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我是他身邊最聽話的狗。
即使不栓繩,也絕不會跑丟或者咬傷人。
為了哄新歡開心,他逼我跳下泳池給他找回掉落的戒指。
那時我剛做完手術,最終落下病根,僅剩兩年壽命。
他知道後發了瘋,親手給自己套上項圈,把繩子遞到我手上。
我卻不需要了。
1
我在廚房忙碌著準備六周年紀念日時,陸霖將一紙合約甩在餐桌上。
我被聲音驚得從廚房走出來,身上穿著圍裙,手裏還拿著鍋鏟。
我以為是因為他回家吃不上飯開始發脾氣,忙出聲安慰,“今天紀念日,菜也做的比較多,你等一會,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
陸霖撇了我一眼,眼神難掩厭惡,手指輕點桌上的合同,命令道:“簽了。”
我把鍋鏟拿回廚房,走出來時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陸霖掃了我一眼,不忍直視般轉過頭去。
我看著幹淨的地麵多出兩排黑色腳印,連羊毛地毯都沒幸免,外麵下雨了。
很久以前,我是一個有很嚴重潔癖的人,和陸霖在一起以後,我也跟他提過,他大罵我有病,沒有小姐命還有小姐病,摔門而出後幾個月不理我,直到我求他原諒,表示我會改以後,我們才重新和好。
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合約,這幾年,我隔幾天就能收到一份合約,小到保密他的行蹤,以及我們的關係,大到無條件放棄他的公司股份。
他的助理把合同甩在我麵前,說公司都是他的,讓我別隨便覬覦。
我打電話質問陸霖,他在電話裏說:“我隻是想要一份安全感,你連這點都不願意給我嗎?”
“我每個月都會給你零花錢,你一個女人要公司幹什麼,我一定會養你的。”
我聽信了他的話,毫不猶疑地簽下名字,回到家裏成為一個全職太太,可他卻遲遲不和我求婚,我多次暗示,他也置之不理。
今天是陸霖第一次親自給我送合同,以前都是他助理拿來讓我簽字。
我麵色不好,慢慢翻著,隨口問道,“這是什麼?”
陸霖不滿地皺眉,嫌惡地說道:“合約......”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不解地望著他,他坐在椅子上,兩條長腿直接抬到餐桌上,將一個盤子踢遠了些,盤子相撞發出聲音,湯汁大麵積灑在桌麵,我剛想跑去收拾,就聽到陸霖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無趣的黃臉婆。”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陸霖閑適地坐著,冷眼瞧我,似乎剛剛的那句話是我聽錯了。
“我準備和清清結婚,婚後,我允許你繼續做我的情人,但是不能讓清清知道。”
我的心沉入穀底,被這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等了許久的求婚消息,是他來通知我他要和別人結婚了?那我算什麼?我明明才是他的女朋友?
“阿霖,你不是說會養我?”我聲音顫抖,小聲質問。
陸霖嘲諷地笑笑,“我養啊,你把合約簽了,保證永遠不會破壞我和清清的關係,我給你口飯吃還是可以的。”
“季雲淼,”他叫我的名字,不帶任何感情,“你不會真覺得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是我的獨一無二吧,像你這樣的女朋友,我陸霖有十幾個。”
他根本不在乎我知道真相後是否會崩潰,陸霖如今隻想快速解決我,他從來不屑於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就像他的朋友們說的那樣,我是陸霖身邊最聽話的一條狗,興致高了順順毛,心情不好踹兩腳。
他們說,我即使不牽繩,也不會跑丟或者亂咬人。
陸霖的一句真乖,就能讓我付出所有。
2
初遇陸霖時,他在街邊乞討,無數人年紀輕輕有手有腳卻不去工作。
那時我們家剛破產,爸媽欠下高額債務相擁跳樓自殺,我拿著爸媽留給我的五百萬,並不打算苟活。
路過陸霖時看到有人在罵他,隨手把手機和銀行卡扔給他,轉身離開。
走了不知多久,我終於找我一處廢棄的大樓,我一步一步爬到頂樓,想結束我這荒唐的一生。
剛想縱身一躍,卻被人拖了回來,力氣大得我感覺整棟樓晃了晃。
陸霖緊緊抱著我,帶著哭腔叫我別死,我問他為什麼哭,他說:“我怕我晚來一步,你就沒命了。”
那一天,陸霖緊緊抓住我的手,生怕一放開我就轉身跳下去,他說他也不想去要飯,可他媽媽病得太重了,他要活下去,這樣他媽媽才能活下去。
他說:“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那些動不動想死的,都是懦夫。”
說著,陸霖將我擁入懷中,“我把我的勇氣分你一點,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你這麼善良,上天也不會舍得你這麼早去死,所以安排我們相遇。”
陸霖的聲音很溫柔,夏夜的風帶著燥熱,我的心卻奇異得靜了下來,“萬事有我,我一定會好好幫你的。”
就這樣,我們順理成章成為戀人,我把五百萬拿出部分給他媽媽治病,另一部分我們一起創業。
創業初期,我喝酒喝到胃出血,陸霖抱著我說辛苦了,將來讓我在家享福,一切有他。
後來他擔心我覬覦他的公司,連股份都收回去了,我在家給他做飯,他指著我鼻子破口大罵說我在家什麼都不幹卻花那麼多錢,也不會打扮,和中年大媽沒有區別。
我雙手緊握成拳,喃喃道:“十幾個......”
