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舟野在一起的第五年,我退出了舞團。
想給他個驚喜,於是沒有通知,就直接去他公司找他,
新來的女秘書羨慕我舞姿綽約,他卻略帶嘲弄地抱怨:
「當年看她跳芭蕾確實是美。」
「可現在一想到她跟男舞伴天天貼在一起抱著跳,就覺得她挺臟的。」
「哪像你,剛剛大學畢業幹幹淨淨的。」
「你不知道,我們第一次,她都沒落紅。」
1.
我站在辦公室門口,不知是因為剛演出完片刻不曾停歇地趕來累的。
還是因為心寒。
我渾身忍不住發著顫。
今天,是我二十七歲的生日。
出國演出前,徐舟野抱著我不肯放手:
「樂伊,真不想讓別人看到你跳舞的樣子。」
從我大學畢業確定和他在一起以後,他總是將這種話掛在嘴邊。
我以為是他吃醋的占有欲,是情人間的繾綣低語。
原來,是覺得我臟啊。
江城的六月明明是很熱的,可我卻覺得渾身發冷。
「薑小姐,怎麼不進去?」來彙報工作的特助詫異地看著我,敲響了門。
辦公室內的聲音戛然而止。
徐舟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下一秒皺著眉大步朝我走過來:
「樂伊,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他眉眼底的焦急不似作假,抓著我的手微微縮緊。
換作往常,我隻會以為他是真的擔心我。
可剛剛他略帶嘲諷的話語似乎還回蕩在耳邊,對上他的視線,我嗅出了一絲試探的味道。
試探我,有沒有將他說的話聽全嗎?
半晌,我才找到自己有些沙啞的聲音:
「我想和你一起過生日,就回來了。」
徐舟野一愣,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他看著我被汗水浸濕的裙子。
「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真是一刻都不能讓你離開我視線。」
他伸手將我黏在額尖的碎發挪開,臉上掛著無奈的笑。
「我先處理點事,你先換個衣服,等會兒一起回家好嗎?」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眼神瞟向女秘書。
女秘書會意。
「薑小姐,我帶您去休息室換身衣服吧!」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女秘書,我從前沒見過,應該是新來的。
個子高挑,長相清麗,妝容也淡淡的,小鹿般的雙眼散發著明媚的笑容,是網上說的那種初戀臉。
難怪徐舟野說,剛畢業,幹幹淨淨的。
2.
休息室和辦公室隻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我走在後麵,沒有關門。
「薑小姐,徐總可真愛你啊!雖然你不常來,但衣服都是你的尺碼。」
女秘書叫天晴,她笑著拿起一件衣服遞給我。
動作很熟練,倒像是來到了她的休息室。
我看著衣服上明顯的唇印,還沒來得及說話,她猛然將手縮了回去。
「啊不好意思,這件好像有點臟。」她似乎有些慌亂。
我不蠢,沒有錯過她眼底那絲挑釁。
外麵的徐舟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他大步過來,卻是側身擋在了我和天晴中間:
「你怎麼做事的?拿個衣服都能出問題!還不快拿去幹洗!」
他語氣泛冷,天晴紅著眼抱著衣服離開。
「樂伊,她做事毛手毛腳,你別介意...」
徐舟野伸手抱緊了我,溫熱的呼吸灑在我耳畔。
「那可不是普通的臟。」
是唇印。
我的聲音有些發幹。
徐舟野動作一頓,忽然鬆開了我。
「樂伊,你不相信我嗎?肯定是有人不小心沾上的。」
他解釋著,然後不等我回話,看了眼手表,匆匆道:
「和趙叔的項目被消防查了,我得去看看,可能要晚些,等等我,好嗎?」
趙叔,如今是薑家最大的客戶。
一句話,就這麼輕飄飄揭過了話題。
我沒說話,心底越發冰冷。
他隻留給了我一個急促的背影。
我一直等到天色被染黑,徐舟野到底還是沒能送我回家。
我看著堆積在門口的行李有些恍惚,還記得和徐舟野在一起時。
我哪怕隻是回國待上一天,他也會在最忙的時候推掉一切來陪我。
那時候,他總是天天黏在我身邊也不嫌夠。
後來,我們都各自走到了人生的高處。
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是頂配的金童玉女。
如今看來,距離近了,心卻遠了。
隻是五年的感情,到底不是這麼一下子就能放下的。
更何況我家裏...
