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奶奶喜歡沒苦硬吃。

現炒的菜不吃偏吃冰箱裏的隔夜菜，洗發水覺得貴，換成洗衣粉，連祭祖一根香都得掰三段。

家人輪番勸，她不聽。

還怪我們鋪張浪費，說我們要擱在舊社會，懶死。

後來她被查出癌症，忍著劇痛說：“還能熬一熬。”

我大手一揮:“不治了，回家辦喪事！”

1

奶奶特別愛吃苦。

飯桌上有新鮮的菜不吃，偏吃昨天剩的隔夜菜。

說隔夜菜倒掉浪費。

我怕她生病，好心勸她:“隔夜菜容易滋生細菌，輕則會引起腸胃疾病，重則致癌，現在不是舊社會沒必要省那點兒。”

奶奶聽了特別生氣：“省給你們吃省給你們喝，到頭來你卻咒我，真是沒良心！”

然後飯也不吃，摔門進屋。

過後還在我爸麵前編排我：“小時候將她辛苦養大，一把屎一把尿，現在長大了不知道感恩，就是養了頭白眼狼。”

小時候爸媽要工作，我媽經常把我放在外婆家。

奶奶嫌棄我是個女孩，很少帶我，她這麼一說，好像她帶我多辛苦一樣。

奶奶不光喜歡吃苦，還喜歡別人誇她吃苦。

大冬天洗碗用冷水，把自己手凍得滿手凍瘡，嚴重時還開裂流血。

還偏要穿個夏天的拖鞋配上一雙露後跟的破洞襪，腳後跟凍得又紅又腫去跳廣場舞。

別人見了問她：“怎麼穿夏天的鞋，襪子還破了，不冷嗎？”

奶奶就說：“那時候在雪地裏光腳都過來了，現在有鞋有襪子怕什麼？”

看到她的手，也忍不住關心她。

她卻不在意：“我皮糙肉厚，一點兒也不疼。”

跳廣場舞的人大多也是那個年代過來的：“秀英你可真是勤儉持家，會過日子，整個小區裏也找不出比你會吃苦的。”

奶奶等的就是這話，自我感動式的昂著頭。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們年輕人都不懂。”

2

奶奶不光自己吃苦，也見不得我們過得太好。

洗了蘋果剛要放進嘴裏，就被奶奶搶走換了個表皮褶皺，爛了一大塊的蘋果。

沒記錯的話，這蘋果已經放了快兩個月。

“先吃這個，這個甜！”

我皺眉:“爛了還怎麼吃？”

不料她破口大罵:“死丫頭廢話那麼多，有的吃還挑三揀四，我們那個年代餓得隻能啃樹皮，哪有這種好東西？”

“真是矯情，爛了削掉點兒，別浪費！”

奶奶永遠先吃爛蘋果，最後好的也放爛。

本來差點被她洗腦，可一想到上月吃了奶奶給的爛梨，我整整拉了一星期。

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怕浪費你自己吃！”

說完，將爛蘋果遞了回去。

奶奶的臉僵硬了片刻，就毫不猶豫吃起來。

不一會兒媽媽回來了。

媽媽去超市采購了一大包。

奶奶頓時心情就不好了。

不滿地嘀嘀咕咕道:“成天買買買，也不知道錢來之不易，錢就是這麼霍霍光的。”

我挑了包愛吃的零食躺在沙發上，也不理會奶奶。

媽遞給奶奶一雙新鞋。

奶奶不領情:“我有鞋，才不要你的。”

“媽，我看你的鞋太舊了，這鞋穿著舒服，你走哪兒也方便。”

奶奶翻了個白眼:“我的鞋還能穿，你成天就知道亂花錢，家明賺錢辛苦，你不心疼我心疼。”

奶奶那雙鞋鞋底已經爛了，防滑橡膠早被磨平。

我媽勸過她很多次，穿太久的鞋子容易滑倒，可她就是不聽。

媽媽也沒辦法，歎了口氣看了眼另外兩雙新鞋，又隻能將鞋放在鞋櫃上。

爸爸回來後，又聽到奶奶在編排我媽。

“兒啊，你媳婦是真吃不了苦，去超市買了一大堆東西，那得花多少錢那，真是心疼死我了，你每天早出晚歸的，她是一點不關心！”

我爸是個明事理的：“玉芳工作辛苦，自己賺錢自己花，而且她每個月工資比我高，想花多少她說了算。”

“就知道向著自己媳婦，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娘這些年白疼你了。”

我爸也不說話，不一會兒進浴室洗澡了。

奶奶對我和媽都不好，好在我爸在當中做調節。

不一會兒，從浴室傳出來我爸的聲音。

“玉芳，家裏沒有洗發水了嗎？”

“今天去超市忘買了，你今天將就一下，別洗了！”

我奶奶拿著瓶東西，碎碎念道。

“該買的不買，不該買的買一大堆，好在我這裏有。”

奶奶也沒敲門，直接進了浴室。

“關鍵的時候還是要靠娘，老婆孩子都靠不住！”

我爸看著洗發水疑惑：“這牌子怎麼沒聽過？”

“新牌子，你當然沒聽過，可香了。”

我爸一聽，也就不說話了。

沒多久我爸從浴室出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3

第二天一早，我就聽到衛生間傳來聲響。

應該是奶奶在洗衣服。

一看時間才4點，頓時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沒等我開口，我爸出來了。

“媽，才幾點你就洗衣服？”