陸霖有些不耐煩,一腳將餐桌上的盤子踢到地上,一塊盤子碎片飛濺到我的腳踝,劃出一道口子,我卻無暇顧及。
曾幾何時,我們也是那麼相愛,在小辦公室裏分吃一個饅頭,還有我們的初遇,如今看到都顯得可笑。我從不限製他,即使知道他在外麵流連花叢,全身都是別人的香水味,我也忍住惡心幫他熨燙好襯衫。
過於追求完美的感情,注定走不遠,所以我對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想和他過一輩子。
我死死扯住圍裙下擺,問:“為什麼是許清清?”
陸霖將腿放下,漫不經心地說:“她有了我的孩子,我媽也很喜歡她。”
陸霖的媽媽,是我花錢救下她,醒來後她對我無一分感謝,甚至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不待見我。
而許清清,是陸霖的秘書,她嘴甜會說話,陸媽媽無數次表示要是許清清是她兒媳婦就好了。
如今她的願望要實現了。
我忍住淚意,問他:“那你還讓我做你情人,你不怕許清清傷心嗎?”
陸霖走過來,逗狗一般拍拍我的臉:“因為你乖啊,合約簽了,聽話,這樣你還能和我在一起,你該感到高興......”
我緊握著合約遲遲不願落筆,陸霖等得不耐煩,臨走前,掀翻了餐桌。
那天晚上,我一邊流淚,一邊收拾殘局。深夜,我撫摸著合約上陸霖簽好的名字,泣不成聲。
3
陸霖婚禮上,無數商業大佬都到來了,我被安排在員工席,旁邊是陸霖的助理。
他的眼神死死盯著我,生怕我上去鬧事。
“雲姐,這麼久你還沒孩子,總不能叫陸總家絕後吧!”
陸媽媽看到我,白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喜氣洋洋地招呼其他人去了。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對我有這麼深的惡意。
助理給我倒了一杯酒,笑道:“雲姐,反正你也不是主角,不如喝酒吧!”
我握著酒杯一飲而盡,助理不甚在意,看我酒杯空了又倒了一杯,就這樣,我連著喝了六七杯,卻忍著沒落下淚來。
直到陸霖帶著許清清過來敬酒,我已經快醉了。許清清穿著潔白的婚紗,牽著陸霖的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陸媽媽緊緊盯著我,助理在我耳邊低低提醒道:“雲姐,你可別鬧,陸總說不怪你拿錢去還你爸媽的債務,後麵也會繼續幫你還,你可別不識好歹!”
我嘲諷的笑笑,隻覺得自己傻透了,這些年,我在公司無薪付出,最後連股份也被拿走,而這些算下來,我父母的債務早還清了,更何況,陸霖的創業資金也全是我出的。
“雲淼姐。”
許清清叫我,她向來是白蓮花人設,在公司也頗受好評,我在公司時對員工很嚴厲,故而有許多人都不喜歡我。
全桌人都站起來時,我也跟著站起來,跟著敬完酒,我的小腹已經開始疼痛難忍,可許清清並不想放過我。
她為我斟滿一杯酒,自己卻換了飲料。
“雲淼姐,謝謝你以前對阿霖的照顧,這杯酒我敬你。”
我的身子搖搖欲墜,連酒杯都要拿不穩,看著滿滿一杯酒,不願再喝一口。
許清清看著我連就酒杯都不願意拿,聲音帶著委屈:“雲淼姐,你怎麼不喝,是不是看不上我,也不接受......我和阿霖在一起?”
她的表情楚楚可憐,我覺得她不去演戲可惜了。
“抱歉,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許清清伸手扯扯陸霖的衣袖,表情委屈的看著他,助理剛想上前,就被陸霖堵住了。
“季雲淼,你以前那麼能喝,現在裝什麼?喝了!”以前他心疼我喝酒,如今他覺得我能喝。
說完他把酒杯遞給我,語氣不善地說道:“今天是我的婚禮,你擺什麼臭臉。”
陸媽媽也厭惡地開口,“你請她來幹嘛,也不嫌晦氣,喝完趕緊滾,份子錢也是拿我兒子的錢出的吧!”
