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許佳接受換心手術時，我就躺在隔壁手術台上

生命走向最後一刻，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再見母親一麵。

可是她不接我的電話，此時正守在許佳身邊，親自幫她做手術。

換給許佳的那顆心，正是我的。

1

躺在病床上，我的身上都是血，車禍讓我渾身都疼，我簽了器官捐獻書。

本就沒什麼可留下的，隻是這副身體還有用，於是我就捐了。

我唯一的心願就是見她最後一麵。

小護士幫我撥出號碼，響了十幾聲，還是沒人接。

我讓她幫忙發信息。

“媽媽，能來看看我嗎？”

沒有回應，我已經習慣了，自從爸爸去世之後，她就恨毒了我。

十歲那年生日，我鬧著要吃蛋糕，我爸橫穿馬路去給我買，結果回來路上被車撞死。

我媽當即暈了過去，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送去寄宿學校。

“陳書涵，你就是個害人精，是你害死他的！你這個掃把星！”

她抓著我的手將我推出去，眼裏滿是恨意。

我害死了親生父親，她失去了愛人，我當時根本不懂，隻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媽媽不想看到我。

八年了，我跟她的交往，僅限於逢年過節的問候，除此以外，她根本不搭理我。

上了高中，她給我交學費，臨走前冷冷看了我一眼，“陳書涵，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錢。”

她扔下我，因為家裏還有一個孩子要照顧。

那是許佳，一個貧困生，我媽資助她，將她從大山裏帶出來。

我不怪她，隻是，臨死前我真的想見她一麵，聽聽她的聲音。

可我還是沒等到。

我死了，靈魂抽離身體，我飄在天花板上，看著醫生給我做手術，取出我的器官移植給需要的人。

我跟著他們走出來，看見走廊裏我媽的身影，頓時一喜，連忙迎上去。

“媽媽！”

可我的身體被她撞穿，一片虛無。

她急匆匆來到隔壁，“怎麼樣了，都準備好了嗎？”

“沈醫生已經準備好了，手術可以開始。”

她點點頭，眼裏閃過一絲慈愛，病床上的是許佳，她因心臟病發，導致生命垂危，這次換心手術成功，她就再也不會痛了。

隻是媽媽還不知道，那顆心，是我的。

“佳佳，今天幹媽親自給你手術，你一定會好的。”

她的溫柔是我不曾體會過的。

一直以來，她都是嚴母，對我嚴格要求。

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這麼溫柔看我，更不用說，爸爸死了之後，她將我當仇人。

媽媽，如果你知道，這顆心是我的，還會毫不猶豫給她換嗎？

手術室裏我不忍直視，轉身出來，就撞見旁邊的小護士，她歎息道：“可憐的孩子，臨死前都沒見到媽媽。”

“小姑娘，好好的，下輩子投個好胎，找個疼你的媽媽。”

我不由得苦笑，走出手術室，卻看見我的老師，她著急忙慌四處詢問我的下落。

“請問今天車禍送來的女孩陳書涵怎麼樣了！”

“你們誰見到陳書涵了！”

“她是我的學生！”

我的眼睛頓時一熱，“梁老師！我在這裏。”

可惜，她聽不見。

直到小護士出來，告訴她我已經死了，器官捐獻出去，現在正在整理儀容，梁老師頓時紅了眼眶。

2

“多好的孩子，這是她的手機，您節哀。”

梁老師拿著我的手機，看著屏幕上跳出來的信息，陡然間氣憤不已。

我湊過去，隻看見一句話：“陳書涵，我不是說過咯，不要再來打擾我！”

“翻來覆去就是想我，跟我見麵，你想要錢就直說！”

存的號碼是媽媽，梁老師頓時火大，反撥回去，一直無人接聽。

她氣得渾身顫抖，我伸出手來想要擁抱她，可是卻穿透了她的身體，抱了個空。

我無力地站在一旁看著，梁老師抱著我的手機無聲顫抖哭泣，我隻能歎一口氣，梁老師在人生的最後一個階段還能想到我，我想的擁抱永遠都回不來了，有點可惜。

眼下梁老師深吸一口氣，用自己的手機撥出了那個號碼，良久那邊才傳來聲音，“哪位？”

“請問是陳書涵的母親嗎？我是她的老師梁珍。”

“陳書涵又耍什麼花樣，我忙得很，也沒事別來打擾我！”

梁老師在電話這頭氣地怒罵：“你怎麼當她媽媽的！你女兒已經死了，麻煩你看看她送她最後一程！”

我心中也十分期待，如果她能來看看我，

隻是看一眼也好。

結果，電話那頭怒了，“這又是陳書涵的新把戲？以為說自己死了我就能原諒她？從裝病，到假死，陳書涵，還有點新花樣嗎？”

“梁老師是吧？請你轉達陳書涵，就算她死了，我也不會見她的！”

梁老師不由得怒道：“你，你不配為人母！”

“哼！早在她爸爸死的那一天，我就已經不是她媽媽了！”

