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爸極守男德。

他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家務全包。

連我媽和別的男人聊騷、約會。

他也隻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就繼續冷臉洗內褲。

可我媽還是跟人跑了。

卷走所有錢不說，還留下幾百萬債務。

十年後，我爸終於還清外債，我也終於有了反哺的能力。

可他積勞成疾，撒手離去。

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在痛哭中睜開眼，發現回到了爸爸的少年時代。

那麼這次，我一定要阻止他的不幸。

哪怕，我會因此不複存在。

01

「馬子衿同學，我是你的班主任，轉學來一中，如果有任何不適應的都可以來找我。

「走，我帶你去教室。」

我上著樓梯，覺得整個人有點懵。

一中？

我爸媽是高中同學，讀的就是一中。

該不會是我穿到了過去吧？

遠遠的，走廊上那個少年印證了我的猜測。

他長得幹淨溫潤，挺拔如竹，眉目裏的意氣風發還不曾被磨滅。

跟後來那個早生華發，背脊佝僂，憔悴不堪的男人幾乎判若兩人。

我鼻子不禁一酸，眼淚不值錢地就要往外冒。

「馬明，我好冷哦。」

我這才看見，我媽就站在爸爸身後。

深秋時節，寒風瑟瑟，可她卻穿著單薄的白色連衣裙。

確實很漂亮，非常的美麗凍人。

聞言，我爸乖乖開始脫校服外套。

我的眼淚瞬間就憋了回去。

要好看不要溫度，是你自己的選擇，憑什麼讓我爸來替你承擔呢！

我衝上去，擠開我爸。

「同學，這麼冷的天，你穿這麼少，當然冷了。要是別人把外套給你，你是暖和了，人家凍感冒了怎麼辦？

「要我看，求人不如求己。你完全可以原地跳躍啊，運動起來，人就熱乎了。」

媽媽眉頭輕輕一蹙：「你哪位？」

年輕時的她可真好看，哪怕麵露不悅，也別有韻味，細細的聲音，聽著就很能激起人的保護欲。

可她的聲音，對我來說卻宛若十年都醒不過來的噩夢。

那天，她就是這麼輕柔地對我說：「子衿乖乖和爸爸出去玩哦。」

等我和爸爸回家，她已經拋下我們，連帶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卷走了。

從此十年，杳無音信。

我注視著她，慢慢地展開一個笑容。

「我是轉校生，是來加入你們這個溫暖大家庭的。」

我想，大約是老天聽到了我的心聲，給了我這個機會。

加入他們，拆散他們。

她一愣：「那謝謝你的好意，可我穿著裙子不方便哦。」

柔柔說完，她便不理會我了，扭頭去看爸爸，還用雙手抱著肩，輕輕顫抖。

確實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過去隻要她這樣看著爸爸，爸爸都會繳械投降。

爸爸早就喜歡媽媽了，我卻剛穿過來，想憑三言兩語破壞他們的關係，確實很難。

看來隻能徐徐圖之了。

然而，對於媽媽的暗示，爸爸居然遲遲沒有送溫暖。

我一側頭，發現他的目光直瞪瞪瞅著我。

「我叫馬明，請問你、你......」

也難怪，我長得像極了爸爸，看到一個五官跟自己酷肖的人，吃驚好奇在所難免，

這一次，我笑得特別真心。

「你好馬明同學，我是馬子衿，很高興認識你。」

爸爸，很高興以這種方式，認識一切還皆有可能的你。

02

「馬子衿？」

爸爸反應很大。

那張棱角分明的年輕臉龐，因為嘴巴張成一個「哦」字，顯得有些傻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對啊。」

少年還藏不住心事，他臉上閃過震驚和憤怒，失望還有難過。

我：「......」

沒想到我爸竟是臉部扇形圖的鼻祖？

媽媽擰眉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太高興：

「馬明，你們認識？」

爸爸慌亂搖頭。

「不認識！」

我更莫名了。

接下來，班主任向全班同學介紹給我。

「馬子衿？不會是馬明的親戚吧，長得也太像了。」

「完全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嘛，而且還都姓馬。」

「馬明，她是不是你妹啊？」

......

同學們好奇地議論著。

「不是！」

爸爸說完，抿唇看我一眼，滿腹心事的樣子。

座位是按照名次來排的，所以我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

算是班級裏最偏僻安靜的位置了，很方便我好好捋一下頭緒。

03

我的目標再明確不過，拆CP！

現在要考慮的是過程。

我回憶了下，爸爸說過，他最初被媽媽打動，是得知她每個周末都堅持去敬老院做義工。

溫柔漂亮又善良，還時不時會撒嬌的媽媽，讓他簡直沒有一點抵抗力。

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高考前夕，發生了一個意外。

爸爸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嚴重到無論媽媽做多過分的事，隻要拿出來說，他就會原諒。

