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兒子將老公的沉默寡言學了個十成十。

就連跟我的不親近，也是學他。

兒子生日時惡作劇，讓我陪著他做過山車。

一圈下來，我足足吐了五分鐘才緩過勁。

我忍著不適，轉頭想找老公拿紙巾。

卻見到他已經帶著兒子走出了十米開外。

麵色沉靜，絲毫沒有半分擔憂。

我忽然有些厭倦這種生活。

跟老公提出離婚時。

他卻黑著臉，不悅地質問我：“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1

“因為那天在遊樂場我沒給你遞紙巾？”

“還是因為上次你說想吃醉蟹，我們去吃了火鍋？”

李沉開始質問我。

我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像是被審判的罪人。

換作從前，我早就賠笑求饒了。

“我開玩笑的，怎麼可能離婚呢，我那麼愛你們，才不會便宜別人呢！”

然後他會冷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說，就當翻篇了。

可是今天我異常平靜，堅定。

“你堅持要離婚，我當然尊重你，說說你有什麼要求。”

“孩子跟你，我什麼都不要。”

我很清楚蕭家出事之後，爸媽自顧不暇，我要是帶走孩子必然兩個人都過不好。

把他留在李家才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他跟我並不親近。

李相卿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媽媽你能不能學學孟阿姨的穿著打扮，我特別喜歡。”

“媽媽，孟阿姨昨天給我做了一道甜點，比你買的好吃。”

“媽媽，奶奶說我們李家是豪門，你這樣咋咋唬唬的怎麼做豪門太太？”

“媽媽，感覺孟阿姨比你更像我們李家的人。”

我都不知道，一個六歲的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這些老氣橫秋的話來的。

聽到我連孩子都不要了，李沉眉頭擰成麻花，不解地看著我。

他似乎確定我隻是因為這些小事，突然鬧起了脾氣。

“蕭穗，你是不是吃孟元的醋了，關於孟元我給你解釋過很多次了，孟元對媽有救命之恩，我隻是把她當妹妹，她年紀小又懂事，相卿跟她親近也沒什麼，又不會影響你的地位。”

我自嘲般笑笑。

三年前，婆婆外出散步，低血糖暈倒在了路邊。

恰好被路過的孟元扶起來送到一旁的長椅上休息了會兒。

這就是他們說的救命之恩。

婆婆覺得這個女孩子善良，所以經常邀請她來家裏。

每次她來，婆婆都會大張旗鼓地做一番準備。

就連成日忙工作的李沉，也一定會回家來一起吃個飯。

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反正所有人都覺得我大大咧咧的，不會介意。

而且大家都知道當初李沉是不想娶我的，是我死纏爛打。

所以就算孟元看向李沉的眼神曖昧的那麼明顯，就算她想嫁進來取代我的小心思人盡皆知。也沒有人會覺得我會因為孟元而放棄李沉，主動離婚。

“不說了，離婚吧。”我垂眸一笑，和平時的樣子大相徑庭。

2

因為我知道說再多也沒用。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們隻會覺得我小心眼，不配做豪門媳婦。

我把一切都委托給了律師。

打算徹底結束我和李沉並不幸福的婚姻。

離開李家老宅之前，婆婆把我叫去了書房，麵無表情地敲打我。

“你們蕭家現在雖然落魄了，但我從來沒有因此而看輕你，可你也該明白豪門媳婦不好做，怎麼因為這點小事就要離婚呢。”

“我可有言在先，無故離婚，李家的產業你是半點撈不著。”

“你要是乖一點，做一個賢妻良母，我起碼能保證你衣食無憂。”

我淡淡笑著，卻不答話。

“穗穗，也不是我說你，你好歹也是蕭家出來的孩子，怎麼連孟元那個小丫頭都比不過。”

“媽，你也說了我是蕭家的孩子，你怎麼能拿我跟這種小丫頭去比。”

“你！”