我獨自拖著行李,還是回了我們同居的家。
3.
房子裏的每一處裝飾,都是我們精心挑選的。
我看著玄關處的幹花相框,眼睛這時忽然有些發酸。
這是徐舟野第一次送我的鮮花,他將它製成了幹花:
「樂伊,我會永遠如最初般愛你。」
越走近,房子的牆壁上掛滿了他為我拍攝的照片。
「樂伊,我想永遠記住你每一個美的瞬間。」
都說照片是帶有感情的,這裏的每一張都很美。
說動人情話的是他,在辦公室肆意嘲諷的也是他。
直到看到那張床時,我一直壓抑的情緒在此刻終於有些繃不住。
落紅。
我沒想到,這個年代了,還有人的生理知識能欠缺到這種地步啊......
認為隻有沒做過才會有落紅?
我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的時候,他激動地抱著我,跟我承諾。
「樂伊,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
隻是第二天清晨醒來時時,他看著潔淨的床單發呆,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我問他怎麼了,他隻是抱緊了我說感覺一切像做夢。
原來那時候的他,就已經嫌棄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躺在床上卻遲遲沒有睡意,心亂如麻。
這時,房間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徐舟野回來了。
4.
「抱歉,樂伊,我回來晚了。」
徐舟野身上帶著夜露的寒意,將手中的蛋糕放在桌上。
純白的奶油上,是一個翩翩起舞的芭蕾人偶。
我看著蛋糕,突然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麵。
那天也是我的生日,但又一次被家人無視了。
是徐舟野拿著蛋糕做著鬼臉突然出現逗我開心。
他堅定地對我說:「薑樂伊,以後每一年你的生日,都會是我人生的頭等大事。」
我抬頭看著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
今天已經不是我的生日了。
徐舟野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麵色如常地輕吻了我的麵頰,轉身去了浴室。
因為家庭原因,其實我原本是不相信愛情的。
可我那時候,是真的相信了他。
我閉上眼,忍著心中酸澀將蛋糕推開。
這時,他放在桌旁的手機傳來了簡訊的提示。
他原來的密碼一直都是我的生日,隻是我從未翻看過他的手機。
但今天,我打開了他的手機。
是一個可愛的太陽頭像發來的訊息:
「才半個小時,又想你了。」
半個小時,正好是公司到家的時間。
我指尖輕顫,忍不住往上翻著,直到看到——
「她回來了,你們這次會結婚嗎?」
「當然不會。」
回複時間,是進門前的五分鐘。
他的頭像,是和小太陽配套的情頭,同樣可愛的小月亮。
真可笑啊,當初他換這個頭像的時候,我還問過,他說是因為覺得我像月亮一樣皎潔。
徐舟野真是太信任我了,出軌的記錄一點都沒刪。
越往上翻,越記錄了他們的甜蜜和曖昧。
三個月前,正是新一輪的畢業生麵試季。
天晴穿著和我同款的衣服,吸引了徐舟野的注意。
直到一次應酬,天晴替胃病發了的徐舟野擋酒,他們酒後在一起了。
「舟野哥哥,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我愛你,我會自己辭職的。」
「我看見落紅了,我會對你負責。」
第一個男人。
這幾個字眼讓我原本有些酸澀的心逐漸發冷。
這時,浴室的水聲停了。
5.
我將手機扣回桌上,亂如麻的心此刻卻平靜了下來。
洗完澡出來渾身散發著水汽的徐舟野並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對。
他上床抱緊了我,炙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處:
「樂伊,你還生我氣呢?我真的好想你......明天我們去見伯父好嗎?他應該也很想你。」
我爸?
