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的螺村村長最看重螺產量,賣了螺,就能有錢。
所以螺娘一屍兩命,村長不管,
男人失蹤,村長不管,
我被摁頭當了村裏的共妻,村長也不管。
當他躺在地上,肚子裏鑽出血螺,求我救他的時候,
我也隻能不管。
1
我們村是縣附近有名的螺村,以血螺聞名。
今天是田螺產量驗收的日子。
螺娘們緊張地站成一排,身前擱著兩大筐滿滿的田螺,以及一小筐的血螺。
各家男人負責稱重,村長將各家重量計數,方便算錢。
可驗著,驗著,村長兩條粗眉皺了起來。
「燕子家的螺產量咋比上個季度少,血螺也沒幾個?」
「春娘家的咋回事,恁還年輕,漢子沒了,恁的經血也停了?」
「這一丁丁兒的血螺,俺們螺村的招牌還要不要了?」
......
螺娘們本就沒血色的臉,因為村長的話蒙上了一層死白。
村長對螺娘們的埋怨和指責,暗示男人們可以動手。
「啪」的一聲,燕子家的男人直接給了她兩巴掌。
燕子嘴角直接裂開,掛上血絲。
頂著兩個比她臉大的手印,燕子護著肚子,委屈地縮在其他螺娘的身後。
男人瞪了燕子一眼,向村長討好地解釋說是燕子懷孕,所以血螺少了。
村長聽後,沒有表示,手裏的筆卻還是給他家重重地標紅了,意味著錢少給。
氣得那個男人立馬眼紅,舉起拳頭衝向燕子,被我用扁擔攔下。
至於春娘,她前段時間死了男人,被勾了魂,渾渾噩噩。
沒了男人的她,就算螺全賣了,也沒幾個錢。
在這裏,女人不許管錢。
沒血螺沒男人,春娘家的大多數錢充了公,村長畫紅的筆也輕快不少。
輪到我家,隻有兩個螺筐。
「雲娃兒還沒來紅事呢?」
我妹紅著臉點了點頭。
沒來紅事,就不能養血螺,這是天螺村的規矩,村長也拿我們沒辦法。
就在我和我妹鬆口氣的時候,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村長,雲丫頭都快13歲了,還沒來紅事,這不太正常吧?」
「要不,俺們這些男人幫她催熟催熟?」
2
是燕子家的男人,羅大牛。
他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著我妹的身體,視線停留在胸口,嘴裏嘀咕著挺大。
村長也有些意動,螺娘們擔心地看著我們,相熟的已經偷偷走到了我妹的身後。
即使剛才挨打的燕子也站到了我們身邊。
我手裏拿著扁擔,立馬擋在我妹身前:
「村長,俺家的產量是規定的兩倍,去年恁親口親口答應的,抵血螺夠了!」
在俺們村,村長的話說一不二,打臉他自己的事,他不幹。
果然,村長臉上露出為難。
「村長,雲丫頭、還丁丁兒小,再過兩年吧......」
春娘一開口,其他螺娘也幫忙勸。
我妹是村裏最小的女娃,螺娘們都是看著她長大,把她當自己的妹妹女兒疼。
開苞這種殘忍的催熟方式,遭遇過的螺娘都對它痛恨。
「哪有恁們這些婆娘開口的地方!反啦天!」
叫罵聲和拳腳聲炸開,女人除了慘叫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這就是俺們螺村女人的待遇!
我攥緊手裏的扁擔,用力地拍開那些下狠手的男人們:「住手!她們都是恁們的親人!」
「嗬嗬,陳瀾,恁明明是個男的,咋老是幫女人說話?」
「恁到底睡了俺們村幾個女人。」
村裏的唯一老光棍矮子李嫉妒地看著我,眼睛在我和春娘之間打轉。
他這話一出,又點炸了男人們的脾氣,有的甚至衝到了我的麵前,齜牙咧嘴地躍躍欲試。
手裏的扁擔攥緊,我的額頭冷汗直冒。
「好了!鬧媽捏鬧的!縣裏賣螺,還要不要去!」
村長一開口,所有人都蔫了。
螺能不能賣全憑村長一句話。
村長覷了我一眼:
「瀾娃子,本來這次要帶恁賣螺,但恁和女人黏黏糊糊,村裏男人不滿意......」
我心下一沉,賣螺摸清路線的計劃砸了。
不僅如此,村長還下了死令:
「下個季,恁家雲丫頭必須下血螺,不然,就開苞!」
3
當晚村長領著男人們,扛著筐走了。
我安排好妹妹照顧被打的螺娘們,也偷摸著跟了上去。
村裏四麵環山,去縣城的路隔著一條十米寬的大河,需要通過溜索劃過去。
溜索綁繩都是村長才懂得的東西,他不教,男人不說,螺娘們走不了。
春娘家男人死了,本來由我頂替,但是羅大牛和矮子李打亂了我的計劃。
我隻有偷跟著,躲在草叢樹蔭,借著山裏明亮的月光,仔細觀察村長的手法。
就在我聚精會神偷看的時候,村長突然奇怪地吹起來口哨。
這大半夜的口哨聲響得出奇,我卻聽得扭頭就跑,不一會,背後傳來狗叫聲。
這晚我被村長家的狗追得跳進了河裏。
當我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河水衝到了陌生的溪流裏。
狗淹死在一旁。
我們身上爬滿了碩大田螺。
這螺比平常田螺大幾倍的,色澤偏黃,不仔細看,還真瞧不出與普通田螺的區別。
我看著溪流裏滿滿當當的大螺,眼睛一亮。
因為這季的螺產量的不達標,村長加大了要求。
