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采藥時,救了一個渾身是傷的文弱秀才。
他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為了讓我過上更好的日子,他放棄學業,跑去青樓裏伺候娼妓,當最下賤的男奴。
因為那裏來錢最快。
他把每天賺來的辛苦錢全都交給了我,用最溫柔深情的聲音叫我鶯鶯。
可我轉頭就看見,他在青樓裏,用我的嫁妝買下了青樓頭牌的春宵一夜。
我心灰意冷提出退婚,想走,但卻被他抓了回來。
1
和楚晝定親後,這是我第一次進青樓。
按理來說,良家女子不該進這種煙花柳巷,恐汙了名聲。
但我行醫救人,患者的身份於我而言,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何況這次診金有二十來兩,加上先前攢的錢,湊一湊,我便能開個小醫館,楚晝也不必再那麼辛苦,日日在青樓卑躬屈膝。
可在這裏,我卻看到本該低身下氣伺候老鴇和恩客的他,被一群富家公子哥簇擁著坐在上座。
而真正的男奴膝行在地上,雙手的托盤上,是堆得整整齊齊的金條。
老鴇站在一旁,笑容諂媚得不行:“我這小女兒真有福氣,掛牌的第一夜就碰上了世子爺,還能得一場恩露,可真真是我家嬌娘三生有幸......”
老鴇身邊的女子頓時紅了臉頰,可羞答答地看向楚晝時,眸光含情,仿佛蘊著春水一般,分外動人。
把羞怯與動心拿捏得恰到好處。
那群富家公子哥見狀,連聲讚道:
“不愧是梅姑親手調教的寶貝,這身段、這容貌,怪不得要藏著掖著這麼多年,今日才掛牌。”
“這就是你不懂了吧,寶貝得等識貨的主人,梅姑這是算準了,世子爺今晚會抱得美人歸啊!”
“就這含羞帶怯的勁兒,嘖嘖......這不比我們前些日子打賭,誰先拿下的那個小醫女來得更貌美?”
我本就一片空白的心緒,更加混亂了起來。
胸口驀地一痛。
原來我撿來的他,並不是什麼窮酸秀才。
他是生來就矜貴無雙的侯府世子。
他騙我來青樓做男奴,隻是賭局中的一環。
我呆呆地站在他們瞧不見的角落裏,一字一句地聽著那些剜心的話。
他們嬉笑時,花魁嬌娘已軟軟地挨在了楚晝身側,略微蹭一蹭,肩上的薄紗就滑了下來,露出圓潤雪白的膚色。
她嬌嬌地喚道:“世子爺,已經很晚了,嬌娘想跟你獨處一會兒......”
她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像奶貓一般,黏人得緊,卻不讓人嫌煩。
楚晝似乎很喜歡這般嬌柔的女子,不像我,一板一眼的,從沒跟他撒過嬌。
他眸色暗了暗,抬起她的下巴,正要吻下去時,有位公子哥突然說了句:“哎,這塊破玉是什麼玩意,怎麼在金子裏?”
楚晝動作一頓,看了過去。
那個男奴仍然跪在地上,手裏捧著那盤金子。
而公子哥從金子裏拽出了一塊玉。
嬌娘連忙雙手接過,目光閃過一絲詫異,但馬上就歡歡喜喜地說道:“這是世子爺送我的嗎?嬌娘很是喜歡呢。”
公子哥哈哈大笑:“我看啊,這是那個寒酸醫女的東西吧?這破爛玩意,我們楚世子要不是為了哄她動心,才不會時時刻刻戴在身上。”
花魁一聽楚晝竟然有別的女人,還要哄她,又嬌滴滴地纏上了楚晝的身子。
“世子爺,你用這塊玉買了嬌娘一夜,現在玉是嬌娘的,嬌娘是你的,你想怎麼享用,嬌娘都會乖乖的......”
楚晝眉眼輕揚,是我從未見過的浪蕩和風流。
“一塊破玉,你想要就給你......隻是我好奇,你能有多乖?”