心臟像是被什麼撞擊,我疼的幾乎站不穩,我這麼真心實意對待的一家人,卻覺得我拿了他們的錢。
我手指顫抖,我住杯子,一飲而盡,強笑著對他們說:“祝陸總與陸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完我放下酒杯,轉身出了宴會廳,身後傳來賓客們微不可查的嘲笑聲。
4
剛進家門,我就在衛生間吐得天翻地暗,劇烈的嘔吐令我頭暈目眩,黑暗襲來,我就這麼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衛生間陰暗潮濕,我就像那牆上的爬蟲,企圖活下來,卻敵不過人類的一拖鞋。
人生中的兩次絕望,一次是陸霖帶我走出來的,一次是陸霖給予我的。
我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小腹傳來陣痛,我已經不想理會了。
客廳的燈被我打開,刺目的光線晃得我睜不開眼,茶幾上,那遝薄薄的合約靜靜躺在那裏。
羊毛地毯上的腳印怎麼也洗不掉,那是我喜歡的,可是如今臟了,我卻還舍不得扔掉。
地上有我今日留下的腳印,我坐在羊毛地毯上,靜靜看著那份合約,陸霖把我當什麼人呢?
合約裏,他要求我不能拒絕性生活,每月給我3000作為生活費,這套房子算他借我的,不要我的房租,但物業水電我要自己負責,一年後如果能攢下一萬二,他就會獎勵我一根完美的“棒棒糖”。
我揚手,撕掉那份合約,起身打算回臥室。
大門被打開了,助理扶著陸霖走進來後,轉身關門離開了。
陸霖喝得爛醉,看到我就嘿嘿傻笑,直接朝我撲過來。
我躲開,大喊,“陸霖,你幹什麼?”
他揉了揉額頭,恢複了一絲理智,“今天我結婚,過來洞房。”
“你瘋了嗎?你娶的是許清清。”
“你不是我的情人嗎?她懷孕了不方便,你代勞一下怎麼了?”
我努力的躲著,最終還是被他抓住,他把我按在羊毛地毯上,我的臉埋在那兩個黑色的腳印上,陸霖的腦子不甚清明,一遍又一遍地淩辱我,我的雙腿發軟,逃不掉也躲不開。
我的淚流幹了,地上爬過一隻小蟲,我伸手想去碰它,它振翅飛走了,原來我連爬蟲都不如。
羊毛地毯臟得不像話,醒來時,陸霖已經西裝領帶的坐在沙發上了,低頭嫌惡的看了我一眼,“這地毯這麼臟,早點扔了吧!”
說完起身離開,腳上還穿著高昂的皮鞋,他嫌我的房子臟,進來從不妥協。
如今我覺得他說得對,臟了的東西,是該早點扔!
我在地毯上坐起身子,忍不住蜷縮成一團,大聲哭了出來。
5
接下來的幾天,沒人找我,我在房子裏努力做著最後的清潔。
半個月後,我終於出了門,在門口打車去了醫院。
婦產科的診室裏,醫生拿著我的體檢報告,眉頭皺了皺。
“你本來就是難受孕體質,和家人商量過了,確定打掉嗎?”
我輕輕撫摸自己的肚子,艱難的吐出一個“恩”字。
女醫生看著我的報告,歎了一口氣,“這孩子看著很健康,你確定要做人流?”
我點了點頭。
“孩子的父親有知情權,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我沒結婚,孩子也沒父親。”醫生的臉色變了變,我繼續說到,“未婚先孕,他娶了別人。”
醫生的臉色才好了一些,眼神轉為憐憫,起身叫我做好準備,馬上為我安排手術。
我跟著醫生到了手術台,手顫巍巍地摸著肚子:寶寶,你來得不是時候,在這個時候被迫降生,對你和我都隻有害處。
手術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我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等待著麻藥勁過去,懷裏抱著一個小箱子,是打下來的孩子,醫生說是男孩,很健康,可惜了。
我訥訥地抱著,有些不知所措,肚子一陣劇痛,好像剛剛離開的孩子,不甘地一遍遍撞擊著我的肚子。
藥效漸漸過去,我起身,扶著冰冷的牆壁慢慢往醫院外挪著。
路過的病房裏,躺著一個個孕婦,她們的身邊圍著親人或愛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即將迎接新生命的喜悅,我加快的腳步,不願再看別人的歡喜。
肚子不斷傳來疼痛,汗水打濕我後背的衣裳,我緊緊抱著懷中的箱子,等我回家,找個地方埋了他,希望他下輩子能投胎一個好家庭。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慍怒的男聲。
“季雲淼?”
我轉頭看到陸霖和許清清,麵色慘白。
陸霖看到我的模樣愣了幾秒,突然暴怒:“你竟然敢跟蹤我?你不會以為搞成這幅樣子我就會可憐你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他身邊的許清清,兩人穿著簡單情侶套裝,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誇一句天生一對。
以前我胃疼到幾乎動不了,他也隻會覺得醫院晦氣,讓我自己去。
許清清露出欣喜地表情,笑著說:“雲姐,你是來關心阿霖的孩子嗎?剛剛醫生說了,孩子很健康。”
我用力捏住盒子的一角,剛剛醫生也說盒子裏的生命很健康。
我搖頭,“不是,我隻是路過這裏。”
陸霖語氣嘲諷,“你是說你在十公裏外的你家散步,然後路過婦產科嗎?”他加重了婦產科三個字,如他之前嘲諷我不懂男人的世界一般。
他說他養我,我成了他眼中的蛀蟲,隻能靠著他活著。
我不想理會他,隻想早點讓我的孩子入土為安,轉身想走,卻被許清清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