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肚子脹氣,村裏的赤腳醫生卻說她是懷了娃娃。
村裏人在姐姐身後吐口水。
「年紀輕輕的,不學好,竟然當破鞋。」
奶奶原本等著收瘸子家的彩禮,瘸子突然變卦。
「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了,憑啥要那麼多!就三千!愛要不要!」
奶奶氣瘋了,和爸爸一起毆打姐姐,
她們故意猛踹姐姐凸出來的肚子,逼問她野男人是誰。
姐姐受不了了。
年初四,在村戲台上,她疼的出現幻覺,用刀剖開了自己的肚子
村裏人伸長脖,瞪大眼,興奮的看。
姐姐腸子流了一地,但她肚子裏沒娃娃!
村裏人意猶未盡的散了,說姐姐氣性真大。
不是就不是唄!
沒有人知道姐姐頭七那天。
整個村子都得陪葬。
1.
奶奶和爸爸把姐姐涼了屍體抬到王婆子家。
姐姐睜著空洞的雙眼,一隻蒼蠅嗡嗡飛來,落在她的眼珠上,轉轉頭,展開翅膀飛走了。
王婆子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兼神婆。
村子裏無論誰家有病,她都會先用鎮子上拿的雲南白藥給人治,治不好再跳大神,給人喝燒成灰的符水。
她的兒子是個傻子,村裏人背地裏說她陰損太過,造的孽。
王婆子從前有事沒事,就愛來找姐姐,還給她拿白麵做的饅頭。
奶奶想要白饅頭,讓姐姐去過幾次。
王婆子趁機把姐姐和她家的傻子鎖在一塊。
但傻子傻透了腔,啥都不會,隻知道流口水,王婆子氣的夠嗆。
後來聽說奶奶給姐姐物色了婆家,氣的在院裏叫罵。
姐姐肚子最疼的時候,爸爸和奶奶破天荒帶她去王婆子家看病。
一般來講,奶奶說女人是不應該看病的。
有病就是閑的,活幹少了。
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姐姐的肚子突然變大,好像六個月的孕婦,她臉色慘白,幹活都費勁。
爸爸停止毆打姐姐,他終於發覺出不對勁。
「大丫那肚子咋這麼大!不像是要偷懶,沒準真病了。」
奶奶拉著臉,給王婆子包了一籃雞蛋。
但王婆子伸出像枯樹枝的雙手在姐姐肚子上按了按。
咕嚕嚕的聲音在姐姐肚子裏傳來,姐姐痛苦的呻吟。
王婆子睜著灰蒙蒙的雙眼,鄙夷地說:「肚子裏有東西動,就是懷娃娃了,老趙家的大姑娘沒結婚就著急幹這事嘍!」
奶奶氣壞了,狠狠給了姐姐十個大耳刮子。
姐姐沒出事時,是村子裏最漂亮的姑娘,和爸爸長的一點都不像,奶奶給姐姐挑了好久,終於找好了婆家。
是村裏快三十的瘸子。
他之前有過兩個老婆,都死了,便用草席一裹,扔去了後山。
瘸子現在還沒兒子,他把主意打到姐姐身上,有好幾次,我看見他盯著姐姐露出像大黑的眼神。
大黑是鄰居家的護院狗,染了瘟,變成了瘋狗。
奶奶很滿意,因為瘸子給的價最高,他們定好了日子,馬上就要過彩禮。
王婆子在這個節骨眼上,搬著凳子坐到村口,村口有一個荒廢的戲台子,村裏人吃過飯,都願意去那扯閑天。
「老趙家的大閨女,別看長的人模狗樣,實際啊,是個破鞋!不給錢就能白睡!傻子才花錢娶!」
村裏人眼睛冒著光,呸出嘴裏的瓜子皮,湊過來,想聽個詳細。
姐姐沒結婚就有了娃娃,成了村裏津津樂道的「破鞋」,賣不上價了。
