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我去武林盟主舉辦的賞月會湊熱鬧。
一位妙齡少女在詩會上作《藥王賦》,盡顯醫者仁心。
武林人士盛讚,追問其身份。
清冷少女淺淺一笑,
「我阿父便是藥王穀醫仙,蘇越。」
我聽後大驚失色,連夜飛鴿傳書,痛罵那藥王穀醫仙:
「好你個臭老爹,在外頭到底還有多少個好女兒!」
1、
武林盟主宇文勤激動地上前,一把握住那少女的手,聲音顫抖:
「當年若不是蘇神醫妙手回春,我兒宇文師早已不在人世!這份恩情,宇文家沒齒難忘!」
「可惜藥王穀仙境難尋,我派人找了十一年,都未能再見藥王一麵!」
宇文師也擠上前來,臉色微紅,局促不安地望著少女:
「你......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宇文師,我們......我們小時候見過的......還沒好好謝你。」
孟嬌芸微微側頭,故作嬌羞地答道:
「宇文公子說笑了,不過舉手之勞。」
我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舉手之勞?
當日宇文師那傻小子落水後高燒不退,差點一命嗚呼。
若不是爹用穀裏唯一的千年冰蓮吊他一口氣,
他早就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那時我也連夜為這傻小子熬藥,累得眼冒金星。
她倒好,輕飄飄一句「舉手之勞」就攬走了所有功勞!
此時,我就算再遲鈍也明白了,
這孟嬌芸根本不是爹的私生女,而是裝成我,意圖不軌的冒牌貨!
我走到對方麵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掩嘴笑道:
「這位姑娘,你爹姓蘇,你為何姓孟?在座各位,就沒人覺得奇怪嗎?」
眾人麵麵相覷,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隻見孟嬌芸眼眶一紅,泫然欲泣道:
「數年前我阿娘病逝,家父為了紀念家母,便讓我隨了母姓......」
她這一哭,我頓時成了眾矢之的。
宇文師更是義憤填膺,指著我怒斥道:
「你這人怎麼如此惡毒!嬌芸姑娘喪母之痛,你卻揭人傷疤,太缺德了!」
我簡直想撬開宇文師的腦袋,看看裏麵裝的是不是漿糊!
我娘親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在穀裏搗藥呢。
這人張口就咒我娘親,她才惡毒之極!
2、
我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藥王穀獨有的百草香囊。
「各位可認得此物?」
眾人麵麵相覷。
隻有宇文師像被雷劈中一般。
他一把奪過香囊,湊到鼻尖仔細嗅了嗅,
「這味道......我好像在哪聞過......」
我心中一笑。
傻小子,你小時候發燒說胡話,一直抓著我不放。
還把我的百草香囊當成糖葫蘆啃。
這味道你化成灰都該記得!
「宇文公子,你該不會忘了,當年是誰不眠不休地照顧你,又是誰的香囊被你啃得稀巴爛吧?」
宇文師聞言,猛地抬頭,
望了望孟嬌芸,又望了望我。
眼神中充滿了懷疑......
我心中暗自得意,這孟嬌芸要露出馬腳了。
誰知,孟嬌芸掩唇一笑,輕飄飄地開口了,
「各位有所不知,這百草香囊雖是我藥王穀之物,但阿爹當年也曾贈予不少前來求醫的病人,流傳在外也不奇怪。」
她說著,從腰間也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香囊,
甚至還帶著幾分挑釁地在我鼻子底下晃了晃。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女人,還真是有備而來!
孟嬌芸見我吃癟,笑得更加得意。
她手腕一翻,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赫然出現在她掌心。
蛇身鱗片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然而這條青鱗環蛇,卻隻有我藥王穀醫仙正統才可飼養。以毒攻毒,治療惡疾。不知茯苓姑娘,可還有話說?」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條蛇,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青鱗環蛇,十七年前就被藥王穀叛徒範芝偷走了!
同時失竊的,還有半部《藥王書》!
3、
這孟嬌芸怎麼看也不像是十幾年前就叛逃出穀的範芝,大概率是她的女兒或徒弟。
卻不知孟嬌芸來臨風城幹什麼。
範芝又來沒來?