嬌娘立馬把臉埋進了他的胸膛,好不羞澀。
我真想衝上去抽楚晝一巴掌。
可我隻是一個小醫女,他貴為世子,有權有勢、萬事不愁。
他可以把我當小狗,來了興趣就逗兩下。
我卻不能,我還得活命。
我忽然想起,那時我們剛定親,他就去了青樓當男奴,說要攢足銀子,為我開一家醫館。
可第二天,他的手背上就多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我嚇了一跳,他卻仿佛沒事人一樣,仍有心情哄我開心,說回家路上給我帶了燒雞,可香了。
最後見我快哭了,他才慌張起來,跟我解釋傷口的來曆:“鶯鶯別哭,我不疼的......我端茶時不小心碰到了客人的衣裳,他不高興,所以拿匕首輕輕劃了下我的手,真的不疼。”
我的眼圈仍是越來越紅。
他沒法子了,隻能拉著我的手,故作可憐巴巴的模樣,轉移我的注意:“鶯鶯要是心疼的話,就親親我的傷口?親親就不疼了。”
我心疼極了,再三要求,不許他再去青樓做工了。
而他笑著吻了吻我的額頭,聲音溫柔:“我不怕苦的。鶯鶯,我一定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他說,青樓的男奴都得跪著走路,不能比青樓姑娘或者恩客高。
要是惹權貴不高興了,不僅得把頭磕爛求饒,還得挨一頓鞭子。
聽到這些後,我難過了許久,難過他明明是身家清白的讀書人,卻為了我自甘下賤。
哪曾想,他才是那個給人鞭子的權貴。
為了騙我,為了演戲,他每日給我一塊兩塊的碎銀子。
我憐他辛苦,省吃儉用。
結果一轉頭,他就為了青樓花魁一擲千金,不止如此,還把我的嫁妝也隨手送了出去。
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也是我娘離世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此時此刻,楚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起身,把嬌娘甩到了好友身上:“天黑了,我得早點回去。這女人送你了。”
好友一愣:“不是吧,美人都在懷裏了,你還要去找那個醫女啊?”
楚晝懶懶道:“不然呢?”
好友的神色頓時玩味起來:“一個賭而已,何必這麼認真。還是說......你真的看上那個小醫女了?親事都定了,日後難不成還要娶她當世子妃?”
嬌娘不樂意自己連個窮酸醫女都比不過,正要軟著腰肢貼回楚晝身邊,卻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到地上。
“區區一個醫女,連青樓妓子都比不上,不過私下玩玩罷了。”
是啊。
我不過是一個卑賤醫女,別說當世子妃了,連侯府的門都不配進。
不知何時,眼淚流進了嘴裏,滿口鹹味。
2
我轉頭離開了青樓,回到家中,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兩刻鐘後,楚晝也回來了。
他來我房前敲門:“鶯鶯,今天客人賞錢,我買了餛飩和半扇羊肉,今晚給你煲湯補補身體......你在休息嗎?”
剛好寫完了手頭的東西。
我抿了抿唇,扯過桌案上的紙,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楚晝一見到我,眼裏就露出了笑。
那般溫潤,一點也見不著青樓時的高高在上。
身上的華裳也早換成了泛黃的舊衣。
他手上又有新傷了。
若是以前,我必然會心疼地替他包紮。
然而此刻,我什麼反應都沒有,隻是將方才寫好的退婚書,連同他說在青樓辛苦伺候貴人,賺來的所有銀兩,全都還給了他。
“你走吧。以後路上碰見,誰也不認識誰。”
楚晝瞥到退婚書上的字,擰眉道:“鶯鶯,你說什麼?”
我麵無表情地重複道:“你聽不懂嗎?我不想你當我的夫君了,我想退婚。”
聞言,他狠狠拽住了我的胳膊,任由懷裏的那些銀兩和吃食滾落在地,眼眶頓時紅了:“為什麼?是因為我在青樓當男奴,給你丟臉了是嗎?”
我差點笑了出來。
這種時候了,他還在演戲騙我。
是覺得我太傻,還是玩我的感情特別有意思?
“鶯鶯,你在說氣話是不是?”
他又露出了那種脆弱可憐的表情。
但我已經沒有心情揭穿他了。
“楚晝,夠了。我不喜歡你了,我們好聚好散,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說完,我想關上門,可他的手卻死死地按在門框上,極力忍著怒意,強扯出一抹笑:“鶯鶯,你不喜歡我還能喜歡誰?是不是我最近賺的銀錢少了,你不高興?”
說著說著,他蹲在地上,把沾了泥土的半扇羊肉拍幹淨,還把散落一地的銀錢全都撿了起來,雙手捧到我麵前。
“鶯鶯,別鬧了,你不是一直想開一家醫館嗎?你看,我們馬上就攢夠錢了,我還買了你愛吃的羊肉,很貴的......”
“砰”的一聲,我直接摔上了門。
真諷刺啊。
他在青樓裏,能花百兩黃金買別的姑娘春宵一夜。
而到了我這裏,卻裝窮裝可憐,不用花多少銀錢,就把我當狗一樣耍。
能看到他如此出神入化的演技,也是我的“福氣”吧。
3
翌日,天還未亮。我備好背簍,如往常那般準備去山上采藥。
結果剛出門,就看見楚晝坐在台階上,還穿著那身青樓男奴的衣裳,仿佛在外頭等了我一夜。
可我分明從他身上聞到了新鮮胭脂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