瘸子跛著腳打商量:「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隻能出三千!」
爸爸不同意,他還指著這筆錢,娶媳婦,生兒子呢。
瘸子吐了一口唾沫:「呸!愛要不要!」
奶奶和爸爸氣壞了,抓過姐姐輪番毆打她。
他們薅著姐姐的頭發,一遍遍往牆上摜,逼問肚子裏的野種是哪個男人的。
我鼓足勇氣,撲過去,抱住爸爸的腿:「爸,求求你,別打了!」
爸爸一腳踢到我肩膀上,我像樹葉一樣飄到牆上。
等我醒來,姐姐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她去村口,就在戲台子上,用菜刀劃開了自己的肚子。
她的腸子像水一樣淌了一地,肚子敞開一個巨大的洞。
村裏人躲遠了,卻踮著腳伸長脖子,拚命往前夠,像一排排鵝。
奶奶和爸爸用草席卷了姐姐,滿村子叫囂著,說王婆子害死了姐姐。
「你個死老太婆!空口白牙埋汰我們姑娘,我們姑娘是個貞潔的烈女,已經證明了,她根本沒懷娃娃!你個害人精!賠錢!」
奶奶躺在王婆子家的院裏,哭嚎著打滾,心疼的要命。
「我那苦命的孫女喲!你做鬼也不要放過這家人喲!喪良心啊!」
王婆子氣的臉紅脖子粗,傻子嘿嘿嘿大笑,拍著手,躲到王婆子身後。
「不要臉的趙老二!你自己看看把人都打成什麼樣了!你家大丫受不了自盡的,幹我屁事!」
王婆子說的是事實,姐姐渾身青紫,左胳膊劃出一個大口子,能看見骨頭。
爸爸瞪著狠毒的三角眼,揮起拳頭。
「滾你的蛋!少說沒用的!人是你治死的,你必須賠錢!」
王婆子氣的直哆嗦,突然,她看了眼姐姐的屍體,瞪大眼睛,咦了一聲。
姐姐的屍體緩緩淌出黃水,把身下的草席都洇濕了。
王婆子突然驚恐地看著姐姐,不停哈氣。
爸爸和奶奶嚇了一跳,自覺躲開,離姐姐遠了點,但嘴上依舊不饒人。
「少…少裝神弄鬼,我還不知道你,不就是個神棍!」
王婆子冷汗都冒出來了,伸出手抖啊抖,半晌才說出話:「陰胎還魂!大丫結的是陰胎!有厲鬼要用她身體還陽!」
王婆子猛地轉過來,眼睛裏沒了瞳仁,空洞的兩雙大白眼對著爸爸,咧開嘴嘿嘿笑。
爸爸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冒出一頭冷汗。
王婆子手舞足蹈起來,傻子在一旁也跟著搖頭晃腦。
「陰胎未成,厲鬼索命!怨氣漫天!老趙家,你們要全家死絕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目眥欲裂,兩股戰戰。
突然奶奶撲了上去,瘋狂撕扯王婆子的頭發,厲聲罵道。
「老不死的神棍,你咒誰呢!要死也是你家先死絕了!」
王婆子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
她眼睛也不翻白眼了,神情也恢複正常了。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哈哈大笑,還有拍手叫好起哄的。
「打起來!打起來!」
我躲在角落裏,臉色慘白。
姐姐身體上盤旋著越來越多的蒼蠅,發出異常難聞的味道。
我悄悄抬了抬草席,太重了,隻得繼續蹲在地上。
雖然是大夏天,我還是緊了緊身上的棉外套。
我要聽姐姐的話,將越來越大的肚子藏好。
2.
