實強悍，他在一周時間內，接連把三筆逾期僅兩三天的業務直接轉到資產部，然後在資產部確認接手的當天，與借款人達成還款協議，借款人承諾一個月內結清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