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叛了我的前男友。
害他毀容,還跟了金三角毒梟,一邊搶劫賣粉無惡不作,一邊帥哥環繞夜夜笙歌。
大概是惡有惡報。
在我正要爬上更高的位置時,我死了。
膝蓋被剝皮削肉,身體被肢解,顱骨被敲碎。
而負責解剖我的,正是被我背叛了無數次的初戀。
在我四分五裂的屍體前,他滿眼溫柔地答應了另一個女人的告白。
1
川佬說,我這種女人無情狠辣,愛玩男人卻不會動心,天生就是幹金三角這行的料。
可天有不測風雲,還不等我繼承毒梟川佬的衣缽,成為金三角唯一一個女老大時,我死了。
頭顱被丟進了運豬車裏。
大概是心有不甘,我的靈魂遲遲不散,漂浮在被鋸下的頭顱附近,親眼看著條子攔下運豬車,把我的屍體從臭烘烘的豬仔間挪了出來,送進公安局的法醫解剖室。
負責運送我屍體的是一個女警察,大概是沒見過像我這種被剝了臉皮的頭顱,一路上臉色發白。
隨隊法醫瞥了他一眼,聲音清冷:“剛來的?見到屍體怕成這樣?”
女警搖了搖頭,神情微變:“這個死者......很有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身份特殊,身上可能攜帶重要線索,麻煩您仔細確認她的身份!”
“身份特殊?她是做什麼的?”
女警沉默一瞬,沒有直接回答:“她......極有可能掌握金三角販毒運輸的所有路線。”
法醫正要把裹屍袋從後備箱裏拿下,聞言動作一頓,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她是毒販?”
裹屍袋險些砸到地上。
女警察連忙上前接住裹屍袋:“傅法醫!”
她似乎有些生氣,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因為離裹屍袋太近,臭味瞬間撲麵而來。
我離得近,看見她臉色唰的一下變了,沒忍住幹嘔起來。
我瞥了一眼裝著我腦袋的裹屍袋,有些茫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屍體被肢解了,現在隻剩下一個頭,有很多事我都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記不全。
而那個傅法醫顯然不會哄女生,冷眼看著女警幹嘔,一眼不發,視線移向裹屍袋時,也滿是嫌惡。
“一顆毒販的頭而已,嫌惡心就別當警察。”他語氣冷漠,像是在嘲諷女警,又像是在對一個虛空存在的人說話。
說完,他拿過裹屍袋走進部門大樓。
奇怪。
我忽然覺得他有些眼熟,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跟了上去。
女警站在原地,想要辯解:“那是因為她是......”
可她說到一半,就把話吞回了肚子裏。
而我的靈魂穿過玻璃門,跟著傅法醫飄進了解剖室。
2
解剖台上,傅法醫扯開裹屍袋,把我的頭顱拿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近距離看到我麵目全非的頭顱後,他似乎愣了一下。
之後很快回過神來,一邊錄音記錄,一邊開始動手處理我頭顱上被剝得七零八碎的臉皮。
“死者眼球被碾碎在眼眶裏,鼻子被割,臉皮幾乎與頭骨分離,複原難度極高......”
“根據生活反應,應該是死前所傷。”
他皺著眉,大概是沒見過狀態這麼糟糕的頭顱,複原工作進行到後半程時,呼吸變重,愈發沉默了起來。
現在隻有一顆頭,確定麵部特征鎖定死者身份,是最便捷快速的方式之一。
可將破損的臉皮與頭骨一一貼合後,他卻不見完成工作的輕鬆,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猛地僵硬在了解剖台前。
他戴著手套的長指撫過我血肉模糊的眼眶,最後落在旁邊的一枚淚痣上。
小小的一點,其實並不起眼。
“祝寧......”
他忽然咬牙,冷笑出聲。
“死得好......死得好,像你這樣的人,早該死了!”
他的聲音不再冰冷,摻雜著濃烈的恨意,反倒多出了幾分還活著的感覺。
我記得我的名字,就叫祝寧。
他認識我?
我好奇地看著他,看他摘下臉上的口罩,先是露出右臉,鼻梁側影高挺,下頜線流暢分明,鼻梁側影高挺,再加上那雙漆眸......