等奶奶像鬥雞一樣戰勝了王婆子,拿走了從她家搜刮到的一千塊錢後,爸爸終於想起了姐姐。
盡管如此,倆人還是不滿意,爸爸凶狠的抬眼看了看我,氣不打一處來,抬手給了我一個嘴巴。
我悄悄擦幹淨嘴角的血,不敢哭。
爸爸卷起草席,將姐姐隨手扔在了後山。
夜裏,我悄悄跑到山裏,費力的挖出點土,蓋在姐姐身上,爸爸做事太粗心,至少也要埋到地裏啊。
回到家,我累的快虛脫。
看著寂靜的小院,我想起了姐姐。
姐姐經常偷偷做一些奇怪的事。
她會把雞屎和泥巴和一起,摸到我的臉上。
還拿剪子將我的頭發剪的破破爛爛。
村裏人看見我都叫我傻子,小男孩往我身上扔石子,說我臭的像茅坑。
爸爸和奶奶因此經常打我,罵我是賠錢貨。
因為我很醜,很臭,很難看。
奶奶一早便知道,我是賣不上價的。
雖然姐姐的做法很奇怪,但我一點都不難過。
因為姐姐還會做更多其他的事。
她會將藏起來的半個白麵饅頭給我。
會帶著我偷偷上山,費力的教我認書上的字。
雖然她也認不得幾個,但每次她的眼睛都會亮亮的,輕輕柔柔摸著我的小臉,一點不嫌棄。
「二丫,你要快快長大,別像我一樣,要離開大山,去外麵。」
我揚起頭,靠在姐姐身上,她身子軟軟的,香香的,像冬天的被窩,像果園的花香,像我一直偷偷幻想的模糊的印象。
「去大山外麵就能找媽媽了嗎?」
姐姐沒說話,她低下頭,眼裏流出我看不懂的神情,我心裏有點難受,抬起手,輕輕摸摸姐姐的臉。
姐姐總是這樣溫柔,哪怕挨打也很少說什麼,我隻見過一次,她發了狂,像護崽的母雞。
那次養牛的李光棍堵住我,要給我糖,雖然我有點饞,但李光棍咧著發黃的牙,我有點害怕。
李光棍突然衝過來,拽著我的頭發,把我拖進牛棚,我嚇壞了,連哭都忘了。
姐姐衝出來,拿起磚用力砸李光棍的頭,李光棍腦袋滋出血,他捂住頭,看著紅眼發狠的姐姐竟然沒吭聲。
姐姐抱起傻了的我,邊走邊拍著我後背,我趴在她單薄瘦弱的肩膀上,聽見她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輕哄我。
「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冰冷的月光灑進破落的小院。
我想姐姐了。
沒人告訴我怎麼做,我的肚子越來越大,脹的難受。
我會像姐姐一樣嗎?
真的像王婆子說的是厲鬼索命嗎?
我的肚子裏會生出陰胎嗎?
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第二天晚上,我偷偷去找王婆子。
王婆子正在院裏一邊掃玻璃碴子,一邊跳著腳罵人。
看見我,嚇了一跳。
我跪在她眼前,解開衣服,漏出像扣了個水盆的肚子。
「婆婆,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王婆子的嘴張張合合,終於隻是發出一聲歎息。
她的眼睛更渾濁了,月光映著她麵無表情的臉,看上去落寞又孤寂。
她搖搖頭,不再像平時那樣瘋瘋癲癲,我聽見她輕聲說:「丫頭,你命不好。」
最後,王婆婆讓我第二天晌午,陽氣最盛時,去姐姐死的地方--村口的戲台等她。
還囑咐我誰都別告訴。
第二天,我按照王婆婆的指引,避開所有人,悄悄來到戲台後。
「王婆婆!」
王婆婆拉上後台積灰的簾子,讓我躺在破舊的木桌上。
我緊張害怕的躺上去,吞了吞口水。
這時她拉開我的褂子,把所有衣服高高推到脖子上,把我鼓脹的肚子露出來。
她那雙冰涼幹枯的黑手,開始在我肚子上按壓,劃拉,紮的我生疼。
隨著咕嚕嚕的聲響,我的肚子竟然在微微聳動,好像裏麵有東西要破出。
我嚇的大叫:「婆婆!救我!」
王婆婆好像聽不見一樣,突然渾身戰栗,嘴裏發出陌生的聲音。
「怨氣衝天,不死不休,鬼胎再生,雞犬不留!」
王婆婆使勁按壓我的肚子,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時,簾子後麵發出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我下意識抬頭看去,眼前的景象讓我愣住了。
簾子後,爸爸、奶奶,還有村長和好多人都在。
不少男人看著我高聳的肚子,漏出惡心又貪婪的眼神。
我大腦一片空白,反應過來時,連忙將衣服攏好。
奶奶此刻臉色慘白,她跌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從脖子上滑落,看著我充滿恐懼。
王婆子尖聲狂笑,得意的看著奶奶,發出狠毒的詛咒。
「活該!哈哈哈!你們老趙家壞事做盡,斷子絕孫!惡鬼纏身,早晚都得死絕了!報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