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罪之圖(上)
1991年,東元市第一監獄。
六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圍坐在一間昏暗潮濕的牢房裏,每個人身上都有著明顯的傷痕,有的是老傷,有的還在流著血。其中一個身材壯碩的家夥右手攥著六根木棍,緩緩說道:“來吧,誰抽到短的那根,就認命吧。”
旁邊五個人都緊張得額頭冒汗,汗水流進尚未愈合的傷口裏,刺激出鑽心的疼痛。那人又道:“老周,你先來。”
“啊?”被點到名的老周有些驚慌,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滿是泥汙和幹涸血跡的右手,慢慢從壯漢手中抽出一根木棍。
“謝天謝地!”見到自己拿的是長木棍後老周如釋重負地大叫,緊繃的情緒瞬間緩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
壯漢麵無表情地看了看他,然後轉向第二個人,“該你了。”
第二個人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的同時,汗水已經流到了頸部,他閉著眼睛伸手抽出了木棍。還是一根長木棍,他突然癱軟了下去,低頭低聲哭了出來,似乎是喜極而泣。
“我也抽一根。”壯漢說道,他自己用左手從右手中拿出了一根,依舊是長的。壯漢長長呼出一口氣,另外三個人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輪到第四個人,這是個很瘦的家夥,他急促地呼吸著,胸膛一起一伏,幹瘦的身材下連心跳都清晰可見。他伸出雞爪一樣的手掌慢慢抽出了一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瘦子拿著長木棍大笑起來,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要從眼眶中跳出來。
六根木棍已經抽出了四根,全都是長木棍。最後兩個人都已經麵如土色,現在他們隻有一半的幾率拿到長木棍,是生是死就看運氣了。
第五個人伸出了手,停在兩根木棍上方卻遲遲不敢做決定,最後他終於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其中一個,慢慢抽了出來。
還是長木棍!
“不!”最後一個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他跌坐在地,看著壯漢手裏的最後一根木棍連連搖頭,說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死!”
五個人慢慢向他靠攏,壯漢冷冷地說道:“對不起了兄弟,怪就怪自己運氣不好吧。”
說完五個人突然一起圍了上來,四個人按住了他的手腳,而壯漢則用被子死死地捂在了他的腦袋上。他劇烈地反抗掙紮著,奈何敵不過人多勢眾,最終慢慢沒有了呼吸。
而在牢房的角落裏,靜靜地躺著第六根木棍。
依舊是一根長木棍。
——
“喲,沒想到這兒這麼熱鬧。”
一輛出租車緩緩停在龍市萬國博物館前的街道上,後座上的林修看著麵前人頭攢動的景象不禁說道。
副駕駛上一個和林修年齡相近的年輕人也看著外麵說:“怎麼樣,林修大偵探,陪我來這兒是正確的吧!”
這個人叫楚言,林修的朋友,一個鐘情於作畫的設計師,他對於各國畫史有著相當深的研究,但他畫的畫林修確實不敢恭維。
“要不是你,我現在還在美美的熟睡中呢。”林修撇嘴道。
這時前麵的司機突然扭頭問道:“你是林修?就是上個月報紙上說的那個幫助警方一舉破獲三起案件的高智商年輕偵探?”
林修聞言笑道:“嗬嗬,過獎過獎,運氣好而已。”
“呦嗬,我今天也算看見一回名人!”司機說著從前麵伸過右手跟林修握住,“你好你好,幸會幸會。我最佩服你這樣的人,年輕有為!得,今兒這趟就算白拉你了。”
這時出租車已經停下了,楚言捏著錢包正準備付賬,聽到司機如此豪邁的話立刻道:“哎呦這怎麼好意思呢。”一邊說著一邊趕緊把錢包揣起來,“謝謝您啊!”
二人下車看著豪邁的出租車司機驅車離開,楚言轉頭對林修道:“看來請你陪我來還真是請對了。沒想到我隻是回老家一個多月,龍市就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你這都有粉絲了?”
林修裝作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攤了攤手說:“沒辦法,我也不想的,畢竟太優秀。”
“滾!”