如果將這些螺混在田螺裏,那麼村裏螺娘們的產量就有救了。
避免汙染水源,我將死狗扔進溪流邊的洞穴。
仔細留心周圍的環境後,我轉身離開。
卻沒注意到洞穴裏死狗的毛發在顫動。
4
男人們去賣螺總要在縣裏待上一天才回來。
隻有這天,是全村螺娘的休息日。
我回到家,將發現陌生大螺的好消息告訴螺娘們,同時討論起逃跑計劃。
但是燕子拒絕了。
「幹嘛逃?瀾哥兒不是發現大螺了嗎?咱以後不怕村長漲量了。」
「姐姐嬸子們,俺們不用逃。以前俺們挨打是因為量少沒達標,也怪男人們吃螺。」
「現在,有了這些又大又重的螺,俺們以後不用擔心產量了!」
燕子越說越覺得有理,瘦小的身子挺著大肚子激動地站到了大家中間,苦口婆心地勸大家留下。
有人猶豫,有人意動,有人反對。
燕子的話讓一條繩上的螺娘們起了各自的線頭。
「燕子!」
春娘的聲音,讓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春娘是村裏最有學問的女人,據說她家是商戶,有錢,供她讀了書,卻不知怎地被俺村的男人娶了來。
村裏很多螺娘的名字都是春娘教寫的,大家都對她很尊敬。
所以當她開口,螺娘們都願意聽。
「燕子,俺知道恁是擔心懷孕的事,」春娘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溫柔,「燕子恁放心,等下個季,娃生了,大家幫恁帶。」
「但現在瀾哥兒出主意救俺們,恁不能拉瀾哥兒後腿!」
螺娘們互相看了看,眼神又堅定了不少。
我觀察到燕子裸露的肌膚上有著斑斑點點的青紫色,懷疑她又被羅大牛打了,恨鐵不成鋼地勸道:
「燕子,恁看看恁身上那些痕跡,挨的打還少嗎?」
「村裏的各位姐姐嬸子,恁們說挨男人們打還少嗎?」
「摔了個盆打,端水晚了打,喝酒了打,就是他們賣螺玩了女人,回來還是打恁們,這樣恁還是個人嗎?」
「隻有逃出螺村,俺們才能活著像個人!」
那天晚上,燕子和我們不歡而散。
誰都沒注意到燕子腳下的血。
5
燕子死了。
她男人羅大牛弄的,死在了床上。
燕子赤裸的身體上青青紫紫,還有不少陳年老疤。
下麵血塊凝結,仔細看還有成型的塊兒。
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屋頂,床旁坐著呆愣的羅大牛。
據說是從縣裏喝回來,羅大牛發了酒瘋,對燕子又打又罵,最後強了她,孩子流了,大出血,人就沒了。
螺娘們眼睛紅紅,一進門就趕忙替燕子收拾屍體,避免被村裏男人瞧了去。
我和春娘冷著臉,死死地盯著羅大牛,等著村長給說法。
村長兩條粗眉夾緊,表情難看地抽了一口土煙:
「這咋整?大牛,恁怎麼做了這等傻事?燕子可是個好女人啊!」
「女人嘛!打打就算了,恁咋還打死咧?」
「買女人不是還要錢的嘛!」
村長環顧四周,歎了口氣:
「大牛,恁家的屋充公了,田裏的螺也充公,昨天賣螺的錢,俺不跟你要了,給燕子打口好棺材。」
說完,他就搖著頭,唉聲歎氣地準備離開。
就這?這是一個女人的命!
其他螺娘們也不可置信的看著村長,眼裏盛滿了失望還有隱隱的恐懼。
我不甘心地一把攔住村長:
「村長,燕子懷了孕,這肚裏可是個活生生的娃兒,羅大牛他這爹當得就是個畜生!」
「村規可是清清楚楚,殺人就要償命!何況這還是兩條命!村長恁要替死去的燕子主持公道啊!」
我越說越氣,心中怒火難忍,一挑扁擔,就朝羅大牛打去!
沒想到那羅大牛躲都沒躲,腦殼直接被敲出了血,也把他的神給打了回來。
羅大牛怒目圓睜,喘著粗氣,揮著拳頭就撲了上來:
「陳瀾!恁算什麼東西!打俺!」
「燕子嫁給了俺,就是俺的一條狗,俺想咋樣就咋樣,就算是死,也是俺的家務事!關恁這個外人屁事!」
瘋男人的力氣很大,但我也不是好惹的,握著扁擔朝他的下體狠狠懟去,直接蛋打雞飛!
吼!痛苦的嘶吼聲讓在場的男人渾身一顫,村長氣急敗壞地叫了停。
「陳瀾!恁眼裏還有沒有俺這個村長!」
他是最不能忍受村裏人不聽他的安排,猛吸了一口土煙,撂下狠話:
「在螺村,俺就是天!不聽俺的,給俺滾出螺村!」
「呸!瞎逞啥能,丟俺們老爺們的臉!」
「滾出螺村!俺們螺村沒恁這個替女人說話的孬種!」
「女人死就死了,再買就是!陳瀾這麼急,肯定和燕子有一腿!」
男人們的閑言碎語不僅罵了我,還侮辱了死去的燕子。
扁擔在我的手裏哢哢作響,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
妹妹死死地抱緊我,不讓我再動手,春娘和螺娘們也勸我冷靜。
我環視著周圍男人們醜陋的嘴臉,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都開不了口!
突然,一道直直地視線鎖定了我,是羅大牛!
他像隻煮熟的蝦米般狼狽的弓著身子,眼睛卻像看死人一樣看著我。
「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