哪怕進金三角的會所,也是男模中的上乘貨色。
可是下一秒,我就看到了他的左臉,靠近耳根的位置,有一大片燙傷舊疤。
仿佛碎裂的玉石,無比猙獰。
“祝寧,你說這算不算一報還一報?”
“你毀了我的臉,如今就有人把你的臉皮剝了下來。”
“對了......那個時候你跟那些男人直接走了,都沒仔細看過我的臉被燙成什麼樣子。”
他可能有些高興瘋了,聲音嘶啞,像在笑又像在哭。
“現在你的眼睛被搗爛了,想看也看不到了......多可惜?”
不,我看得到。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原本一直混沌模糊的思緒裏,忽然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名字——
傅嚴。
他的名字。
還有無數破碎的畫麵湧入我的腦袋。
仿佛死前走馬燈一樣。
畫麵裏的我和好幾個男人倒在床上,我正想脫掉其中一人的褲子時,傅嚴突然踹門闖了進來。
他神情冰冷,一句話也不說,拖著我就往外走。
我又打又罵,說我們早就分手了,讓他別再死皮賴臉地纏著我。
我覺得他好賤,罵了很多難聽的話。
他也不生氣,隻想把我從會所裏帶走。
那幾個男人也圍了過來,想攔住傅嚴。
掙紮間,我隨手拿過桌上的電熱水壺,狠狠砸在了他頭上。
潑了他一臉滾燙的熱水......
不等我徹底想起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打亂了思緒。
傅嚴脫掉手套,靠在牆上,神色倦怠地接通了電話。
剛一接通,那邊就傳來了著急忙慌的一句:“怎麼樣,麵部複原好了嗎?能確定死者身份了嗎?”
這個聲音太有辨識度了。
我一聽就知道對方是市總隊的王庭安,專門負責邊境地帶的緝毒工作。
我運毒時經常躲著他,還得提醒小弟別落到他手裏。
讓我意外的是,見慣風浪老道得不行的他,居然會有這麼急切的時候。
傅嚴回道:“把我臨時抽調過來做屍檢時,你就知道死的人是她了吧?”
電話那頭陡然寂靜下來。
唯有傅嚴的嗤笑聲輕輕響起:“謝了,要不是你,我還見不到她得報應的下場。”
王庭安粗重的呼吸聲傳了過來,半晌後,他才沙啞著嗓音重新開口:“小嚴,這幾天你加個班,留在局裏24小時待命,之後......之後還會有新的屍塊。”
“行啊,我還挺好奇,她這種惡毒狠心的女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眼裏看不見一絲波瀾,僅剩冷意一層重一層。
3
從運豬車裏找到一個女毒販頭顱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邊境地帶。
網上全是有關我的新聞,隨便點開一條,評論區都是罵聲一片。
還有人爆出了我疑似虐殺警方線人的血腥視頻。
我還沒細看,傅嚴就冷著臉關掉了手機。
他似乎是頭疼,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再然後坐在地上,靠著背後的解剖台,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大概是太累了。
也不嫌棄解剖台上躺著一具支離破碎的身體。
可能過了幾分鐘,也可能過了一個小時,我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心口愈發疼痛。
原來人死後,靈魂也是會疼的。
再然後,一通電話打來,吵醒了傅嚴。
“傅法醫,你在解剖室嗎?新的屍塊找到了......”
來送屍塊的還是那位女警。
她麵色沉重,將裹屍袋放下後,不忘提醒:“傅法醫,麻煩您確認一下,這些屍塊和先前的那顆頭是否同屬一人,還有就是......如果在屍體身上發現任何可能跟販毒有關的線索,請馬上聯係我們。”
說著,女警再次反胃起來,跑去外麵吐了。
上次好歹隻是幹嘔,這次怎麼就吐了?
我長得也沒有很嚇人啊。
在傅嚴打開裹屍袋時,我也飄過去看了一眼。
裏麵是一條腿,一條手掌光禿禿的胳膊。
像是被砍斷的,然後用沸水煮了一遍,骨頭上掛著的肉是粉褐色的,還掉了一半。
經過化驗,這些殘肢和頭顱的DNA完全吻合。
“居然有人跟我一樣恨你,連全屍也不留一個......”