他不會想我,隻會想從徐舟野手裏拿到更多的投資。
我咽下了嘴裏的質問,側過身道:
「....我累了。」
我以為我和徐舟野會站在同等的位置,可我們中間不止有自己,還有家庭和一些常識問題的差異。
他的動作一頓,隨即輕輕摸了摸我的臉:
「是我不好,忘記你今天趕路辛苦了,樂伊,睡吧。」
他翻過了身,我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黑暗,沒有一點睡意。
「樂伊?你睡著了嗎?」
徐舟野的聲音很輕,我沒有回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機再次傳來簡訊的提示音。
他又叫了兩聲,似乎是確認我睡熟了,他伸手掖了掖我的背角,輕手輕腳去了陽台。
黑暗中,我聽見他有些模糊的聲音:
「別鬧,我會分手的,你別在這個時候和我鬧。」
他輕聲發著語音,我猛然攥緊了拳頭。
「唉,好了,別害怕了,我馬上過來。」他語氣帶著縱容,悄聲走出了房間。
離開前一刻,他還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閉上了眼,心裏惡心到極致。
6.
我失眠了一整夜,天微微亮時,我的手機忽然傳來了簡訊提示。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
照片上是一個女人白皙的上半身,脖頸處滿是縱橫的吻痕。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掐著她的脖子。
虎口處還有一個疤痕,很熟悉。
是徐舟野曾為我拆新芭蕾舞鞋時不小心弄傷的。
「他已經不愛你了,你何必纏著他和他結婚?」
原來她的目的,是在這兒。
看她的樣子,又哪裏像幹淨單純的女孩。
而徐舟野,真是蠢得讓人發笑。
這時,房門被打開。
我抬頭對上徐舟野那雙有些詫異的雙眼。
「我去給你買了早餐,樂伊。」他很快反應過來,將手中的早餐放到一邊。
轉而向我走來,眉宇間滿是擔憂:
「你才回來,怎麼不多睡會兒...」
他溫熱的大手摸上了我的臉,我腦海中忽然浮現那滿是吻痕的脖子。
因為要穿演出服,我一向是不準他弄出痕跡的。
更別說,掐脖子了。
他忍了很久吧?
想到這隻手曾掐著天晴的脖子,我惡心得後退了一步,他伸手來拉,推搡間我的手機掉在了地上,徐舟野下意識彎腰去撿。
卻露出了他背上清晰可見的抓痕。
我再也忍不住,跑到廁所幹嘔起來。
等我出來時,徐舟野卻滿臉驚喜地拉著我的手:
「樂伊,你懷孕了?!」
7.
我抽出了手,心裏的厭倦到了極點。
懷孕?我隻是犯惡心。
我剛想開口,他卻忽地用力抱緊了我,聲音中帶著哽咽。
「樂伊,我好開心,給我帶來了新的家人...」
開心嗎?昨夜偷吃了一晚上能不開心嗎?
五年,我從沒想過他是如此虛偽的人。
「我沒懷孕...」
半晌,我聽到自己的沙啞的聲音。
徐舟野卻麵露了然,他不由分說將我拉到了醫院。
「樂伊,我知道你的性子,做事總講究百分百...」
直到醫生說,我隻是近期不吃飯,胃出了點問題。
他再三確認後,滿臉遺憾。
這時他的電話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屏幕:
「樂伊,等我一會兒。」
他走出了病房外。
醫生麵露遲疑,看了我一眼,又道:
「胃同時是情緒器官,要注意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認真點頭,身體是自己的,不值得為個渣男毀了。
正如徐舟野所說,我做事從來講究百分百確認,決定一段關係是否繼續,也是如此。
我走近門邊,徐舟野的電話還沒打完:
「好了,別擔心,不是我的身體,你不用過來。」
「我們兩家都有合作,分手沒那麼簡單,你乖一點。」
他掛斷電話,眉宇間帶著不耐。
從一開始休息室裏的挑釁,到今早手機裏明目張膽的威脅。
乖一點?
她不會的。
我側頭,看到了他身後走來了抹熟悉的身影。
「舟野哥哥!我有事和你說!」
徐舟野一邊觀察我的反應,一邊拉開了和天晴的距離:
「有什麼事會公司再說,另外....」
「舟野哥哥!我懷孕了!」
天晴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