現在是十一月，離高考還有大半年。

那麼就先調查敬老院做義工的事。

憑我對媽媽的了解，她對爺爺奶奶都沒什麼好臉色，拋棄我和爸爸後去了國外，就連外公外婆她都沒聯係過。

自己的親人都不孝順，卻會去做義工？

明顯邏輯不通。

如果爸爸發現，事情並非如他所想，濾鏡碎了，他的好感也許能扼殺在萌芽之中。

04

放學，我憑著記憶往「家」走去。

越走越一言難盡。

我在這裏的容身之地，居然在很混亂的城鄉結合部，有種貧民窟即視感。

「喲，小妹妹，怎麼一個人來這裏啊。該不會來找哥哥的吧？」

流裏流氣的花臂男堵在我麵前。

「走開！」

我冷聲說完，一抬頭便愣住了。

張龍！

上輩子跟我媽一起跑路的就是他，那些巨額債務，大多是他們騙了別人錢，然後用我爸做了擔保。

我捏了捏拳，眼裏是忍不住的恨意。

心裏也是直打鼓，盤算著他要是不懷好意，我就直擊要害。

「喲，瞪我呢，好凶啊！以後可是鄰居，總有求哥哥的時候呢。」

誰知張龍就隻是動動嘴皮子便離開了。

身後傳來「哢嚓」聲，像是有人在拍照，我迅速回頭，看到消失在牆角的一抹白色裙擺。

媽媽？

看來，遇到張龍不是意外，是她給我的下馬威。

原來存在即合理，我會住在這裏，大概也是老天的安排。

我好像有點猜到她會做什麼了。

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

05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就迎來同學們異樣的目光。

「馬子衿，你怎麼會住在那種地方啊？」

一個女同學沒忍住，湊過來問。

「哪種地方？」

「今天我們一來教室，就在講台上看到了這個。」

她遞過來的照片裏，我背著大大的書包走在滿是垃圾、汙水的路上。

麵前的水泥房破敗不堪，牆角都是尿漬。

還有光著膀子的紋身男人，一臉不正經地在跟我說話。

我媽仿佛是好奇地湊過來，看了一眼後，輕輕掩唇。

「天，我媽媽要是知道我往那附近走，都得打斷我的腿！

「真不敢想象，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會住在那裏，還跟這種社會人士走得那麼近？

「你不知道這樣有危險，會被別人覺得自甘墮落嗎？」

她輕言慢語，清秀美麗的臉上帶著擔憂。

可三言兩語，極盡拉踩貶低。

我想起小時候，但凡我無意說哪個阿姨人好，後來的幾天裏，她都會不經意間透露各種信息，把那個阿姨貶低得一無是處。

直到我再也不提。

自從昨天爸爸有些反常的舉動後，也許在她眼裏，我也如那些阿姨一樣。

她要用盡辦法貶損我，讓爸爸的全部注意力，再次回到她身上。

原來她在那麼久以前，就已經是這樣一個茶裏茶氣，心機滿滿的人了。

我隻覺得心裏悶悶的，堵堵的，情緒沒有出口，難受得慌。

那麼，從她對親女兒下手的這一刻，她在我眼裏，就隻是陳雪。

一個很快會成為我爸爸人生過客的普通同學。

而她就那麼望著我，仿佛好心，堅持要我說出一個難堪的答案。

我麵無表情回答：「我不認識那個人，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擋我的路。」

陳雪美目瞪大：「啊？那你爸爸媽媽不管嗎？」

「是啊，我沒有。」

我媽不要我，我爸過勞死，我可不就是沒有爸媽嗎？

她驚呼：「你是孤兒啊？好可憐......」

「他不是！」

爸爸脫口而出。

說完，又好像是有點後悔。

「我的意思是，那些都是馬子衿同學的私事，我們這樣瞎打聽不大好。」

陳雪怔了下。

眼睛微微睜大，顯得特別無辜又傷心，嘴唇還顫了顫：「你凶我？」

爸爸臉上瞬間滿是鋪天蓋地的愧疚：「我不是那個意思......」

眼看爸爸又要毫無原則地認錯，鋪天蓋地的往事砸上心頭。

我一下子就應激了。

「陳雪同學，馬明沒有凶你！

「打聽別人的私事，尤其是這種傷心的事，本來就是不禮貌的，人家馬明給你指出，你要是意識到錯誤，改正一下就行了，沒必要倒打一耙。

「都是快成年的人了，得分清是非對錯，你說是吧？」

說完，我怒其不爭地看了我爸一眼。

這話對他同樣適用。

陳雪順風順水的人生裏，大概從來沒有人這樣直言不諱地指責過她。

再加上這事還是我爸維護我引起的，她一時下不來台，丟下一句「我明明是好心」，哭唧唧就跑了

「你就少添亂吧！」

我爸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追了出去。

我：「......」看出來了，他超愛。

算了算了，萬丈高樓拔地起，這牆頭不是一天能拆掉的。

我無語轉頭，卻發現有個女生也呆呆望著窗外。

還挺落寞的樣子。

有情況啊。

我頓時聞到了八卦的味道，那麼問題來了，她喜歡的是我爸還是陳雪？

目測應該是前者吧。

不確定，再看看。

小姑娘發現我在看她，被撞破心思似的，臉都紅了，趕緊低下頭就假裝在看語文。

真是純情啊，這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吧。

說起來，這張臉還挺麵熟的，好像在哪裏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不過這才第二天，後麵有的是機會搞清楚。

06

放學的時候，爸爸來找我。

「我送你回去。」

他這人一向挺有禮貌的，可說這話的語氣卻不容置喙。

爸爸腳蹬自行車：「上來，我載你。」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助跑幾步跳上去，自然地摟住了爸爸的腰。

車龍頭猛的一晃。

我想起我們父女倆「不熟」，而且是「同齡人」，連忙鬆手，就靠平衡穩住。

爸爸沉默地騎了一會，聲音順著風飄過來。

「你這樣不會摔著吧？」

「不會。」

「行。」

我爸跟著我進了屋。

看著裏麵家具破爛，彈盡糧絕的樣子，妥協般歎了口氣。

「算了，跟我回家吧。」

我：「啊？這不合適吧。」

我爸：「我都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