“哈哈,”林修笑了笑,突然又問道:“對了,楚言,你爸情況怎麼樣了?”
提到這個楚言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哎,還是那樣。”
“別擔心,會好的。”
“嗯。別說這個了,走吧,去畫展吧。”
兩個人慢慢往博物館走,隔著半條街已經感覺到了前方的人聲鼎沸,林修一邊走一邊問道:“這個馮大師為什麼會在博物館裏辦畫展?”
楚言說:“我聽說博物館館長和馮道林大師是朋友,這次也是想借助畫展給博物館漲漲人氣。”
林修咂舌:“嘖嘖,這間博物館從建館到現在,恐怕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吧。”
“還不都是沾了馮大師畫展的光,要不然你以為這麼多人來看雕像啊?”
“切,你以為來的所有人都是真心喜歡看畫展的?”林修道:“我估計大部分人還是因為這畫展免門票,所以才來湊湊熱鬧。”
“不懂藝術。”楚言鄙視地看著林修說道。
恰好這時博物館開館,畫展開始了。所有人都開始往裏麵湧。
畫展雖然免門票但還是需要登記一下身份,林修跟著異常激動的楚言刷過身份證之後往裏麵走。
博物館麵積很大,還分上下兩層。進去後沒走多遠就可以看到周圍牆壁上一幅幅油畫,西方中世紀的畫風極其濃鬱,楚言看得讚歎不已,林修則不以為意,他不懂油畫,看不出這上麵藏著多少藝術和功底。
“喂,林修!”
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修回過頭,看到一身警服的莫曉乙正朝著自己走來。
“小乙?你怎麼在這兒?”林修問道。
莫曉乙攤了攤手說:“維持秩序嘍。”
“不是吧?”林修驚訝道,“居然由警察來維持秩序,這個馮大師這麼大麵子!”
“哎,沒辦法。”
莫曉乙無奈地說:“本來這個馮大師都已經讓助理聯係好安保公司了。可咱們偉大的市長覺得這個畫展是促進龍市文化發展的大好機會,特別看重,所以要求C區警局親自派人來維持。”
接著她又悄悄地道:“我還聽說市長也是馮道林的畫迷。”
“也不隻是因為這個,”楚言突然插嘴說道,“這次畫展會展出馮道林的名作五行圖,這套畫價值連城,要是丟了可不是小事兒。市長派警察來主要也是想保護這套畫。”
莫曉乙看著這個年輕人問道:“你是……”
林修趕忙介紹道:“哦,他是我的朋友,楚言。”接著又對楚言說,“楚言,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
“我知道,”楚言說,“龍市公安總局莫莫局長的千金莫曉乙,一個月前的案子是你和林修一起破的吧。你好你好。”
“過獎了,”莫曉乙說,“那案子主要還是林修的功勞,我就是幫倒忙。”
林修這時問楚言,“你剛才說的五行圖是什麼東西?”
楚言侃侃而談道:“五行圖是一套畫。
“在中國繪畫界暗地裏流傳著一個的傳說,相傳在開天辟地之初大地上就已經有了一批人類,不過那些人類狡詐凶狠暴戾成性,是神鬼公憤的蠻人。最後天神決定淨化人間,鏟除這些人。
“第一天他引來洪水淹沒大地,第二天他命令天火焚燒山林,第三天他又派了鋼鐵甲士來屠殺,第四天他使整個大地山崩地裂,埋葬了所有蠻人。
“最後一天,天神見自己在屠殺蠻人的同時也搞得人間一片狼藉,於是種下神樹幫助萬物複蘇生長,使人間恢複了生機。又過了幾百年才有了女媧重新造人。”
“這故事也太扯了吧,”林修道,“而且這和你說的五行圖有什麼關係?”
楚言說:“你聽我說完。五行圖就來源於這個傳說。五行圖一套畫共五幅,分別畫的是天神淨化人間的那五天的情景。《天火焚世圖》《水淹蒼生圖》《鋼鐵甲士圖》《山崩地裂圖》,以及最後一幅《枯木逢春圖》。”
聽到楚言的話林修不禁皺眉道:“這種東西……不是什麼正能量吧?怎麼感覺有點詭異啊!”