我環顧四周,想在人群中找到可疑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我鎮定地笑了笑,決定先以不變應萬變。
「孟姑娘說得對,是我眼拙了。」
眾人見我無話可說,頓時像炸開了鍋一般,紛紛開始指責我。
「這年頭,想出名想瘋了的人可真不少,連藥王穀的傳人都敢冒充!」
「誰說不是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也配和孟仙子相提並論?」
我心中冷笑,這些人還真是牆頭草。
孟嬌芸見狀,眼波流轉,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柔聲說道:
「茯苓姑娘年紀尚輕,許是太過仰慕我藥王穀,才會一時糊塗冒充我,做欺世盜名的惡事。我並非斤斤計較之人,此事就此作罷。」
她這番話看似是在為我說話,實則是在眾人麵前展現自己的「寬容大度」,順便再踩我一腳。
果然,眾人聽完她的解釋,看向我的眼神更加輕蔑。
而對孟嬌芸的崇敬則更添了幾分。
「不愧是藥王穀的傳人,就是不一樣,心地善良,宅心仁厚!」
「可不是嘛,哪像某些人,心胸狹隘,隻會招搖撞騙!」
宇文師的臉色格外精彩。
他將手中的香囊狠狠摔在地上,表情怨恨,也加入了罵我的隊伍。
我懶得和他們爭辯,反正我的目的也不是來爭這個「藥王穀傳人」的名號。
我倒要看看,這孟嬌芸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4、
詩會草草結束了。
宇文勤邀請大家回他的鳴劍山莊,
一同賞月、品茶、吃月餅。
我正準備跟著一起往鳴劍山莊走,卻被一個黑影攔住了去路。
「哎呦,這不是那位‘藥王穀傳人’嗎?怎麼,也想跟著我們小姐去鳴劍山莊蹭吃蹭喝?」
我定睛一看,這家夥,是孟嬌芸身邊那個一直沒說話的侍從。
我正欲開口反駁,卻聽見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就是,無門無派的騙子,也配上鳴劍山莊?」
我撇了撇嘴,抬起頭,郎聲道:
「我聽說鳴劍山莊廣結天下英豪,哪怕是三教九流,是瘋子乞丐,隻要是來參加賞月會的,宇文盟主都一概歡迎。怎麼?到我這裏,就變了?」
我環顧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難不成,宇文盟主要食言而肥,讓天下英雄恥笑嗎?」
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大家麵麵相覷,似乎都被我的氣勢震懾住了。
「茯苓姑娘說得對。」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是峨眉派的陳若華,
「英雄不問出身,更何況茯苓姑娘並未害人,不算惡人!怎麼就不能參加?」
宇文勤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發難,更沒料到有人會幫我說話。
愣了片刻,才笑著打圓場:
「老夫從未將茯苓姑娘拒之門外啊!」
說罷,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挑了挑眉,輕笑一聲。
不再理會眾人,徑直朝鳴劍山莊的方向走去。
身後,孟嬌芸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吞了蒼蠅,可偏偏又發作不得,隻能咬牙切齒地跟了上來。
她的侍從惡狠狠地瞪著我,眼神陰狠毒辣,如毒蛇一般。
我亦毫不畏懼地回瞪過去。
......
我們一行人才剛穿過主街,就瞧見前麵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陳若華攔了一位阿嬸,問道:
「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人?」
「聽說是宇文老爺在施粥呢!咱們啊,有福了!」
那阿嬸剛說完,就看見隊伍裏的宇文勤。
她激動得不行,跪倒在地,高呼:
「宇文老爺仁義!恭祝老爺中秋順意,福壽安康!」
周圍的百姓也紛紛跪倒在地,朝著宇文勤磕頭行禮。
宇文師倒是手腳麻利,一溜煙跳下馬車就去扶那些百姓了,
嘴裏還念叨著「老人家您慢點兒」「地上涼,快起來」什麼的。
宇文勤也趕緊讓下人們支起棚子,張羅著給百姓們盛粥施茶。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宇文父子忙碌的身影,心中對他們倒是有幾分改觀。
看來,他們雖然被孟嬌芸蒙蔽,但本性還算正直。
爹當年幫他們,也不算白費功夫。
正想著,我突然感覺背後一陣陰冷,像是被什麼毒蛇猛獸盯上了一般。
我猛地回頭,正對上孟嬌芸侍從那雙陰測測的眼睛,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家夥,不對勁!
5、
行了一路,終於踏進山莊大門,一股不易察覺的甜香鑽入我的鼻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這空氣中混了百夜花香!
百夜的花粉單獨出現並沒毒性,但要是和幻蝶蜜混在一起,就會成為劇毒!