“太陽都出來了，還問我幾點，你們懶還怪我？”

爸爸也是沒轍了:“家裏有洗衣機你偏不用，幹嘛受這份罪？”

奶奶聽完不樂意了：“攏共沒幾件衣服，我手洗洗很快結束，洗衣機多用壞了怎麼辦，還要電，我不是想著幫你省點，你真是一點也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我爸也拗不過奶奶，隻能讓她小聲點，奶奶也難得沒有作妖。

不過還能聽到她小聲的抱怨：“哎呦，我的老腰都直不起來嘍！”

我起來吃過早飯，奶奶笑著開了門進來。

手裏大包小包。

我媽問：“媽，你拿的是什麼？”

奶奶忍不住嘴角上揚，有些得意：“老二家的快生了，我這不是給小孫子準備出生穿的衣裳嘛！”

“都是小區裏鄰裏鄰居送的，衣服都很新！”

嬸嬸懷上二胎後，奶奶一心撲在即將出生的孫子身上。

我看了眼那些衣服。

破破爛爛，有的衣服上有洗不掉的奶漬黃斑，湊近一聞還有一股黴味。

奶奶當即拿著衣服，歡歡喜喜要去嬸嬸家。

幾天後，嬸嬸見紅。

奶奶高興得合不攏嘴，心甘情願住在嬸嬸家，準備伺候坐月子。

嬸嬸也很爭氣，又生了個男孩。

這下奶奶更高興了。

奶奶不在，家裏消停了不少。

再也沒有人管我吃新鮮蘋果，也沒有人說媽媽的不是。

可沒幾天就聽說嬸嬸的孩子得了皮膚病。

小小的娃身上長了紅疙瘩，密密麻麻。

他哭得撕心裂肺，醫生檢查說是沒注意衛生引起的。

嬸嬸急了，自己明明兩天給孩子洗一個澡。

醫生看了看孩子的衣服，問是不是衣服不幹淨。

嬸嬸這才想起來，衣服是奶奶給的。

當時穿的時候，奶奶再三保證衣服都是新的，可見奶奶說慌了。

醫藥費要好幾千，孩子還受罪。

嬸嬸天天罵奶奶：“讓你省錢，看把我孩子弄得，我怎麼就信了你的鬼話，你這些年就是改不了臭毛病！”

叔叔一向孝順，但看到孩子身上的疙瘩心裏也不舒服，就說等嬸嬸出月子就送奶奶走。

奶奶覺得委屈，但也沒轍。

4

以為能消停幾天。

沒想到，嬸嬸那邊又出事了。

起因是嬸嬸不下奶，這可把奶奶急壞了。

奶奶給嬸嬸弄了很多蔬菜湯，嬸嬸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可還是沒奶。

嬸嬸就買了幾桶奶粉，奶奶不幹了。

“怎麼能喝奶粉呢，這一桶可要好幾百，養他長大可不要造掉大幾萬，這不是喝奶，這是喝錢！”

“孩子被你害得已經遭了罪，你還不讓他吃，難道想餓死他？”

嬸嬸也不管奶奶，自顧自地喂孩子。

奶奶看孩子吃得歡，心疼地狠。

聽人說老母雞下奶，心一橫，去菜場弄了一隻回來。

看著金黃色的雞湯，嬸嬸以為奶奶開竅了，一口氣喝了好幾大碗。

可到了晚上，嬸嬸就上吐下瀉。

要知道嬸嬸還在坐月子，身下傷口還沒好，線崩開，流了好多血。

嬸嬸整個人白的像張白紙。

叔叔趕緊送人去醫院。

醫生說食物中毒。

“你們怎麼能讓產婦食物中毒，再晚一點，人都沒了。”

知道自己媳婦鬼門關走了一遭，叔叔兩條腿都抖了。

從嬸嬸吐出來的東西裏找到了雞。

叔叔瞪著眼珠子，大罵：“媽，你給她吃了什麼，你差點害死她！”

奶奶還覺得冤枉:“專門去菜場給她下奶買的雞。”

“雞剛死就殺了，怎麼會食物中毒？”

叔叔傻了：“你居然給你兒媳婦吃死雞，你就這麼不舍得花錢？”

奶奶理直氣壯：“死雞怎麼了，死雞也能吃，我生你們的時候，哪有雞吃，你就為了這點小事吼我，她人不是沒死嗎？”

叔叔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好在嬸嬸這天沒有給小孩喂奶，不然進醫院的就是一大一小了。

等到嬸嬸休養的差不多，我媽就給嬸嬸推薦了個催乳師。

催乳師每天會給嬸嬸疏通乳腺，還叮囑奶奶不能給嬸嬸吃太油膩的東西。

這次奶奶聽進去了，催乳師讓吃什麼就吃什麼。

沒幾天，嬸嬸奶水就充足了。

嬸嬸就停了奶粉，開始喂母乳。

我去看過小弟弟，胖嘟嘟的臉龐，小肚子吃得圓滾滾，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打飽嗝，確實很可愛。

奶奶拿來擠奶器。

又到嬸嬸擠奶的時候，因為現在奶水充足，小弟弟又吃不了太多，嬸嬸都會把奶水擠出來倒掉。

嬸嬸擠完後，奶奶趕緊過來接。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奶奶好像很緊張擠下來的奶水。

後來發生的事，也證實了我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