楚言不屑地撇撇嘴,“你懂什麼,這叫藝術,聽說過暴力美學嗎?就是類似於那個意思。在繪畫界很多人嘗試過畫五行圖,但是很少有人能畫出那種天神發怒,降罪蒼生的韻味和感覺。據說馮道林是第一個畫出來的人。”
“沒錯,”莫曉乙接口說,“今天展出的就是五行圖的第一幅,《鋼鐵甲士圖》,我剛才在內場見過那幅畫了,怎麼說呢……看完之後我整個人渾身不舒服。”
“真的?!”楚言似乎很高興,“看來馮先生果然名不虛傳,好期待一會兒的主畫展出!”
林修看著他說到:“怎麼感覺你是個變態啊……”
“我再跟你說一遍,這是藝術!”
“哈哈,行了,你們兩個自己逛吧,我得堅守崗位了。”莫曉乙笑著說,“對了林修,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林修看著她不說話,莫曉乙則一邊笑著一邊往裏走,嘴裏說道:“就這麼定了,晚上八點,還是上次那家餐廳,不見不散哦!”
林修一臉無奈,楚言則撞了他一下笑著說:“可以啊小子,莫局長的女兒都請你吃飯,豔福不淺啊!”
“你知道什麼呀。”
“嘿嘿,我隻知道莫家有錢有勢,這要是能當了女婿……”
“喂!”林修說道,“你到底還看不看展覽,不看就回去了啊!”
“看看看,主畫還沒見到怎麼能走呢,我不調侃你了還不行。”
兩個人一邊逛一邊閑聊,偌大的博物館到處是畫,除了油畫外還有肖像畫和中國山水畫,林修不禁感歎這馮大師還是個全才,什麼類型的都會畫。
打了雞血一樣的楚言看見一幅畫就拉著林修亂講一通,林修什麼也聽不懂隻能“嗯嗯”瞎點頭。大概十分鐘後,一個穿著西服的男子站在前方一麵牆壁下拍了拍手大聲說:“各位!”
眾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過,他笑著對大家說道:“非常感謝大家來參觀馮道林先生的畫展。我知道大家都是繪畫愛好者,也知道大家今天主要是為什麼來的,我就不說太多沒用的了。接下來就讓我們請出今天的主角!”
他說到這兒時,另外幾個工作人員在他周圍拉了一條隔離帶,楚言激動地對林修說:“要出來了,《鋼鐵甲士圖》要展出了。”
那男人見一切就緒,於是往旁邊走了幾步露出那麵牆壁,大聲說道:“各位,請擦亮雙眼。五行圖第一幅,《鋼鐵甲士圖》!”
“刷!”一張巨大的畫布自上而下展開在雪白的牆壁上,傳說中的鋼鐵甲士圖終於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所有人明顯眼前一亮,然而驚歎聲中卻摻雜著不少倒吸冷氣的聲音,林修也是其中之一。
麵前這幅畫描繪了許許多多身著鐵盔甲,手持長矛的戰士瘋狂殺戮的景象,畫中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
單就一幅畫來說這確實讓人讚歎不已,但是其中的韻味卻讓林修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些人臉上猙獰的表情,那些長矛上鮮豔欲滴的鮮血都給人一種極其恐怖的感覺,那種殘忍血腥的黑暗氣氛被淋漓盡致地描繪了出來,看得林修渾身不舒服。
這也不禁讓他聯想,能畫出這樣的畫,這位馮道林大師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一旁的楚言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口中稱讚不已,林修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於是自己轉身走向別處,這幅畫確實讓他不舒服。
對於畫展林修提不起興趣,但好在這裏是萬國博物館,還是有些看頭的。這裏有著全世界各種著名景物的微縮體,林修逛了幾圈後穿過博物館的後門來到了一個小花園裏,他有些吃驚,這博物館他也來過兩次,倒是不知道這兒還有個小花園。
這小花園很不錯,花草茂盛枝繁葉茂,還有一片湖,湖水在陽光照耀下泛著粼粼波光。不過吸引了林修目光的,是站在湖邊穿著白色休閑裝的中年人。那男人背對著他,似乎正在望著湖麵出神,林修沒有打擾他,轉身走出了花園。
外麵太陽越來越高,已經快中午了,畫展會一直開到晚上七點,看楚言那意思是準備堅守到底,因為實在無聊,林修和他打了聲招呼就自己一個人先回去了。
晚上七點半,林修換了身衣服從家出來,有些無奈地朝著C區某個餐廳走去。
“還挺準時嘛。”一進餐廳,林修就聽到了莫曉乙的聲音。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身上還穿著警服。
林修坐在她對麵,說道:“你這請人吃飯也太沒誠意了吧,好歹換身衣服啊!”