我猛地抬頭看向周圍的人,隻見他們一個個談笑風生,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
「怎麼了?茯苓姑娘?」 孟嬌芸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怎麼不走了?莫不是被鳴劍山莊的景色迷住了?」
我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轉頭看著孟嬌芸,大聲質問道:
「你身為藥王穀的人,沒聞到嗎?這山莊裏,有毒。」
孟嬌芸聞言,掩嘴一笑,故作驚訝道:
「哎喲,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堂堂藥王穀小醫仙都沒聞出來,你倒是先聞出來了?」
她身邊的侍從也跟著幫腔:
「就是,少在這裏妖言惑眾!我們小姐都說沒事,你就別瞎操心了!」
宇文師看著我的眼神裏滿是懷疑和厭惡:
「茯苓姑娘,你一個女子,應該明德守禮,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喧賓奪主,誇誇其談?莫非是想引起我宇文家的注意?」
他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笑聲。
我感覺自己的臉頰一陣發燙,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即便宇文師是個好人,
但他頭腦過於簡單,已經置身危機之中卻毫無察覺。
實在讓我失望!
而其他賓客們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也絲毫不受我的話的影響。
待酒過三巡,宇文勤突然起身,高舉酒杯,朗聲道:
「近年來日月教猖獗,擾得朝廷和百姓不得安寧,我身為武林盟主,實在痛心疾首!」
他頓了頓,環顧四周,眼神堅定,
「今日中秋佳節,我提議,咱們各門派結成聯盟,共同剿滅日月教,還江湖一片太平!」
眾人紛紛起身響應,舉杯共飲。
宇文勤一杯酒下肚,麵色酡紅。
他拍著宇文師的肩膀,朗聲說道:
「師兒啊,你與藥王穀的緣分,在座各位都是有目共睹啊!想當年......」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像是在吊人胃口。
「......想當年,若不是藥王穀出手相救,師兒他,恐怕早就......」
他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眼眶也微微泛紅。
宇文師見狀,連忙起身,扶住宇文勤,安慰道:
「爹,您喝多了,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不,師兒,爹要是不說,你會後悔一輩子!」
宇文勤一把抓住宇文師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孟嬌芸,
「孟姑娘天資聰穎,又精通醫術,與你,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6、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我就說嘛,宇文盟主對孟姑娘如此青睞,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噓,小聲點!若是能得藥王穀相助,咱們剿滅日月教,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原來如此!」
不久,眾人便一片附和聲。
「宇文盟主英明!孟姑娘與宇文少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宇文師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拿眼睛偷偷地瞄著孟嬌芸。
孟嬌芸則是一副嬌羞無限的模樣,
低著頭,絞著手指,卻並沒有開口拒絕。
我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翻滾的情緒,混在人群中問道:
「宇文公子,都說女大十八變。不知......你是更喜歡兒時的小醫仙,還是現在的小醫仙?」
我的問題一出,原本喧鬧的大廳頓時嘰嘰喳喳,八卦起來。
「哎,兒時的,還是現在的,這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了!若回答不好,這可是送命題!」
宇文師像是才回過神來,臉上帶著一絲迷茫,好半天才開口道:
「說來慚愧,當年在下年幼,對孟姑娘的印象,隻停留在......她總是欺負我,叫我傻小子......」
說到這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卻泛起一抹可疑的紅色。
「後來再次見到孟姑娘,我才明白,原來當年那種懵懂的感情,並非真正的男女之情。今日我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我此生,非孟姑娘不娶!」
他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我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隨著他的話音,徹底破滅了。
傻小子......
是啊,他本來就是個傻小子。
當年我為了讓他乖乖吃藥,可是費盡心思。
扮作母老虎嚇唬他。
把他綁起來,喂他。
我們還曾約定,長大後再見。
我這次下山,除了應爹要求出來曆練,還有個原因,便是為了見他。
現在想來,那些所謂「欺負」他的畫麵,
竟成了我心中為數不多的,關於他的美好回憶。
我苦澀一笑,將心底那絲異樣壓了下去。
罷了,他喜歡誰,與我何幹?
當務之急,是找到鳴劍山莊中的毒源。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崆峒派的弟子捂著肚子,麵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手裏的酒水月餅也掉落在地。
我一眼就瞧出那崆峒派弟子有脾胃不和之相。
說白了,就是普通的痢疾,休息一下就好了,根本不礙事。
可孟嬌芸卻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一般,驚呼道:
「不好!他這是中了‘化骨散’!此毒劇毒無比,若不及時解毒,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全身潰爛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