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那天,全家問我要禮物。
我把心臟挖出來送給爸爸媽媽。
他們一直想看看我的心是不是黑的。
這個小小的要求必須滿足。
眼珠子送給哥哥。
免得他總說我有眼無珠。
我要讓他知道,我的眼珠子大著呢。
至於腎,留給弟弟。
他說腎虛是因為我。
這下有四個腎,再腎虛總不能怪我了吧?
1
我躺在手術台上,再一次向醫生確認我的要求。
一、器官必須保存好,一定要在大年三十晚上12點送到我家人手上。
確保他們打開時還熱乎著。
二、禮盒顏色不能弄錯了,爸爸媽媽的高貴金,大哥的優雅白,小弟的五彩斑斕黑。
三、墓誌銘要寫:貢品不要蔥,不要香菜,多放辣椒。
醫生一一答應,拿出安樂死確認書讓我簽字。
我提筆寫下林字,正要寫漁字時電話突兀響起。
看著上麵顯示的小弟兩個字,我想了想,按了接聽鍵。
“林漁,你死哪裏去了?你不知道今天是過年嗎?薇薇好心讓你回來一家團聚,你鬧別扭也要有個度!”
我看著身旁的注射器,“人在荷蘭,正要安樂死。”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嗤笑。
“除了這一招你沒有別的手段了?薇薇已經和大哥結婚了,不會再搶你林家大小姐的身份,你為什麼還要趕走她?”
我正要解釋我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更沒想趕走林予微,那頭又傳來一句。
“晚上八點之前不回來,你房間裏的東西別怪我給你扔了!”
我腦子懵了一下,想起房間裏的東西是什麼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
我連忙從手術台上下來。
死暫停,我回國!
2
回國的專機上,我睡得正香,突然一股鑽心的疼傳遍四肢五骸。
坐在旁邊的柯陽熟練地給我打上鎮痛劑。
這次不同以往,等了十分鐘劇痛都還沒有緩解。
根據經驗,我知道我又耐藥了。
柯陽重新給我打了一針新的鎮痛劑。
不到兩分鐘,疼痛就消退了。
柯陽一邊給我做檢查,一邊皺眉道:“又耐了一種鎮痛劑,隻剩下這一種了,如果......”
他的話沒說完,但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如果新的鎮痛劑也耐藥了,下次發病時我會被活活疼死。
不過,我應該活不到那個時候。
畢竟,漸凍症和兩種癌細胞在我體內已經殺瘋了。
眼看還有兩個小時才到機場,我打算再睡一覺。
自從開始生病,我很難完整地睡一覺。
所以格外珍惜能睡著的時間。
剛閉上眼,手機震動了一下。
打開微信,是小弟林逸辰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裏發來的圖片。
我剛點開就被撤回了。
但我還是看清楚了圖片的內容,是一張全家福。
沒有我的全家福。
爸爸媽媽坐在中間,林逸辰坐在爸爸的右邊,大哥林逸寒摟著林予薇的腰坐在媽媽的左邊。
每個人都笑得很幸福。
林予薇,是和我抱錯的假千金。
準確來說,是她的媽媽惡意調換。
3
我和林予薇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醫院出生。
我的媽媽是京市有名的豪門貴婦,她的媽媽是犯下連環殺人案,即將執行死刑的殺人犯。
她媽媽擔心自己死後林予薇沒有好的生活,便找機會將她和我調換。
我剛出生三天就被她外婆抱走,她靠撿垃圾將我養大。
直到我十五歲那年她去世,林家找上門來。
我是以養女的身份回林家的。
我的到來讓媽媽和爸爸良心安心,卻讓全家每一個人都不開心。
我極力討好他們,努力學習一切能學到的東西。
我不想給他們丟臉,想成為他們的驕傲。
隻是沒想到,我的討好和努力成了原罪。
成為我想趕走林予薇的鐵證。
給我致命一擊的,是林予薇高考藝考當天。
她的手被人打斷了。
那個混混一口咬定是我指使的,是我嫉妒林予薇拉小提琴的天賦。
而證據是混混的卡裏有一筆錢,轉賬人是我。
爸爸媽媽對我心灰意冷,不顧我的解釋,強行將我送去國外讀書。
上飛機時,媽媽說:“錢,我會按時打給你,希望你這輩子不要再回國破壞我們的家。”
我答應了。
可不到一個月我就後悔了。
我得了肌萎縮側索硬化,俗稱漸凍症。
媽媽打給我的錢全都用來治療,還是沒能阻止病情加重。
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從用拐杖行走到隻能癱瘓在床。
我用僅剩下的還能活動的一根手指給媽媽打電話。
“媽,我病了,能多給點生活費嗎?我想找個護工照顧我。”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明天打給你。”
聽到這個回答,我一陣雀躍,連身上的病也忘了,心裏不斷幻想媽媽是愛我的。
可第二天,大哥的指責無情地戳破了這個幻想。
“林漁,你又在作什麼妖?一個月10萬還不夠你花嗎?你當我們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我想說我病了,但大哥根本沒給我這個機會。
“我警告你別再用裝病博取同情,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給你卡裏打了一百萬,這是你今年的生活費,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停頓了片刻,他又說:“薇薇聽見你的事會不開心。”
我忍不住問道:“那你們呢?”