莫曉乙笑了笑說:“剛忙完,沒來得及。”
林修於是大手一揮,“點餐!”
莫曉乙說道:“你還真不客氣啊!”
“你不是說請我吃飯麼,客氣什麼。”
“好好好,那林大偵探吃完飯就把這個填了吧。”莫曉乙說著拿出一張表遞給林修。
林修看都不看就說道:“又是就職表……我就知道你請我吃飯是這個意思。”
“林修,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警局,你連警校都沒上過,現在警局卻破格招收你,你怎麼就是不肯呢?”莫曉乙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
林修無奈道:“小乙,我也和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當警察,我也不喜歡當警察。”
“可以你的頭腦和能力,不當警察太可惜了。”
“那有什麼關係,不當警察也能查案啊!”
“……算了,”莫曉乙道,“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什麼時候你想通了告訴我。”
林修立刻笑著說:“哈哈,這就對了嘛。”
快九點的時候兩個人從餐廳出來,莫曉乙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林修伸了個懶腰說,“這兒離我家不是很遠,我走回去就行。”
“那好吧,”莫曉乙道,“那個……那件事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林修聞言立刻無奈道:“放心吧莫大小姐,我一定好好好好考慮之後再拒絕你。”
“去死啦你!”
“哈哈,我走了。”
“路上小心。”
兩個人向相反方向走去,莫曉乙剛轉身沒走兩步突然手機一響,收到一條短信,她打開一看,臉色瞬間變了。
“林修!”莫曉乙大叫道。
林修疑惑地回過頭去,“怎麼了?”
莫曉乙把手機舉在身前,神情嚴肅地說道:“博物館出事了!”
二十分鐘後,林修和莫曉乙趕到了博物館門口,這裏已經停了兩輛警車,莫曉乙看了一眼說:“趙警長已經到了。”
兩個人不做任何猶豫地走進博物館,在二樓的角落的一間展覽廳裏,很多身著警服的人麵色凝重,一股血腥味已經彌漫在了空氣中。
“不好意思警長,我來晚了。”莫曉乙進去後說道。
趙警長對莫曉乙點了點頭,接著又對她身後說道:“林修兄弟?你怎麼在這兒?”
“哦,剛才我和小乙在一起,她說博物館出事了,我就一起過來了……”
“你來得正好,”趙警長說,“快來幫忙看看吧。”
“嗯,”林修點點頭走上前,看到眼前的景象還是微微吃驚,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躺在血泊中,一柄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男人的眼睛驚恐地瞪大著,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
法醫在他身後說道:“死亡時間大概是晚上八點左右,初步推測死因是肺部被利器穿過窒息而亡,死者的身份目前還沒有確定。”
“這長劍……”
“喏,”趙警長衝一邊揚了揚頭,林修看過去,隻見一副中世紀歐洲戰士的盔甲佇立在角落裏,左手位置掛著一麵鋼鐵盾牌,右邊則空空如也。
“有監控嗎?”林修問。
“已經派人去調了。”
林修點點頭,莫曉乙這時問道:“警長,是誰報的案?”