傅嚴垂眸看著解剖台上的屍塊,喃喃自語,語氣仍舊冰冷,隻有尾音微微發顫,輕不可聞。
“好好的前程不要,去當毒販......祝寧,你活該。”
也是這時,我腦海裏忽然又閃過了一些新的畫麵。
好像是鬼屋,又好像是醫學部的標本室,周圍黑漆漆的,陰森得要命。
而我緊緊縮在傅嚴的懷裏,氣得差點撓花他的臉。
“都怪你!要不是你嚇我,我就不會崴到腳......痛死了......”
“嗯嗯嗯,都怪我穿了一身白的實驗服,嚇到大小姐了。”他揉了揉我的發頂,笑著賠罪,“罰我待會兒背你回宿舍,好不好?”
畫麵裏的他一點也不冷漠,溫柔得不可思議。
可惜這個畫麵太過模糊,在腦海裏轉瞬即逝。
之後過了三天,女警再次來到了解剖室,這次她帶來了我另外半邊的腿腳和軀幹部。
這一回,她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像死了家人一樣。
明明反胃得要命,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把裹屍袋放在了解剖台上。
我飄在一旁看著,心情很是複雜。
看來這些警察都挺有人性的,就算我是無惡不作的毒窩二把手,還虐殺了他們的線人,他們也沒趁機往我屍體上吐兩口痰,以此泄憤。
而傅嚴這次解剖屍體,明顯比前兩次還要沉默。
大概是因為我的軀幹部上,全是傷口。
多處骨折、密密麻麻的針孔、血肉模糊的內臟......
“傅嚴,在屍體上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王庭安打電話來問情況時,傅嚴才幹啞著嗓子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你指線索?沒有。”
傅嚴口頭跟王庭安彙報了下初步屍檢的情況。
經化驗,死者被注射了大劑量的精神類藥物,刺激神經中樞一直保持興奮狀態。
也就是說,哪怕受盡非人折磨,被注射者的大腦也能保持極度的清醒。
腹部有一處不規則的撕裂傷,內臟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同時檢測出了汽油成分。
極有可能是凶手捅了死者一刀,並徒手撕開傷口,往腹腔灌入汽油,再點了一把火。
由於腹腔內濕度過高,氧氣不足,並沒有完全燒毀內臟。
電話的最後,王庭安再沒開過口。
結束通話後,傅嚴摘下手套,輕輕撚了下我的幹枯帶血的發絲。
我知道,這是不合規矩的。
但我不知道,傅嚴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看著我,眸色幽深。
“你一直都不聽我的話。”
“如果當初,你乖乖跟我走......”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帶上了咬碎牙齒般的恨意。
“......真該痛死你。”
說到一半,他忽然咳嗽起來,身體猛地晃動。
咳得撕心裂肺,麵色慘白。
他在解剖室沒日沒夜的工作已經快一周了,期間隻喝了幾杯水,再沒吃過任何東西,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撐下來的。
就這麼恨我嗎?
恨到沒有親眼看見我的全屍,就無法安心吃飯?
期間又有人打來了電話,傅嚴沉默良久,最後換下實驗服,在這幾天裏第一次離開了解剖中心。
公安局外停著一輛車,一個綁著高馬尾的女人拎著飯盒等在旁邊。
傅嚴剛出來,她就快步迎了上去,神色滿是心疼。
“我聽說了祝寧的事,法醫大群裏都在傳,說王隊臨時抽調了一個人來這邊做屍檢......不用想,我都知道那個人是你。”
說完,她把手裏的飯盒遞給傅嚴,語氣別扭:“吃點吧,工作再忙,也不能弄壞身體。”
傅嚴表情漠然:“不用。沈和瑤,我不餓。”
我夾在他們兩人中間,左右各看了一眼。
沈和瑤?
好像是傅嚴的同事,還追求過他。
等等......
被分屍後,我的腦袋時常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記得了。
我連傅嚴都差點想不起來,怎麼對這個人會記得這麼清楚?
我還沒想通這一點,就聽見沈和瑤突然拔高了聲音:“祝寧已經死了,為了她,你難道也要餓死自己嗎?!”
