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內,
爸媽為我收拾遺物。
奶奶的病更加重了,
整日坐在門口,攥著杏子等我回來。
從天亮等到天黑,盡管天冷了依舊是雷打不動的等。
屋內,
爸媽在一堆翻得散架的書內發現了一本破舊發黃的本子。
鬼使神差的拿起來翻看,
那是我的日記本。
厚厚的紙張,裏麵記載了我從小時到現在短暫的一生。
6月30
今天妹妹出生了,媽媽說以後要一起愛護她。
小妹妹快快長大,以後和我一起吃果果。
9月1日
今天我上學了,媽媽說妹妹需要照顧。
我得自己去上學,沒關係盈盈是聽話的乖孩子!
10月20
妹妹長大了好多,
爸爸媽媽好像更喜歡妹妹一點,我要更加懂事,他們也會更喜歡我吧?
6月30
今天是妹妹的生日,
我吃到了蛋糕,好甜。我生日的時候媽媽說也給我買。
12月24
今天是我生日,媽媽忙著準備去打工的行李。
忘給我買蛋糕了。
日記從妹妹出生時的高興漸漸變得小心翼翼,
爸媽恍然大悟,原來從那時他們就已經開始偏心。
可我太懂事了,他們以為不哭不鬧就是好孩子,
他們也忘了我是有情緒的人。
10月30
2月3
1月1
......
日記裏無不透露著我的能幹懂事,也無不透露著他們的缺失與偏心。
到最後,
他們翻到了我最後一篇日記。
心痛蔓延到全身各處,緊緊捧著日子想把它揉進身體裏。
他們恨,恨我幹嘛那麼聽話。
如果當初我恨他們,不理會他們會不會回來。
不去摘果子,
不走那條小橋,
貪睡賴床,會不會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他們低估活著時我對他們的愛,
無條件的愛著父母。
不論他們如何偏心,如何虧待,
我都像家犬一樣愛著並忠誠於他們。
“爸爸媽媽,我要被網暴的那群賤人噴死了。
那點錢,我去找公關。
都怪喬盈!那個賤人!總是要來壞我好事!”
身旁,喬欣嘟囔著嘴上止不住的罵我。
全然沒注意爸媽臉上愈加難看的表情。
“喬盈......”
啪!
“啊!!!!”
“你們敢打我?”
喬欣捂著臉,
驚訝地瞪著平日把她捧在手心連重話都不忍心的父母,
而今,居然能為了一個完全教育失敗被拋棄的女兒而打她?
“喬欣,嘴巴給我放幹淨一點!
她是你姐姐!是你親姐姐。
你怎麼能這麼說她?”
喬欣氣的冷笑,一個箭步奪走媽媽手上日記本。
轉身扔進火堆。
“她是我姐?她就是個村姑,我為她感到恥辱!
惡心!”
爸媽趕忙去搶火堆中日記,盡管手被燒的起了水泡仍舊不管不顧。
最後,隻挽救回三分之一。
媽媽捧著日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比不上我一根汗毛!想做我姐姐,做夢去吧!
她死了沒人知道我還有這樣掉價的姐姐!你們不是也同樣討厭她媽?
在這裝什麼呢?”
“滾!你給我滾!”
“滾就滾!
你們難道把她當作親生女兒嗎?”
她的話讓爸媽再也反駁不了,
是啊!
從出生到現在,他們為她過過幾次生日?又記得她喜歡什麼嗎?
最近一次,是喬盈向他們要五百塊錢用作補課。
可區區五百塊錢自己都不想給她出,
對於喬欣,
市中心大平層他們眼都不眨就作為升學禮物。
喬欣轉身跑進黑暗,爸媽沒來得及挽留,
一溜煙跑沒影了,自那以後再沒回來。
爸媽沒時間管這個不懂事的女兒,
端詳著被燒毀的的日記沉溺在我去世的痛苦之中,
隻是留給他們最後的遺物,而今也燒毀了。
9
時間過得很快,
一轉眼又是我的祭日。
家中,我的黑白遺詔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每日的水果鮮花不斷,
相框被擦的一塵不染。
山中又下起小雨,墳墓前。
爸媽和奶奶站在我墳前打著傘,
手上拿著的都是吃的,
在我生前沒吃到的零食,
他們看著喬欣喜歡,就都拿些來。
奶奶佝僂著身子,已經忘了身前的人都是誰。
也忘了我已經去世,像個孩童。
嘴裏叼著狗尾巴草,隨著風晃動著身子。
雨水打濕了半個身子,
手上不停擺弄衣角,被揉的皺皺的。
雖然她不知道這是誰的墓,可心裏同樣傷心。
爸媽終於把奶奶接到城裏,細心照顧飲食起居。
她忘了吃飯,忘了怎麼穿衣服。
把食物抹在牆上,鬧著想見我。
她甚至忘了我爸,
可盈盈兩字被記進骨子裏,
隻要有人一提盈盈,或是諧音字她總會緊忙脫口而出:
“小盈盈是我乖孫孫!”
喬欣不上學後,整日泡在酒吧裏。
爸爸去找她,她也不見。
甚至召喚身邊小弟拿著狼牙棒把他打出去,
因為作秀被封殺,再也不能靠著互聯網掙錢。
她與一個黃毛快速閃婚,
前年就偷了身份證瞞著爸媽結了婚。
一年後她的孩子出生,爸媽也沒去看過。
對於我,她依舊瞧不起,
在網上依舊嘴硬說我小時候欺負她,
之前的反轉是我假死找人網暴她,不曾說過道歉。
可網友不再相信她,她如同跳梁小醜滿嘴慌話,
她的名字成了網絡上小醜代名詞。
喬欣堅信不靠著爸媽也能生活的很好,
現在已經和爸媽斷聯。
爸媽生意受損,合作夥伴紛紛解除合同。
現在東奔西走隻能勉強溫飽,。
“盈盈,媽媽給你帶了蛋糕。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就都給你帶了些。
這裏還有些厚衣服......不知道你在那冷不冷......”
我媽哽咽著,鼻子一酸又要哭出聲。
媽媽趴在我爸懷中,眼淚止不住的流。
風裹挾著沙塵,吹拂著爸媽單薄的衣物。
“我們快走吧!盈盈等會兒回家找不見人該著急了。”
奶奶拽拽兩人的手,二人攙扶著老人。
一步步遠走,
春去秋來,
不知在人間多少年,
爸媽發間生出白發,臉上遍布皺紋。
漸漸地,
他們的背也佝僂了,
公司倒閉後爸爸做起城市中一名不起眼的出租車司機。
媽媽在商場當保潔。
他們用身體上的勞累來贖罪,
一天,爸爸憂心忡忡回家。
拿出一張醫院診斷單,媽媽問了很久最終才搶到單子,
上麵寫著肝癌晚期。
那晚媽媽哭了很久,一遍遍詢問沒了他自己該怎麼辦?
可生活還要繼續,
哭過之後依然要工作,
依舊是苦行僧般的苦熬苦噎。
爸爸依舊工作到動不了的最後一刻,
醫院內,麵對時間不多的爸爸喬欣依舊不願意回來看看。
就這樣,
爸爸帶著痛苦與遺憾閉上了眼睛,
走時還在說著對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