“是……是我,”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說,他似乎還沒有從發現死人的驚恐中緩過神來,趙警長說:“他姓黃,是博物館的守夜人。”
林修仔細看了看這個守夜人,他看上去已經有六十多歲了,身形幹瘦佝僂著腰,眼神中滿是驚慌,林修於是笑著對他說:“黃老伯別害怕。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
“就是閉館之……之後。這裏七點關門,我平常會在七點半開始巡查整個博物館,今天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就耽誤了一會兒,八點才開始的,大概八點半的時候我走進這間展廳,這也是最後一個地方,然後我就看見這個人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我就立刻報警了。”
“你在巡查的過程中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沒有……這裏一直都是我自己。”
“哦……”林修慢慢蹲下身查看著屍體,他突然注意到,在死者的後頸部下方的皮膚上似乎露出了什麼字。於是林修慢慢拉下屍體背後的衣衫,他看到在死者的後頸部下方有著一個“罪”字樣的傷疤,疤痕很明顯,但已經是老傷了。
旁邊的莫曉乙探過來疑惑地說道:“罪?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外麵傳來的匆忙腳步聲吸引了林修和莫曉乙的注意力。一個有些謝頂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之後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後麵還跟著一位穿著白色休閑裝的中年人。
“趙警長,這……這到底怎麼回事?”那個有些謝頂的男人一臉焦急地問道。
莫曉乙小聲對林修說:“這個男人是博物館館長楊睞,後麵那個穿白衣服的就是這次畫展的主人馮道林,旁邊的男子是他的助理。”
“哦?”林修聞言著重看了馮道林兩眼,他也是五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大,頭發有些花白,麵容倒是非常和善,林修想起來,自己白天在後方花園裏見到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他。
趙警長對楊睞說道:“楊館長,你先來看看這個人和你們博物館有沒有什麼關係。”
楊睞移步上前小心地看了看死者的臉,然後搖頭說道:“不認識……”
“我見過這個人。”一個聲音從後麵傳來,說話的是馮道林旁邊的那個助理,趙警長問道:“袁先生,你在什麼地方見過?”
被稱為袁先生的男子說:“就今天白天,在展廳裏,他向我詢問過馮先生在哪兒,我沒有告訴他,我當然不會隨便告訴別人。”
“這件事你怎麼沒有告訴過我?”一旁的馮道林問道,袁先生說:“經常都會有崇拜馮先生的人想打聽您的下落,這是很平常的事,所以我沒有告訴您。”
林修問:“這麼說你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是的。”
趙警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對馮道林說道:“馮先生,博物館出了這樣的事,那您之後幾天的畫展……”
馮道林看著他說:“你是說取消畫展?”
“嗬嗬,希望您理解。”
“不行!”馮道林突然大聲說道,“這次的畫展我準備了五年,怎麼能因為一起案子就取消!這絕對不可以。”
趙警長說:“馮先生您別激動,不是一定要取消,延後一段時間也可以。”
“延後?怎麼延後?五行圖是一體的,第一幅《鋼鐵甲士圖》已經展出了,如果接下來的幾天不能接連展出其餘四幅的話,那這五行圖畫展還有什麼意義!我的所有心血就都白費了,我不會允許你們毀掉藝術的。”馮道林情緒有些激動,趙警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接著馮道林緩了緩又說:“再說了,這次的畫展是你們市長特殊關照過的,怎麼能說取消就取消。”
“這……”
聽到馮道林把市長都搬出來了,趙警長也沒有辦法,隻能下令道:“暫時封鎖消息。”
“是。”
而林修盯著麵前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又轉頭看了看那副放在角落裏的盔甲,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讓他不禁想起了白天見到的那幅《鋼鐵甲士圖》。
——
第二天,林修一大早就來到了C區警局。
“一宿沒睡啊?”林修看著眼眶發黑的莫曉乙說。
莫曉乙慢悠悠地說:“別提了,一直在忙。”
“有什麼收獲嗎?”
“有,”莫曉乙說著遞給林修一份資料,“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
林修接過資料打開來看,“許東升,五十一歲,東元市廖星廣告公司副總。”
“特意從東元市跑來看畫展的?”林修疑惑道。
“看來是這樣。”莫曉乙說。
“有沒有仇家或者和身邊的人有過矛盾?”林修問。
“暫時沒有了解到,”莫曉乙說,“我們正在查他到廖星公司任職前的經曆,希望能對案子有幫助。”
林修放下資料,說道:“不會一晚上就隻查到這個吧?”