傅嚴沒有抬眸,淡淡道:“和她沒有關係,我單純是沒有胃口。”
“這句話騙騙別人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沈和瑤氣得眼裏都冒出了淚光,跺腳道,“她就是個爛人!不僅和一大群男人亂搞,還潑了你一臉熱水!為了錢和男人還跑去金三角販毒,現在被五馬分屍也是罪有應得!”
說到最後,她掏出手機,解鎖後硬塞到傅嚴手裏:“她都做出這種事了,你還要心疼她嗎?!要我說,她死了才大快人心!”
我湊近傅嚴,和他一起低頭看到了手機上的視頻。
視頻畫質不是很高清,畫麵裏的我穿著吊帶長裙,靠在一個體格彪悍的男人懷裏,露出的肩膀和脖頸上全是紅痕。
而我麵前是一個衣衫不整的年輕女人,被一群男人圍在中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放過我......”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想逃,但卻被人拽著頭發扯了回來。
有人咧嘴壞笑,衝我道:“老大,這女人身材挺好的,要不賞我們了?”
我也笑,微微側過身,指尖曖昧地點了點我身後那個男人的胸膛:“虎仔都覺得你女朋友身材好,你還說她沒滋沒味,死板得像個木頭......該不會是騙我吧?”
男人連忙低頭哈腰,冷汗都滴下來了。
虎仔笑道:“老大,黃小哪敢騙你啊,他可是我撈來的人,實誠得很!”
“是不是騙,得試試才知道。把他和這個女人都送到我房間。”
叫虎仔的猥瑣男人一愣,隨後笑容更深了,連連點頭:“還是老大會玩!我現在就把這個女人送到房間,老規矩,待會兒給黃小灌藥,保準猛得一批!”
周圍人哄笑不斷。
畫麵就停在了這裏。
而評論區裏罵翻了天。
“這個女毒販是不是前幾天上新聞的那個?就是運豬車裏有個頭?”
“搶別人男朋友,還強暴她玩三人行,賤不賤啊!!”
“毒販天打雷劈!!死得好!”
“我朋友在泰國賣藥的,聽說過這個女毒販,說她經常去會所,每次都要點三四個男模,而且還要灌藥,第二天男模出門跟被玩傻了一樣,走路都是飄的......”
我的信息全被人肉了起來。
無數留言做實了我喪心病狂、愛玩男人的傳聞。
常年運毒、殺人放火......還喜歡在床上給男人喂藥,是天生的變態。
我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傅嚴。
他表情還是那樣,冷冰冰的,看不出一絲裂縫,可手背上卻爆出了一條條青筋。
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捏碎手機,捏碎手機裏的視頻。
“傅嚴,祝寧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被千刀萬剮也是罪有應得!”
“是,我知道你們曾經感情很好,可人是會變的!”
“自從她爸死後,她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傅嚴,她不是以前的那個祝寧了。”
“她跟了川佬八年,從他的情婦到接手運毒的生意......她、她早不幹淨了,你到底還在顧念什麼舊情?”
我看著傅嚴手背上的青筋越來越明顯,呼吸越來越重。
他像是在忍著什麼,馬上就要崩潰了,麻木得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好像很難過,難過得我看一眼,都覺得心口鈍痛。
沈和瑤跟傅嚴說了很多很多的話,說我、說我的爸爸,還提到了很多陌生的名字。
雜亂的記憶像是電影的閃回片段,一幀接一幀地在腦袋裏閃過。
最後停在靈堂的一幕——
周圍擺滿了花圈,而我被傅嚴抱在懷裏,一直哭一直哭。
“我沒有媽媽,現在也沒有爸爸了......”
“他們都不要我了。”
他捂住我的眼睛,任由那些眼淚沾濕他的手指。
“我要你。”
“阿寧,你還有我。”
“我不會拋棄。”
“不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拋棄你。”
......
回過神來時,我才發現自己臉上都是淚水。
原來變成靈魂後也會哭啊。
原來我隻有傅嚴了。
原來我們是青梅竹馬,談了很久很久的戀愛。
可我們明明那麼幸福,為什麼後來分手了呢?
而且,好像是我不要他了......
我痛苦地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我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了。