會開心嗎?
哪怕隻是一點點,隻要一點點就好。
我不貪心的。
真的。
他沒有回答。
心底的委屈在這瞬間化作實質,我很想哭。
可是,我現在連臉上的肌肉都控製不了。
嘴角向上揚著,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淌。
4
決定餓死自己的第三天,我的腳趾能動了。
第四天,胳膊能動了。
第八天,能走能蹦了。
第九天,確診腦膠質癌和骨癌了。
看見我的診斷報告時,柯陽的眼睛亮得驚人,嘴角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住。
我知道,這是看至少20篇sci論文的眼神。
“林小姐,你真是個人才,簡直是天生的大體老師聖體!”
在柯陽誇張地手舞足蹈中,我得知了我的病情。
簡而言之,就是腦膠質癌和骨癌擴散到我全身,和漸凍症形成詭異的平衡。
我暫時死不了,但也活不了。
等這三者打破平衡,我就會死。
我這病太特殊,全世界赫赫有名的癌症專家、漸凍症專家們慕名而來為我治療。
當然,不要錢的。
治療了五年,這些專家憑借我一己之力全都成了院士。
就連最拉胯的柯陽,現在也是聲名響徹國際的癌症治療專家。
隻有我,病情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嚴重了。
前一秒還在走路,下一秒身體就突然失去知覺摔在地上。
剛癱瘓兩天,骨頭又像是被人拿刀刮一樣,痛得我隻想撞牆。
漸凍症、腦膠質癌和骨癌,像是在我身體裏鬥法。
誰占據上風,誰就能暫時控製我的身體。
我每天靠鎮痛劑活著,鎮痛劑用得太多,身體也產生了抗藥性。
一種藥耐藥了,就換下一種。
五年來,鎮痛劑被我用了一個遍,如今隻剩下最後一種。
我不想最後被活活痛死,所以申請了安樂死。
多虧當初林家為了斷絕我回家的念頭,直接給我做了移民。
不然我連安樂死的資格都沒有。
而今天,是我精挑細選的安樂死日子。
除夕夜。
林家人合家團聚的日子,也是我徹底和林家說再見的日子。
5
我回到林家時,不多不少,剛好八點。
媽媽他們正在吃團圓飯,一起舉著酒杯碰杯。
看見我的瞬間,林逸辰譏諷笑出聲。
“爸,媽,我說什麼來著,林漁她根本沒病,還說什麼安樂死,都是騙我們的。”
“荷蘭飛京市要是十一個小時,如果她真的在安樂死,怎麼可能在七個小時內趕回來?”
“有沒有一個可能,我坐的是專機,飛的專線?”我忍不住解釋道。
林逸辰笑得更大聲了,“你以為你是什麼大人物嗎?還專機專線?笑死我了,哈哈哈......”
我的確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我的身體是。
那些大佬發現我體內的癌細胞不一般,如果能解剖做研究,或許日後能攻克癌症。
我死後,這具身體也用不上了。
所以他們問我願不願意捐獻時,我毫不猶豫同意了。
可以說,現在全世界的醫學大佬都在摩拳擦掌等著我死。
專機和專線,也是他們幫我弄的。
林逸辰還想嘲諷我幾句,卻被爸爸打斷了。
“好了,大過年的,來都來了,小漁一起來吃頓團圓飯吧。”
我下意識地朝餐桌看去。
林家的是圓桌,隻放了每個人的椅子。
我第一次回林家的時候,正好也是在吃飯。
那時我什麼都不懂,爸爸叫我坐下,我就隨意選了一張椅子。
隻是沒想到,這張椅子竟是林予薇的。
她從樓上下來,看見椅子被我坐了,哭得泣不成聲。
“爸爸媽媽,我知道我不是你們的女兒,是我不配坐在這裏,現在你們的親生女兒回來了,我也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