莫曉乙聞言垂頭喪氣道:“哎,我把凶器帶了回來,想著說不定能收集到指紋,結果一無所獲。”
“那監控錄像呢?”
“在這兒,”莫曉乙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旁邊的電腦,林修走過去,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景象。
“這是昨天晚上七點四十五分的錄像。”莫曉乙說。
夜裏的監控不是很清晰,林修看著許東升出現在監控錄像裏,他四處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大概五分鐘後一個身材臃腫、帶著鴨舌帽的男人出現在畫麵裏,許東升和他似乎在說著什麼,兩個人在一點點地往角落裏移動,很快那個鴨舌帽男子來到了盔甲跟前,莫曉乙這時說道:“就是這兒。”
下一秒,鴨舌帽男子突然拿起旁邊盔甲上的長劍猛地插進了許東升的胸口,許東升沒有發出一聲喊叫便倒在了血泊中,鴨舌帽男子不做過多停留迅速離開了展覽廳。
“有點不對啊?”林修皺眉說,“從監控看,凶手動手時許東升沒有任何反抗,就算是來不及反抗,可為什麼連喊都沒喊?”
“他中毒了,”莫曉乙說道,“剛才忘了告訴你,法醫在許東升體內檢驗出了慢性毒素,案發時毒素應該是已經發作了,所以他根本沒有能力喊叫,更別說反抗了。”
“是致命毒素嗎?”
“是。”
“那就奇怪了,既然他已經中毒凶手何必要多此一舉再用長劍殺他呢?”林修疑惑道。
“這一點我們也很不解。”
“這是走廊監控拍到的畫麵。”莫曉乙又調出一段錄像,隻見凶手從案發的展覽廳出來後順著走廊走了幾步,接著轉進了一間屋子。
見到凶手消失在了畫麵裏,林修不禁問道:“其他的呢?”
“沒有了。”
“沒有了?怎麼可能。”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凶手進入那間屋子後就再也沒有出來。”莫曉乙說。
林修問道:“那個房間的監控呢?”
“那是衛生間,沒有監控。”
這時趙警長走了過來,林修問他:“趙警長,博物館那邊怎麼樣了?”
“畫展照常進行,消息已經封鎖了。”趙警長撇撇嘴說,“沒人知道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案發現場的正下方。”
“現場不方便勘察是嗎?”林修問。
趙警長點點頭回答道:“嗯,雖然畫展現場本來就有維持秩序的警察,但是如果大張旗鼓地上去勘察的話,肯定會引起群眾混亂。”
林修想了想說道:“那不如我去吧,我一個人肯定不會影響到什麼。”
“這樣的話……那就麻煩林修兄弟了。”
這時莫曉乙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忙了一宿不用休息嗎?”林修說。
“沒關係,當警察這點兒苦算什麼。”
莫曉乙對趙警長說:“警長,讓我和他去吧。”
“……那好吧,你換上便衣。盡量別惹到那個馮先生。”
“我明白。”
走出警局,林修忍不住說道:“趙警長還真是很忌憚那個馮先生啊!”
“唉,你昨天也看到了,馮先生脾氣古怪又有市長撐腰,趙警長也不好和他翻臉。”莫曉乙道。
“說的也是。”
博物館今天來參觀的人和昨天相比少了很多,估計是昨天那些想著來湊湊熱鬧的今天沒興趣了。不過有很多真正的繪畫愛好者依舊會激情萬分地來捧場,比如某個林修認識的人。
“那不是你朋友楚言嗎?”莫曉乙一進大廳就指著前方人群中說道。
林修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楚言擠在一群人中間探頭探腦,最前方昨天展出《鋼鐵甲士圖》的地方正掛著另外一幅《水淹蒼生圖》。
“別管他,讓他看吧。我們趕緊去案發現場。”
“嗯。”
兩人繞開人群徑直上了二樓,案發的展覽廳已經被封鎖了,因為事先打過招呼了,所以林修和莫曉乙直接穿過封鎖線走了進去。
屍體已經被清理走了,但是展覽廳中央還是留下了一大灘來不及處理的血跡,林修抬頭看了看屋頂角落裏的攝像頭,又到盔甲旁邊仔細查看了一番,最後搖搖頭說道:“這裏什麼都找不出來了。”
莫曉乙道:“那怎麼辦?”