說完她直接掛了電話，我的靈魂穿透了手術室的牆，看見媽媽掛了電話，毫不猶豫地轉頭對著已經做完手術的徐佳，麵色溫柔：“佳佳，回頭我們好好地養著，往後你就是個健康的孩子了。”

手術後的許佳還沒知覺，媽媽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跟護士一起將她推出去。

梁老師坐在長椅上怔怔地看著。

直到我的屍體被推出來，梁老師立馬衝過去，顫抖著手想要觸碰，卻又不敢。

“家屬去找醫生開死亡證明。”

梁老師有些錯愕，家屬？可是她的媽媽根本不見她。

反應過來，梁老師將媽媽的號碼留給護士。

“不好意思，我聯係不上她媽媽，麻煩你們給她打電話，我是孩子的老師。”

護士點點頭，唏噓不已。

“這小妹妹好可憐，車禍沒了家人都不來，怎麼那麼狠心！”

我看著梁老師將我送去太平間，她聲音輕顫：“書涵，下輩子找個好人家吧！”

我搖搖頭，什麼樣的人家是好人家？

爸爸沒死之前，我們一家確實幸福，是人人稱讚羨慕的幸福家庭。

可是爸爸沒了，我的家也沒了，好人家隻存留在記憶中。

“佳佳，你感覺怎麼樣？”

一回頭，我發現自己居然情不自禁來到許佳的病房。

她剛剛醒來，對上媽媽關切的目光，她搖搖頭，“我很好，幹媽，書涵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我剛才好像看見她了。”

什麼！看見我？

我臉上顯出一抹驚愕，趕緊出現在她的麵前。

“許佳，你能看到我嗎！”

3

我激動不已，“許佳，你快告訴我媽，我是真的死了！”

可下一秒許佳沙啞著聲音說：“幹媽，書涵應該很想你，才會偷偷跑來見你的。”

我媽頓時眼裏閃過一絲惱怒，“我就知道陳書涵這死丫頭是故意的，居然給我打電話說死了，還找不同的人來騙我，這丫頭真的是生了壞心思！”

我不由得踉蹌了兩步，“媽媽我沒有騙你，隻要你現在去看看，肯定還能找到我，我的屍體就在地下太平間，那裏好冷！”

我看著自己身上慢慢浮現出來的白霜，內心絕望不已。

正要拽住媽媽的衣袖，可是忘了我已經死了，又怎麼可能觸碰到？

許佳握著她的手：“幹媽，你別生氣，我相信書涵肯定不是故意的，她隻是想要看看你，不如你先去看她，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許佳的話讓我媽頓時沉默起來，而她又加了一句，“幹媽，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書涵她知道錯了。”

“你不用替她說情，她不惹禍就算是好事，你就放寬心在這裏養著，等好了以後我們就回家。”

“剩下的事，你都不用管。”

許佳乖巧地點點頭，在我媽轉身倒水的時候，眼裏閃過一道得逞的冷笑。

我都驚呆了，我跟許佳接觸不多，隻是每一次跟我媽見麵的時候，她都在。

我兼職工資沒發沒錢吃飯，跟我媽借五百塊時，她在旁邊故作驚愕，“幹媽，我聽說食堂飯菜很便宜的，書涵怎麼一點都不心疼你！”

結果我媽將我臭罵一頓，那個月我跟同學借錢，每天吃三個饅頭充饑。

我跟我媽說，想要報名參加學院比賽，想讓她幫我出個主意，她在一旁茶言茶語：“幹媽書涵好厲害，不像我都沒機會去，我什麼都不懂！”

我媽罵我心玩野了，就知道變著花樣跟她要錢！

其實，我隻是不懂，想讓她幫忙參謀一下。

我也不知道許佳對我哪來的那麼大的敵意，現在想想，我總算是明白了。

沒有我他，她可以獨攬我媽媽的愛，可是爸爸走了以後，我就隻有媽媽了。

媽媽守在許佳的身邊，可沒過一會兒就被護士叫走，說需要修改醫囑。

她除了是許佳的主刀醫生，還是不少病人的主治醫生，因此在給許佳請了護工之後，她就忙不迭地跑去辦公室，以至於手機都沒帶。

小護士打電話找她時，根本聯係不上，無奈，隻能擱置一邊。

我也不著急，隻是跟著媽媽看她工作，不知道，當她知曉我死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她很辛苦吧，每天麵對那麼多醫生還要照顧許佳，身為一個醫生，她確實是合格的。

隻是身為母親，她算不上優秀，勉強合格吧，這個合格，是針對許佳的！

等處理好病人的事情之後已經是晚上了。

看到手機上的未接電話，她緊緊皺著眉頭，打過去之後發現是本院的號碼。

“哪位？”

“請問是陳書涵的家屬嗎？陳書涵的死亡證明已經開好了，麻煩你過來拿一下！”

小護士的聲音讓她驀地站起來，“陳書涵還不死心嗎？這種玩笑也開！你是哪個科室的！”

“這裏是急救室，麻煩你盡快！都找你一天了！什麼人啊！”

對麵掛了電話，我媽懵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騙人，一定是陳書涵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