我鮮有頂嘴的時刻，婆婆不悅地抬起眼皮。

我卻輕笑一聲，轉身就走。

完全不顧婆婆搖頭歎息不耐煩的樣子。

從書房裏出來，看見李沉站在院子裏的葡萄架底下。

他定定地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

望著這個我愛了好多年的男人，許多事一下子湧上心頭。

我自小就喜歡安靜。

在家裏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躲在書房的角落裏看書。

誰也不許打擾。

但是李沉喜歡熱鬧。

為了靠近他，我去喝酒，泡吧，聽搖滾，玩機車。

我騎著機車停在他麵前，摘下頭盔，抖落一肩卷發的時候。

我從李沉的眼睛裏看到了驚喜。

周圍他的兄弟們都開始起哄。

“啊呀阿沉，你看咱們穗穗，真性感。”

“嘖嘖嘖，你們這她追你逃的故事，還要演多久，我可先磕了啊，真甜。”

就這樣，他在拒絕了我不知道多少次之後，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婚後兩年，我生下了李相卿。

我是順轉剖的，受了兩道罪。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痛苦。

他是我和李沉愛情的結晶。

看到他，我隻有無窮盡的母愛。

我一度以為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李沉見我在發呆，以為我後悔了。

“都跟你說過好幾次，這麼大年紀了，別總太幼稚，還以為自己是十幾二十歲那會兒嗎？被媽罵了吧。下回孟元來，你跟她取取經，看她到底是怎麼得到媽的歡心的。”

我還沒開口，身後傳來李相卿的聲音。

“媽媽，你怎麼又穿這個短裙，你又不是孟阿姨，年紀大了不適合穿這個。”

我低頭瞅了一眼身上的百褶裙。

我的腿雖然不長，但筆直纖細，皮膚也是幹淨白嫩。

朋友們都說我穿百褶裙好看，青春有活力。

但在李沉和李相卿的眼裏，我永遠都比不上孟元。

平時他那麼說，我會撒嬌耍賴：“哎呀兒子，你就誇誇媽媽嘛，你總這樣損我，媽媽會傷心的。”

今天我卻冷漠地看著他們父子，譏諷道：“你們都覺得我這麼穿不好看？”

“是啊，孟阿姨穿著像日漫裏的少女，媽媽你多大了。”

“那是你們父子眼光不好，該去找個眼科醫院看看了。”

說完，我推開他們，離開了李家老宅。

走到門口，我又停住。

“對了，以後不要再叫我給你們做牛馬了，送文件，接放學，這種事都叫孟元去吧，她一定很樂意。”

我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我愛了很多年的男人，和我拚死生下來的孩子。

我都不要了。

3

離婚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完成計劃已久的旅行。

我去了北方的一個海濱城市。

挑了民宿裏最大的一件海景房。

睜開眼就能看見無邊的大海，甚至能聽見海浪呼嘯的聲音。

然後從箱子裏搬出一大摞我喜歡的史書，手機靜音，借著外麵的光線如癡如醉地看起來。

遇到李沉之後，我幾乎沒有過這樣的時光。

小時候我最喜歡在祖父的書房裏窩著。

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喝喝茶。

祖父說：“女孩子喜歡看書是好事，讀過很多書，你的心胸和氣度都不一樣。”

但李沉不喜歡。

李沉經常吐槽那些文藝青年。

“什麼年代了還搞那一套，人生幾十年，熱熱鬧鬧，快快活活的才好呢。”

我第一次跟李沉表白，他拒絕我的時候說的很不客氣。

“你叫什麼......穗穗對吧，蕭穗，蕭家那個小才女。”

當時蕭家還沒有沒落，圈子裏的人提起我都讚不絕口，說我是真正的世家女。

“你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你啊，我更不喜歡你那些書。”

他嫌我不夠時尚，這讓我很沮喪。

第二回我再出現，原先的黑長直換成了亞麻色的卷發，畫著人間芭比妝，靠著電線杆對著他笑。

“李沉，這回對我的印象是不是好一些了？”

第三回，我陪他去聽了一場搖滾。

後來，我跟他一起隔三差五在酒吧裏廝混。

到最後，我的酒量變得比他還好。

我聽到他的朋友感慨。

“穗穗什麼都好，阿沉真是鐵石心腸啊。”

“你不懂，你看阿沉喜歡的那位......最擅長什麼？穗穗不會，聽說穗穗最怕機車。”

那一次我才知道原來李沉有一個初戀，機車騎的最好。

隻不過李家看不上她，說她這樣張狂的樣子，不像名門貴女。

生生拆散了他們。

後來她去了國外，嫁給了一個外國人。

這成了李沉的心病。

我思忖許久，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我消失了，整整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