“去那個衛生間看看吧。”
衛生間和案發現場隻隔了兩個展廳,這個時候二樓的衛生間不會有人用,所以林修和莫曉乙便無所顧忌地走了進去。
這裏和其他地方的衛生間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在洗手池外側有一扇窗戶,窗戶外麵是小花園。林修打開窗戶向外看了看,博物館的屋頂很高,這裏二樓距地麵的位置已經和普通樓房的三樓差不多高了。
“這裏這麼高,凶手應該不會是從這裏跳下去的吧?”莫曉乙說。
“不一定,”林修說著指向窗外,“你看那兒。”
莫曉乙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窗外左邊很近的地方有一根從屋頂延伸下來的白色管道,應該是用於雨天滲水的。在每一層的窗戶下麵都會有一部分突出來的水泥與管道嵌在一塊,而管道和牆壁間就會留下一定的縫隙。
此刻林修所指的正是那縫隙處,莫曉乙看到在縫隙處的管道上有很明顯的繩子磨損痕跡。
“那也不對啊?”莫曉乙說,“用繩子的話,他落地後怎麼打開繩結解走繩子呢?”
“不打結不就得了,”林修說,“找一根長點兒的繩子,把繩子從管道內側繞過,然後把兩股繩子纏繞在一起抓著下去,最後解開纏繞,抻其中一股繩子不就把繩子取走了嗎。”
莫曉乙聞言恍然大悟,“對啊,這麼簡單我怎麼都沒想到。怪不得管道內側的磨損那麼嚴重。”
“看來凶手果然是從花園裏逃出去的。”
莫曉乙說,“我們去下麵看看吧。”
“嗯。”
花園不大,有一個小後門可以直接通到外麵街道上。“聽這裏的人說這扇門通常都是鎖著的,”莫曉乙說,“不過以這麵牆的高度,翻過去也不難。”
林修走近那麵牆,這牆也就兩米多高,看上去有點曆史了,上麵凹凸不平有很多突出來的石尖,確實容易翻越。
“這是什麼?”林修突然看到最上方一根半嵌在牆裏的鐵絲上掛著一小塊黑布條,上麵還有白色的東西,位置有點高,林修使勁蹦了幾下才拿到。
“你幹嘛呢?”莫曉乙問,林修把手裏的東西給她看,“這裏為什麼會有碎布和棉絮?”
莫曉乙走上前看了看說:“難道是凶手留下的?”
“可是現在這個季節,穿棉衣還太早了點兒吧?”
莫曉乙道:“對啊,還真奇怪。”
兩個人又在花園裏勘察了很久,卻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中午的時候莫曉乙回了警局,林修則獨自在博物館閑逛。
一樓大廳裏還展出著《水淹蒼生圖》,林修湊上去看了看,和第一幅畫類似,這幅同樣充斥著一種很絕望的情緒在其中。
“喂!”
突然一個人拍了林修肩膀一下,林修回過頭看到楚言站在他身後。
“你小子不是說不感興趣嗎?怎麼今天又來了?”楚言笑著說道。
林修想了想說:“我無聊,隨便看看而已。”
“哦,對了,”楚言說道,“我明天會去趟東元市,大概後天晚上才會回來。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幫我照顧一下十一吧?”
林修瞥了他一眼說:“你那隻肥貓啊?我可沒時間陪它,你還是送到邵東陽那兒去吧,他喜歡貓。”
“就知道你沒愛心。你知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有愛心的男生,家裏養隻貓可以增加女孩子對你的好感度。”楚言說道。
林修沒有接他的茬兒,而是問道:“你後天晚上才回來,那不看畫展了嗎?”
“哎,雖然是會錯過,不過沒關係,反正第六天全部的五幅畫會放在一起展出的,還有機會。”楚言道。
“行了,那你先自己待著吧,我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